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敦运 播诵:马贺林
编辑:杨建松
小时就听妈妈讲“客(ké)蚂咚呀咚,家家泡谷种。”
青蛙为什么叫客蚂?
客蚂不是“咕咕咕”地叫吗,怎么说成“咚呀咚”了呢?
泡谷种为什么要等客蚂呀?
那谷种为什么要泡,而麦种就不泡……
长大后才知道这个“问题包”叫农谚。一种产生于民间的固定短语,它不仅朗朗上口,还能传承某种经验,甚至创业守成的真谛。
就说这句“客蚂咚呀咚,家家泡谷种”吧,就特有江夏味。你看,它不叫青蛙偏说“客蚂”。据说这“蚂”似“客”,只在某一特定时间才到朋友家聚聚,不是么?你看它每年仲春来时又是唱歌又是击鼓,把乡野搞得热火朝天……至于为什么将蛙鸣说成“咚呀咚”,那位白髯先生曾告诉我:“客蚂一来就是一群,一起叫时像不像擂鼓?所以邵雍就说‘蛙皷未足听,蚊雷未易驱’,陈淏才也道‘一蛙鸣,百蛙皆鸣,其声甚壮,名蛙鼓,至秋则无声哩’。”
我哪知道邵雍是谁,陈淏才又是哪个?说句实话,就是那个“淏”字都差点被我错读成“wú”,要不是先生读音在前,说不定我一开口就“��”(piǎ)出来了。至于谷种为什么要泡,据说是为了“好发芽”。怎么个“好”法?直到1976年我带学生在纸坊河头搞蒸汽育秧时才明白。
可为什么要将浸种与蛙鼓关联,而不选别的什么物象?这就是本土农谚的魅力。江夏是水乡,域内一江两河,还有一百多个大湖小泊,净水面就占了一两百万亩,这还不算一万多口池塘,所以睁眼所见蛙多如蚁,倘若步子挪快了都可能会踩上蛙伢或蛙妈,故诗人赵师秀才有“青草池塘到处蛙”的悦农诗。我那位学生物的老同学曾告诉我:江夏的蛙类高达20多种,它们捕害益苗自甘护农,所以江夏先民从不食蛙,试想哪个善良的主人会杀了客来下酒?原来“客蚂”的深意藏在这里啊!
“冬田种苦籽,春塘放瞎跳”,是我记得的又一条农谚。苦籽学名叫做紫云英。之所以记得这条谚语首先是因为苦籽之籽太压秤了,那次,15岁的我挑着两斗苦籽种竟然一歇还没走出半里路!“吃又不能吃,死重,种它干什么?”
“你不知农,哪懂得它是田宝!”
我懵了,拈起一粒放在手心细细“研究”,原来这家伙是“豆”啊,老师不是说过豆科植物与根瘤菌共生,能将氮气转化为氮肥么?可它为何又叫“苦籽”?老叔说:“它命苦。”这次我没有贸然发问,而是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年吧。原来苦籽不仅是绿肥,在荒年还能救命。明代的周定王朱橚(sù)就在《救荒本草》中记有:“救饥,采角取子水淘洗净,下锅煮食,其嫩苗叶煠(zhá)熟,油盐调食亦可”。那年月我曾尝试过,味道也还不错,只是太耗油,吃不起。
苦籽还是药,《本草纲目》在几百年前就明确指出:“紫云英味微辛、微甘、性平、可祛风明目、健脾益气、解毒止痛”。你看,苦籽不与麦争田,不与稻争水,却把一身全部贡献出来了,苦不苦?老队长曾虔诚地低下头缓缓地对我说:“它是之用己命换人命!”突然,我顿悟了,这苦籽之“苦”,首先赢得了农人承认;我想,这承认之后一定是礼敬吧?君不见先民就曾称其“红花郎”和“翘摇”么?在江南,“红花郎”往往指新郎官,而“翘摇”则可解读为草中“翘首”啊。突然我问自己,莫不是我把苦籽之“籽”写错了,应该是“子”吧?你看古人不是将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伟人称为“子”么,比如老子、孔子、孟子、韩非子……苦籽莫不是应该写做“苦子”?其实,它真还当得起这个“子”?
