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一章绝非闲笔,而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借着神话的幌子,把封建末世的遮羞布割得鲜血淋漓。从女娲弃石到甄士隐出家,字字都在骂——骂这世道容不下真才,骂这礼教吃得了人心,骂这繁华不过是裹着脓的糖。
一、补天石的"无才":不是没本事,是不肯做帮凶
女娲炼石补天,偏剩一块"无才入选"的顽石,哭着喊着要入世。这哪里是"无才"?分明是这"天"早被蛀空,容不下不肯同流合污的"真东西"。
你看那三万六千五百块石头,个个听话、人人"有用",才配得上"补天"——就像封建官场里,会钻营、懂逢迎的才能混得风生水起。偏这顽石,非要保留点"灵性",不肯被磨成圆滚滚的样子,自然只能被扔在青埂峰下。后来僧人给它镌上"通灵宝玉"四个字才肯带它走,更是辛辣:这世间的"才华",从来都得先打上"功名""规矩"的烙印,才配被承认。
石头骂尽野史"淫秽"、才子佳人"千部一腔",看似清高,实则在说:这文坛早成了权力的妓院,要么写些歌功颂德的屁话,要么编些男欢女爱的废料,而我偏要写"半世亲见亲闻"的闺阁——可这闺阁里的事,哪一件不连着外面的肮脏?写英莲被拐,就是写权贵可以草菅人命;写葫芦庙失火,就是写官商勾结草芥百姓。曹雪芹哪是在写石头,是借石头之口,说自己偏要做那块"不合时宜"的顽石。
二、甄士隐的"幻灭":不是命苦,是这世道容不下安稳人家
甄士隐从"望族"到"瓦砾场",再跟着疯道人走了,表面是"劫数",实则是封建王朝的日常。
你看他怎么败的:元宵夜丢了女儿英莲,没人管;葫芦庙和尚炸供烧了一条街,没人查;投岳丈封肃,反被盘剥得"贫病交攻"。这哪是偶然?英莲被拐,是因为底层百姓命如草芥;大火烧家,是因为官商勾结无人追责;岳丈刻薄,是因为"仁义道德"早成了榨取利益的幌子。
最狠的是《好了歌》和注解。"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骂的不是兴衰,是那些"诗书簪缨之族"的根基——用百姓的骨头堆起来的荣华,拆起来能快到让你反应不过来。"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更是撕封建家族的脸皮:他们教子孙"读书上进",不过是教他们怎么更体面地抢;一旦抢不到了,连亲戚都能踩你一脚。
甄士隐最后出家,不是看破红尘,是被这世道逼得无路可走。你想安稳度日?不行,得被权贵踩;你想靠亲戚?不行,得被算计;你想留条活路?只能跟着疯道人喊"好了好了"——这哪里是解脱,是连死都死不起的绝望。
三、"假语存真"的把戏:不是文学技巧,是文字狱里的泣血呐喊
曹雪芹一开篇就说"真事隐去,假语村言",这哪是写作手法?是给乾隆朝文字狱递的"求饶信",更是在说:我要说的话太真,只能裹层糖才能让你们听得下去。
清代文人写点东西,动不动就被安上"讪谤朝政"的罪名。曹雪芹写家族败落,写官场贪腐,写礼教吃人,敢明说吗?只能编个"大荒山无稽崖"的神话,说这是石头上刻的故事;只能借"太虚幻境"的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告诉你:我写的是假的,但你们都懂那是真的。
贾雨村这个角色更毒。他贫寒时吟"玉在椟中求善价",一得志就"贪酷侮上",这哪是一个人的转变?是整个科举制度的真相:它把读书人变成投机者,把才华变成钻营的工具。甄士隐资助他,最后却被他凉薄对待,就像底层百姓总盼着"清官",可这制度里养出来的,从来都是吃人的狼。
结语:这一章,是曹雪芹给封建王朝下的病危通知
第一回就把话说透了:所谓"盛世",不过是"昌明隆盛之邦"的遮羞布;所谓"礼教",不过是"诗礼簪缨之族"抢利益的幌子;所谓"人生",不过是"大梦一场"的骗局。
那块补天石,最终要回到青埂峰下,写下"无才可去补苍天"——不是补不了,是这"天"早就烂透了,根本不值得补。而我们这些读者,读的哪是石头的故事?是曹雪芹在文字狱的刀光里,用血泪喊出的:这世道,该换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