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四章看似在断一桩人命案,实则是曹雪芹扒开封建官场的肚皮,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蛆虫。贾雨村拿着朱笔判案的那一刻,哪是在断案?是在给权贵递刀,让他们砍向底层百姓;那纸“护官符”上的四大家族,哪是“名门望族”?分明是吸人血、吃人肉的恶狼团伙。这一章,字字都在说:这世道,早就没了王法。
一、“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不是糊涂,是官场的生存密码
贾雨村复职第一件事就撞上薛蟠打死冯渊的命案,门子(当年葫芦庙的小沙弥)拿出“护官符”提醒他:“老爷既荣任到这一省,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的‘护官符’来不成?”这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贾雨村最后一点装出来的“正义”。
他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岂有此理!国法何在?”可门子一句话就戳破他:“不然这冯渊如何偏只看准了这英莲?这薛蟠如何就偏偏打死了冯渊?这英莲偏又投到老爷案下?”——潜台词是:大家都在一个锅里捞食,你别装清高。贾雨村立刻“心中顿悟”,转头就“徇情枉法,胡乱判断了此案”,还写信给贾政、王子腾邀功:“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
这哪里是“乱判”?是精准地按“规矩”办事。封建官场的“规矩”从来不是国法,是“谁的拳头硬”“谁的后台粗”。冯渊一个小乡绅的儿子,就算占理,也不过是权贵宴席上的一盘菜;薛蟠打死了人,照样“起身长行去了”,连面都不用露——这不是个案,是整个世道的常态:底层百姓的命,还不如权贵家的一条狗金贵。
二、“护官符”上的四大家族:不是荣耀,是吃人的联盟
门子念的“护官符”顺口溜,每一句都浸着血:“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贾家);“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史家);“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王家);“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薛家)。这哪是夸他们富贵?是说这四家早已结成一张网,互相联姻、彼此包庇,把金陵城变成了他们的猎场。
薛蟠打死冯渊,抢走英莲,凭什么逍遥法外?因为他是“丰年好大雪”的薛家公子,母亲是“金陵王”家的小姐,姨妈是贾府的王夫人——这层关系网一铺开,别说打死个冯渊,就是掀翻半个金陵城,也有人替他兜着。更狠的是,这张网连贾雨村这样的“新贵”都能瞬间网罗:他靠贾政复职,就得给薛家办事,办完了还能攀上更高的枝儿,这官场,早就成了权贵们“利益均沾”的分赃场。
冯渊的家人“告了一年的状,竟无人做主”,这才是最绝望的:你以为告官能讨公道?可官府早就成了权贵的看家狗,他们只会对着百姓龇牙,对着主子摇尾。曹雪芹写这“护官符”,不是写四大家族多厉害,是写整个封建制度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法律是他们的工具,权力是他们的武器,底层百姓只能等着被吃。
三、英莲的“命”:不是薄命,是被权贵碾碎的蝼蚁
英莲(香菱)的命运,在第四章被彻底钉死。她本是甄士隐的掌上明珠,被拐子拐卖,好不容易遇到冯渊“愿出多金”买她作妾,偏又撞上薛蟠抢人——这哪是“命运无常”?是权贵对底层的碾压连一点侥幸都不给。
贾雨村明知她是恩人之女,却连问都懒得问一句。门子提醒他“这英莲就是当年葫芦庙旁住的甄老爷的小姐”,他只“骇然”了一瞬,转头就为了“结交金陵四大家族”,把她推进火坑。甄士隐当年资助他五十两银子,他如今用恩人之女的苦难,换自己的官场前程——这不是忘恩负义,是封建官场最“正常”的交易:情义值多少钱?能比得上贾政的一句提拔吗?
更讽刺的是,薛蟠抢了英莲,“随后已有人将冯渊尸首打捞上来,报了案”,他却“没事人一般”,带着英莲“一径往京城去了”。英莲在他眼里,不过是件“抢来的货物”,连“人”都算不上。曹雪芹写英莲的“薄命”,是想说:在这个世道,只要你生在底层,哪怕是“粉妆玉琢”的明珠,也只会被权贵碾成泥。
四、门子的“聪明”:不是机灵,是奴才的催命符
那个给贾雨村递“护官符”的门子,看似精明,实则是把自己送上绝路。他以为靠着“知道底细”能攀附新官,却不知贾雨村这种人,最容不得“知道太多”的奴才。
门子详细解释四大家族的关系,提醒贾雨村“当年的事,老大人还记得吗?”——他以为这是“投名状”,却不知这是在揭贾雨村“贫寒出身”的老底,更是在炫耀自己“比你懂规矩”。结果呢?贾雨村“后来到底寻了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他才罢”。
这就是封建官场的奴才宿命:你得帮主子干脏活,却不能让主子觉得你有威胁;你得懂潜规则,却不能让主子觉得你比他懂。门子的结局,早就写在了他给贾雨村出主意的那一刻——帮凶从来没有好下场,尤其是知道太多秘密的帮凶。
结语:这桩命案,是给整个世道下的死刑判决
第四章的狠,在于它把“吃人”写得如此“平常”。没有刀光剑影,没有痛哭流涕,只有贾雨村笔下的“胡乱判断”,只有薛蟠的“扬长而去”,只有冯渊家人的“无人做主”。这才是最可怕的:当权贵杀人不用偿命成了常态,当官场把枉法当“智慧”,当底层的冤屈连喊都喊不出来,这世道,早就烂到了根。
曹雪芹写这一章,不是在讲一个官场黑幕,是在说:那所谓的“盛世”,不过是用百姓的骨头堆起来的;那所谓的“王法”,不过是权贵手里的玩物。而那张“护官符”上的每一个字,都在叫嚣着:在这人间,有权,就可以随意喝干别人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