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渭水河畔biángbiáng面
文// 尚新联(咸阳)
古城咸阳,渭水河畔,大街小巷,biángbiáng面的香,就没断过。
人们都知道,咸阳这地方讲究还是蛮多的——它依"山南水北为阳",北边靠着九嵕山、嵯峨山,南边挨着渭水,占全了这"阳"气,"咸阳"这名字,就这么叫了千百年。一到饭点,面香混着油香、辣子香,顺着河风漫过码头街巷,勾得人脚底下发沉,不由自主就往摊儿上挪。
要说这biángbiáng面的来历,老辈人如果给你讲的话,那你想不到的,绝对是能给你说半天。
Biangbiang面是关中地区传统面食之一,其名称来源于制作过程中扯面摔打案板发出的“biang”声。该面食最早可追溯至秦汉时期,因面条形似裤带,又称“裤带面”,加工当中因揉面、拽面、摔面时的响动。你想啊,关中汉子揉面不用巧劲,全凭一身二球蛮力往案板上摔,"biáng——biáng——"的声响能传半条街,久而久之,这拟声词就成了面的名儿。更有那爱琢磨的,编了段顺口溜说这字:"一点飞上天,黄河两边弯;八字大张口,言字往里走......"把面的筋道、辣子的红亮全揉进了笔画里,听着就透着股关中人才有的豪爽。
这面在秦川大地上可是有些年头了。老辈人还讲,早先秦军行军,伙夫在帐外石板上摔面,"biángbiáng"声震得帐篷直晃,将士们听着就精神,一碗热面下肚,扛枪打仗都格外有劲儿。所以渭水畔的biángbiáng面,打根儿里就带着股子硬朗气——冬小麦喝足了渭水,日照又长,温差也大,磨出的面粉攥在手里,那麦香扎实得很。和面用的渭河水,经河床砂石滤过,甜丝丝的,揉出的面团自带三分筋骨。
揉面的师傅多是些壮实汉子,围裙上结着经年的面痂。他们和面不用秤,全凭手上的感觉。水多了添面,面干了加水,揉得面团光溜溜的,像块绸缎才歇手。枣木案上摔面团,"砰砰"声响撞街面,面团越摔越筋道,拉开了能透出亮儿。擀面条最见真章,擀面杖在案上飞转,眨眼间面团就成了薄如纸的面皮,再切成小面剂,擀成牛舌样,双手攥住两头轻轻甩,借着劲儿拉成3-5厘米宽的裤带条儿。锅里的水滚得欢,面条下进去,等漂起来就捞进粗瓷碗里,讲究的是"宽而不断、厚而不硬、长而不坨",码上豆芽青菜,浇一勺滚烫的猪油,"滋啦"一声,香味能勾着人直咽口水。
臊子是biángbiáng面的魂。得是本地的五花肉,切成方丁,跟秦椒、豆瓣一块儿炒,加上十来样香料慢慢炖,直到肉皮发亮,汤汁都钻进肉里。讲究的还会搁点本地的黄花菜、黑木耳,炖得烂乎乎的。往面上一浇,撒把蒜苗,再挖一勺红亮亮的油泼辣子,看着就让人馋。
除了经典臊子,调味的花样也多。最爽快的是油泼做法:滚烫的油浇在辣椒面、蒜末、葱花上,"滋啦"一声香得钻鼻子,再拌上酱油、醋、花椒粉,味儿就活了;想吃得丰富些,就来三合一臊子——西红柿鸡蛋、肉臊子、炸酱随便搭,一口下去"酸、辣、鲜、香"层层往出冒,吃着才叫过瘾。
这面端上来,宽宽的面条卧在碗里,裹着浓稠的臊子,透着股实在劲儿。挑一筷子,面条根根分明不黏连。入口先是麦子的清香,接着肉香混着酱香漫上来,末了辣子的热乎劲儿在嘴里炸开。食客们吃得满头大汗,筷子却停不下来。外地来的客人初见这大碗面,常说"这哪是吃面,是填肚子啊",可吃起来就放不下碗,一个劲说"过瘾"。
关于biángbiáng面,还有个暖心的故事。早年有个举子赶考路过,饿得走不动道,一位老婆婆给了他一碗biángbiáng面。举子吃了浑身是劲,后来中了进士,回来想报恩,却再也找不着老婆婆。村里人都说,许是土地爷变的。打那以后,这面就多了些念想。
如今渭河畔的老街里,biángbiáng面摊摆着矮桌小马扎,从不挂招牌,可总坐满了人。晨练的老爷子、赶集的乡亲、来玩的游客挤在一块儿,吃面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离乡的游子回来,头一件事就是奔这摊子,一碗下肚,抹抹嘴说"可算到家了"。摊主认得熟客,总会多给一勺臊子。
渭水的水天天流,岸边的柳树黄了又绿,塬上的麦子香混着河风飘过来。只有这biángbiáng面的香味,过了多少年都没变。那香味里啊,藏着老秦人的硬朗——揉面的力气、辣子的热乎,混着渭水的润、北山的沉,在烟火里熬成了日子的味道。想来人间最好的味道,就是这样——简单,却能钻进心里;平常,却装着无数故事。一碗面里,盛着关中的日升月落,盛着游子的乡愁,也盛着这"山南水北"之地,那份从没变过的踏实和热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