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有多远（三十以后）
陈桂珍/著
一、被放了鸽子
泉城济南，凌晨一点多。
这座浸润着泉水清响与千年文脉古韵的城市，在白日的喧嚣散尽后，显露出它沉静而略带疲惫的骨骼。路灯昏黄，像守夜人惺忪的眼，在经十路宽阔的路面上投下斑驳的银杏叶状光斑。路中央隔离带里，几株晚樱、海棠，在夜色中灼灼燃烧，空气里浮动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如同夜色酿造的暧昧低语。
一辆红色小汽车如同暗夜中惊醒的精灵，悄无声息地滑出小区，汇入空寂的马路，随即骤然加速，车轮卷起细微的风声，车身轻盈得仿佛要飘离地面。驾驶座上的女子，面容清秀文弱，双眸沉静如墨，此刻她正紧紧握着方向盘，倦意未消的脸上写满焦灼。
十几分钟前，她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从熟睡中惊醒。深夜来电，如同不祥的鸦鸣，瞬间揪紧了她的心脏。摸索着抓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闺蜜苏砚的名字。
电话甫一接通，苏砚带着哭腔的声音便如冰锥刺入耳膜：
“林疏桐，你快来吧！我……我要死了！”
“怎么了？出啥事儿了？！”她悚然一惊，一下子坐直身子，睡意全无。
“你快来吧，我……我可能被骗了！”苏砚的声音嘶哑破碎，透着绝望。
“好！好！别着急，我马上到！”林疏桐再无犹豫，穿衣下床，抓起车钥匙冲出家门。
林疏桐，自由撰稿人，在经历婚姻的沉船后，如一叶孤舟由栖居的小城漂泊到济南这座陌生的港湾。苏砚是她大学同窗，也是她在这座泉水浸润的城市里最亲密、最温暖的依靠。
车轮飞转，引擎声划破凌晨的寂静。不到半小时，林疏桐的车便停在了苏砚家楼下。锁好车，她一路小跑上楼，边跑边拨苏砚的电话。刚到门口，门已打开。门内的苏砚，双眼红肿如桃，头发蓬乱如草，不过两个月未见，人竟瘦脱了形，脸颊凹陷得如同干涸的泉眼。一见林疏桐，她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林疏桐吓了一跳，扶她躺回到床上去：“怎么了？”
苏砚掩面而泣：“我，我被骗了！”
“被谁骗了？”林疏桐一头雾水。
“他说这两天来接我，一起去黄岛，领结婚证。以往每天早上他都会打电话问候我，今天没有，我就觉得不安，打电话给他，他关机了。”苏砚说得没头没脑。
“他？他是谁？你还有没有其他联系方式？微信？”林疏桐越发糊涂。
“今天一天，我不停地拨打他的电话，一直都没人接，直到现在，他像失踪了一样，再也联系不上了。微信、qq都把我拉黑了！”苏砚又哭起来，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得残红零落，狼藉不堪。
“那个‘他’，是谁？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林疏桐惊诧万分，再次追问。作为苏砚最好的朋友，她竟对此一无所知。
苏砚的哭声骤然一滞，眼神狼狈地闪烁了一下，偷偷瞥了林疏桐一眼，似乎有难以启齿的隐衷。当初，她确实存了私心。林疏桐气质出众，才华横溢，像一块被温润的美玉。而“他”，在苏砚心中是难得的“钻石王老五”。她害怕过早让如此抢手的男友结识比自己更优秀且单身的闺蜜，哪怕是情同手足的林疏桐。人性的幽微处，有时连自己都羞于直视。
林疏桐哪里知晓苏砚心底这番曲折的“小九九”，见她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扯过被子给她盖上，温言安抚：“有什么事儿，咱明天再说好不好？天大的事，也等天亮。你先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我这辈子……都要被他毁了……”苏砚蜷缩进被窝，声音里是刻骨的愤恨和彻底的绝望，双目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已被抽走。
林疏桐坐在床沿，心疼地看着她，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幼兽。一时之间，万语千言都哽在喉头，不知从何安慰起。寂静的房间里，只余下苏砚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偶尔驶过的夜车碾过路面的声响，衬得这凌晨的济南城，愈发空旷寂寥。
