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樟树
【散文】王定授
院子里有两棵樟树：一肥一瘦，一高一矮，像命运随手掷下的两枚铜钱——一枚正面朝上，光华熠熠；一枚背面朝下，沉默无言。
肥樟树生得高大粗壮，枝干如壮汉的手臂，盘虬有力。它的树冠浓密如华盖，层层叠叠的绿叶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风一吹，便哗啦啦地响，像在炫耀自己的富足。而瘦樟树则显得寒酸许多——它的树干纤细，树皮皲裂，枝条稀疏，叶子也黄瘦干瘪，远远望去，像一位佝偻的老人，在风中微微颤抖。
秋天到了，两棵樟树都结满了果实。肥樟树的果子硕大饱满，圆润如珠，沉甸甸地坠在枝头，仿佛一颗颗炫耀的勋章。而瘦樟树的果实却细小干瘪，稀稀落落地挂在枝梢，像被遗忘的标点符号，无人问津。
肥樟树得意洋洋，借着风势摇晃枝叶，哗啦啦地响，像是在向世界宣告自己的优越。偶尔有鸟儿飞过，它便傲慢地抖擞树冠，呵斥道：“滚开！别弄脏了我的叶子！”鸟儿们不敢停留，悻悻飞走。
瘦樟树默默看着这一切，既不嫉妒，也不自怜。它只是安静地站着，偶尔有麻雀或山雀落在它瘦弱的枝头，它便轻轻晃动枝条，像是在打招呼。
某日，一群喜鹊掠过天空，它们盘旋着，最终落在肥樟树的枝头，想要啄食那些饱满的果实。肥樟树勃然大怒，疯狂摇晃树冠，厉声呵斥：“滚！别用你们的脏爪子碰我的果子！”喜鹊们被吓得四散而逃。
瘦樟树见状，怯生生地开口：“喜鹊天使，如果你们不嫌弃，可以来我这里歇歇脚。我的果子虽小，但也能让你们填饱肚子。”
喜鹊们听了，纷纷飞向瘦樟树，落在它纤细的枝条上。它们啄食着那些小小的果实，虽然不够丰盛，却也足以果腹。吃饱后，喜鹊们衔起几颗瘦樟树的种子，振翅高飞，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它们飞过山峦，掠过河流，最终停在一片广袤的原野上。或许是前世的因缘，或许是今生的报恩，喜鹊们将瘦樟树的种子播撒在肥沃的土壤里。
春天来临，那些被播撒的种子在阳光和雨露的滋养下破土而出，茁壮成长。几年后，原本荒芜的原野竟长出一片郁郁葱葱的樟树林，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而院子里的那棵肥樟树，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优越感中。它的果实虽然也落进泥土，但在它浓密树冠的遮蔽下，阳光照不进来，雨水也难以渗透。那些种子勉强发芽，长出的树苗却瘦弱枯黄，最终在阴影中萎靡死去。
许多年后，院子里的肥樟树渐渐老去，树皮剥落，枝叶凋零，最终化作一截枯木。而远方的原野上，瘦樟树的子孙们早已长成参天大树，郁郁葱葱，鸟语花香。
后记：
两棵樟树，恰如两种人生——
一种人占尽优势，却因傲慢而困守原地，最终在自我封闭中衰败；
另一种人虽起点卑微，却因谦卑开放，借助外力，最终让生命的种子在更广阔的天地生根发芽。
命运从无绝对的公平，但如何对待机遇，却决定了人生的高度。
正如那棵瘦樟树——它不曾抱怨土壤的贫瘠，只是默默生长；它不曾嫉妒他人的丰硕，只是慷慨分享。
最终，它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成了整片森林。
2025年7月24日星期四子夜于秋实山居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