陈敏文作品专辑（一）

外婆的声音

站在老街路边让道对面的车

忽然被撞倒在地

卧倒的眼睛里

一个大男孩侧身下车

不跌地解释，按了刹车

这辆小绿刹车不灵

我右手掌撑地

掌底磨进了一粒沙

破了皮没有出血

因为冬天穿得厚实

我估计没有摔着骨头

男孩不停地道歉

问有没有问题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头有点懵，手心疼

他到前面的药店

买了碘伏和棉签

我擦了擦碘伏

把砧到皮下的小石子挑出来

之后，看了看身边的

学生样子的大男孩

摆摆手说，你走吧

那一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就像清晰听见外婆的声音

多年前的那个上午

在故乡的小街上

她慢慢爬起来

佝偻着身子，拄着柺杖

对那个挑着棉花杆

不小心撞倒她的中年农人

挥挥手，轻轻地说

你走吧，没事

第一场雪

那第一场雪

还在深远的蓝天酝酿

轰轰烈烈烟花回忆的时候

今年的第一场雪

还在云山后的小屋

迟迟犹豫

要不要发货

也许不是忧郁

或者彷徨的事

梅花的心事

也许她还没太懂

当我在冬天野外

梦境里找寻一朵菊的时候

她忽然就来了

伴着风的音律翩然起舞

日记本

有一些心事

如丢失的一叠叠记忆

都被日记藏起来 就怕我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泪雨成凝

还有一些心事

搁置在日记里很久了

如散落大海的满天星辰

偶尔眺望，还熠熠生辉

春天里，扛得下所有的疼痛

春天，春风乍寒还暖

不像冬天

那些浓密的雾霾和阴雨

会持续很多天

太阳撒下的温暖很短暂

阳光下打着芽孢的柳枝

泛者点点青色

回首，仿佛一夜之间

被雨雪冻僵的树枝全活了

那些被岁月割破的深深裂纹

也不再喊疼

春天里，扛得下所有的冷和疼痛

小雪

今天是小雪

小雪虽小

雪还是没有下

冬天已走过了一半

寒冷还在远方徘徊

庭树下那一抹橘花的

清香与善良

与生俱来

一如今年小雪的暖阳

在似曾相识的一抹微笑间

闪现

立春

去田垅旁、山涧边

采几把荠菜

背一篓冬天苏醒的云

酥酥细雨

湿了衣裙

春温柔的眼

偶尔瞟了瞟

池塘边、屋沿瓦缸里的冰

冰心便碎了

荡开了涟漪

这个急性子的春天

还在门口等鸟鸣

等农人耕耘

几只黑白相间的鸟

在花坛边蹦蹦跳跳

惊蛰

雨水轻轻地淋湿了

土地的外衣，一声春雷

土地颤抖了几下

惊醒了躲在怀里的嫰芽

正在睡懒觉的小虫子们

吓了一跳

它们相约着，争先恐后地

想着要钻出地面

出来之前，窃窃私语地商量着

怎样做

才能把它们此生居住的世界

打扮得五颜六色

怎样歌唱

才能把居住的环境

变得像春雨一样，悦耳动听

一团雪睡在桂花树的叶子上

一团雪躺在桂花树的叶子上

睡着了，像一个初出生

刚刚沐浴的

白白净净的婴儿

它没有想过害怕

它完全信任桂花树叶

它还没有开始去想

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

在它透明的眼睛里

似乎没有一个模糊的黑子

也没有那么多不堪和混沌不清

或者明天，或是后天黑夜里

它跌落到地面，打几个滚

再翻个身,拍拍身上的泥土

擦干脸上疼痛的泪滴

在黎明来到之前，便做好

迎接新一天阳光的准备

在温暖的太阳光里

它满怀信心地迎接

另一个临风飞舞的自己

从立春走过来

仿佛很久了

春扒开冬天的窗户眺望

池塘还是饥渴的状态

肚子瘪瘪的

轮回的四季青叶子

在春风里频频招手

仿佛欢迎亲人春的回归

一枝春天盛开的梅花

明显赶不上冬日红梅的脚步

可是不要紧，那些早开的梅花

有些已开始枯萎

而它正年轻，有更多的力量

撑起绽放的生命

老槐树

老槐树长在小村的村口

它长在星辰的背后

长在太阳的光阴里

它长在落日的阴霾里

长在一个垃圾堆的旁边

有只小黑狗，常常

在它的脚边睡觉

它长在破旧的橘园旁边

长在合作社的院子里

一旁不远处就是公厕的

它长在祖母满是皱褶的记忆里

长在小孩子好奇的眼睛里

它总是沉默着，在严寒的冬天

等待着春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