这条谚语后部的“瞎跳”是什么?
鲢鱼。就因为它常栖息于水体上层,加上性情十分活泼活泼,极善跳跃,暴风雨前更是跳个不停,所以得了个“瞎跳”的绰号。
原来农谚还真是民之心声!
江夏是水乡,“水讯”“水色”是农谚中极为关注的,所以凡是称得上首县本土农谚的好多都与水相关,譬如“不怕五月响,就怕五月涨。”
“五月响”是什么?下雨。众所周知,雨水,尤其是大面积的暴雨是极易渍水的,巨量渍水会淹掉乡镇,吞没庄稼。这要是放在其他地方,那农人还不愁断肠?但江夏不怕。为什么?因为江夏阡陌大多滨临大湖大江,只要湖江水位不高,要不了几个时辰渍水就会自然流走,然而江夏惧怕“五月涨”。所谓“五月涨”就是长江涨水,那滚滚而来的高山雪水形成一波又一波的洪峰,常常拥挤在在江汉平原上造成千里泽国!史载,自唐代中叶至清道光这一千多年里,先后出现的大型洪灾五十余次,平均不到二十年一次,每次都几乎荡尽田庐,尸漂满江;即使三五年一遇的小洪,也能造成几千上万亩田垄绝收,流民如潮。许多40岁以上的人都还记得1998年那次百年一遇的老洪水,从中央到地方有几人的心没提到嗓子眼?数位将军带领几十万大军用血肉之躯扛风抵浪,日夜战斗在长江大堤上,就连国务院总理、党的总shuji都亲临一线,宵衣旰食,喊出了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不怕困难、顽强拼搏,坚决战胜眼前的大洪水!
就是那次大洪水,造成长江中下游五省的直接经济损失多达2000亿元,还有1500多条鲜活的生命;即使小小的江夏即使没有倒堤,受灾面积也多达81.68%,伤107人,死亡5人,直接经济损失突破3亿!这岂能不叫人心惊胆战!
农谚当然不仅仅只关注庄稼种管收藏,也有聚焦各种副业的,譬如我就牢牢地记着一条关于养猪的谚语:“农家不养猪,好比秀才不读书”。怎样能把猪养好,江夏还有一条谚语这样告诉人们:“苕吃酣睡哈长肉”。
“苕”是江夏俚语,意为“傻”;“哈”也指不管不顾地傻到极点。这俩字若与“巴”一组合,就蹦出了一个特有江夏味的专有名词“哈巴苕”。
本来“哈巴”这词源于东北,但几百年的大清统治让这一词在江夏也本土化了,不仅渗进了俚语,还链接上了一个“苕”,用以形容那些非常愚蠢的人,但如果用在猪身上,所有的贬义顿消,不仅不难听,竟然还有些萌萌。
会养猪的人都知道,养好猪的诀窍,就在于“圈干食饱”,如果还加上吃饱了再一“酣睡”,那这猪不长肉都难!
养猪者当然希望猪长肉啊,在不兴减肥的时代谁希冀猪瘦,所以才导出另外半句农谚“猪怕壮”唦!
2025.4.3

作者:彭敦运,武汉江夏高中退休教师。

诵读:马贺林,中国戏剧文学学会广播剧艺术专业委员会理事,语言艺术高级教师。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银龄专委会副主任,武汉市老干部朗诵艺术团艺术指导委员会专家,武汉市总工会职工文体协会读书与阅读分会副会长。
编辑:杨建松,网名铁马豪歌,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理事兼副秘书长,省朗协融媒体工作专业委员会主任,武汉市老干部朗诵艺术团副团长兼艺术总监;《都市头条》铁马豪歌平台创始人,四年阅读已逾两亿多。湖北省第三届荆楚朗诵之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