好半天，苏砚才平静下来，断断续续地讲了这半年来的经历。林疏桐这才知道一个月前苏砚离婚了，而她口中的那个“他”，是只见过几次面的网友。
苏砚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主义者，老公林川在企业干中层，工资不高，话不少，性格大大咧咧，喜欢大说大啦，没有大本事，也没大毛病。苏砚一直看不上他，但为了孩子，也就凑合着了。 波澜不惊的生活，没有缠绵的甜蜜恩爱，也没有鸡飞狗跳的冲突矛盾。
半年前，有人来加苏砚的QQ，自从用了微信，除了工作接收文件，苏砚平时极少用QQ聊天。当时，她想也没想，就忽略了。那个人很执着，不停地来加好友，苏砚一登陆QQ，他的头像就不停地闪动，这勾起了苏砚的好奇心，或许是熟人？她忍不住通过了申请。
对方的头像是个儒雅的男士，网名“心碎”。加了好友，他什么都没说，发来一首歌曲“往事如昔”。苏砚加班修改文案，正困倦疲惫，就顺手点开了链接。这是她第一次听这首歌，充满磁性、低沉浑厚的男低音撩人心扉：
当我轻轻地离开了你
让我回到我北方去
当北方已是漫天大雪
我会怀念遥远的你
在那寂寞如水的夜里
我曾紧紧拥抱着你
满天的繁星无声无息
幸福让人满心欢喜
……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这歌声那么美好、沉静、神秘，仿佛暗夜中忽闪着翅膀的精灵，一下一下撩动着苏砚敏感的神经，如泣如诉的感伤，如丝如缕的柔情浸润进每一个毛孔，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默默收藏了歌曲，没有做出回应。
第二天一大早，“心碎”发来早安问候，苏砚没回复，只是点开了他的动态，发现他仍在循环播放“往事如昔”。苏砚微微一笑，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晚上，那人又发来晚安的动图，苏砚照旧没有回应，他依然在播放“往事如昔”。
如此过了三天，苏砚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对方如此痴迷这样忧伤的歌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着怎样伤怀的故事？于是，在深夜做完文案要休息时，回复：晚安，谢谢您的问候！
他没有回应，头像闪了下，又黑了，不知道是隐身还是下线了。苏砚越发觉得神秘，便查看了他的QQ空间，空间里只有一句话：
爱还在，我还在，你，在哪里……
果然是一个“心碎”的男人！失恋了？妻子去世了？苏砚胡乱猜测着，正准备关闭电脑，QQ突然响了。那人发来消息：
对不起，刚才在忙。
没等苏砚回复，又发来一句：这么晚，没打扰到你吧？
苏砚想了想，回道：没关系。
他回：谢谢你肯和我交流，我封闭自己太久了！
苏砚：噢。
毕竟是网上的陌生人，苏砚心存戒备。
不介意我打扰你吧？他说，话语彬彬有礼。
苏砚留意到他依然在听“往事如昔”。苏砚也点开了收藏。窗外夜色深沉，室内灯光如水，忧伤的旋律缓缓流淌，苏砚的心随着乐曲变得柔软且感伤。
她移动手指，敲出两个字：没事。
他陪着小心：介意我语音吗？给你讲一讲我的故事。
苏砚犹豫了下，他似乎感应到了苏砚的心思，又发来一句：也只有对陌生人，我才能敞开自己的心扉。
这句话打动了苏砚，也更激发了她的好奇心。茫茫网海，相聚是缘，不过就是聊聊天，没什么吧？她犹豫着接通了他发来的语音通话，很紧张，也有些微不安。未及细想，一个低沉的声音已经带着不可阻挡的魅力长驱直入。
他的嗓音很好听，如演唱《往事如昔》的刘亮鹭的声音，醇厚、沉稳，不疾不徐。
那晚，苏砚听他倾诉了许多，许许多多，随着他的讲述，她似乎跌进了一股忧伤的河流，睡梦里都是他讲的故事，都萦绕着他迷人的嗓音，心里竟然升起缱绻柔情。
陈桂珍个人简介
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散文学会、写作学会会员，2025年泉城实力作家；济南报业集团特聘专家、稼轩文化传播使者。
作品散见《读者》《齐鲁晚报》《中国煤炭报》《山东工人报》《中国教育报》等报刊。在《当代小学生》设“读诗词学写作”专栏。编撰《知行合小古文》《古籍里的中国故事》等多册书籍、绘本，合著《让孩子着迷的经典唐诗》（两册）于齐鲁出版社出版。作品多有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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