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九十八周年
文/葛增立
八一建军节到了,街巷间已悄然悬起红旗。梧桐叶在烈日下蜷曲着身子,偶有微风掠过,便簌簌作响。恍如九十八年前南昌城头的枪声,那声音想必更为清脆、锐利,划破了旧中国的沉沉夜幕。
那时的军人,大都是工农出身。粗粝的手掌摩挲着汉阳造的枪管,草鞋里的脚趾沾着赣南的红土,他们身穿不甚合体的灰布军装,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他们也许不懂黑格尔的辩证法,却懂得地主老财的算盘珠子如何敲碎佃农的脊梁;懂得黑心的资本家如何千方百计榨干工人的血汗。他们未必懂得甚么"主义",只是眼见得同胞受苦,便起来参加革命。鲁迅先生说;"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这些揭竿而起的汉子,何尝不是如此?
如今营房里的兵,装备今非昔比,但军魂传承依然。我曾见过训练归来的年轻士兵,皮肤晒得黝黑,军服被汗水浸透,却排着整齐的队列,唱着雄壮的军歌。他们的眼神清澈而坚定。这眼神,我曾在九旬老兵那里也见过——当年他拖着断腿爬过冰封的长津湖,为的不过是"保家卫国"四字。如今的科技日新月异,而军人的坚㓞始终如一。
营区东门街边,有一位退伍老兵,摆摊卖煮玉米和茶叶蛋。他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失去了左腿,如今拄着拐棍为市民服务,他将玉米棒摆得整整齐齐,煮熟的茶叶蛋外壳呈现出深褐色,散发着淡淡的茶香。有次暴雨,老人来不及收摊,只见从营房跑来好几个战士,硬是将他架进岗亭避雨,自己却淋得透湿。老人不善于用语言表达感谢,只是颤抖着手给战士们递玉米和茶叶蛋,战士们推辞不过,最终一人接受了一根玉米棒,啃得满脸笑容。这场景,比任何阅兵式都更教我懂得何为军民鱼水情。
军事博物馆里陈列着一面褪色的军旗,上面有三十七个弹孔。解说员说,当年战斗异常激烈,阵地上,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一个临死仍抱着旗杆不倒。现在的人听了,或疑为夸大,但我信。人到了某种境地,自会生出超乎常理的力量。这力量不在肌肉,而在骨髓里。
昨夜雷雨交加,军区医院的急诊室里,灯光刺破雨幕,映出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医院里,或许某张病床上躺着抗震救灾的工兵,或许某个病房里睡着在亚丁湾护航被海盗流弹击伤的水兵,又或许是维和负伤的勇士。他们沉默地忍受痛苦,如同九十八年来无数前辈那般。
天亮了,雨后的阳光特别明亮。广场上开始聚集人群,有系红领巾的孩童,有白发苍苍胸前挂着勋章的老兵,更多的是寻常百姓。他们来看升旗,来听军乐,来感受一种难以言传却真实存在的精神。
这种精神,九十八年来从未褪色。它藏在战士冻裂的手掌里,藏在飞行员头盔的汗渍中,藏在母亲抚摸军功章时的泪光中。它平凡如营房前的一株小草,却又坚韧得能够顶开层层冻土。
军号响起,清越的旋律惊起一群白鸽。我突然懂得,所谓军魂,不过是平凡人选择坚守的那一刻决定。正如月光始终如一,只是我们时常见不到它的圆满。而军人,就是永远站在阴影里守护月光的人;我忽然明白,所谓军魂,不过是普通人在非常时刻展现的那点血性。这点血性,恰是一个民族挺直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