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别——『韶年作品专刊鉴赏』『百度名家精品典藏』创文平台权威发布!
送别
作者:韶年
一
我上小学时的老师叫张秀娥,她教我们所有的科目。有一天上音乐课,同样也是张老师教我们唱歌。那首歌的名字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开头两句是这样唱的:”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那时候不理解歌词的含义,体会不到离别,也听不出沧桑。只是觉得歌词挺美的。现在想起来,当时20岁出头的张老师,在我的家乡恩察镇那间小教室里,教我们唱这首歌时的表情,一定是隐藏着什么故事。
二
文友杜明强,老家是四川江油,1989年考上了北京邮电学院。父亲扛着包裹辗转把他送到学校以后,明强才突然发现父亲让他提的小提包不见了,父亲的钱和证件什么的都在那包里放着。
但父亲见状并没有责怪他,只是压低声音嘱咐他说:“一定要好好在学校念书。”而后,便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三十多年前,讯息远不如现在这么发达,跨了好几个省份的距离,什么也没有的父亲是怎么回到家的?明强当时小,没有想过这件事。后来长大了,每当起想到这件事时,却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了。倘若说这就是人生,也不乏是温柔,却又带点儿酸楚。
三
人在年少气盛时,总以为长辈们的故事都是用来遗忘的,而故乡则是用来逃离的,总以为它们反正哪儿也不会去,只要自己愿意回去,他们就一定会在家里等着。可等自己明白过来时,长辈们却早已经带着他们的记忆走远了,故乡也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同事小刘给我讲过她第一次外出时的情形:“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俺爹俺娘送我到胡同口,还要往前送。”
我说:“爹,娘!您们回去吧,过年的时候我就回来。”
我爹说:“走吧走吧,想着写信回来。”俺爹停住了脚步。可俺娘仍是独自继续往前走。等我走出老远了,再回头,见俺娘还在往前走。我知道,从此真的是出远门了,娘送我有多远,我前面的路就有多远。
四
我的老厂长,是1942年参加革命的女干部。那年,17岁的她暗恋过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八路军战士,却一直不敢表白,那战士也没有留心,两个人就那么傻傻地交往。一天,那个战士被派往前线打仗。此一去凶多吉少,那一别也或许就是永别。她心里很清楚,却没有勇气说出潜藏在心底的爱和担忧。
她心里有一种激情在翻腾,却一直隐忍不发。她挤在送别的人群中,沿着村口一户人家的院墙走。那是北方农村典型的干打垒式土墙。她一路走,一边用手指使劲地在墙上划,一直划到了墙的尽头,她暗恋的战士消失在了茫茫原野。
后来,她听到那战士牺牲的消息,一个人跑到村口哭。看见墙上被她划出的指痕,仿佛那战士还在,沉重的悲情汹涌而来。
多年以后,每当她想起那个战士,她心中就会骤然升起一股灼热感,而那灼热感,正是初恋的激情燃烧出的熊熊火焰。
五
王大庆现在已经是哈院肿瘤科主任了。见多了人们因至亲挚友遭逢病痛而潸然泪下的情形。
在他还是主治医生的时候,有一天值夜班,接诊了一位从养老院转来的老太太,身体相当虚弱。养老院的人介绍说:“她已经好几天不吃东西了。”大庆开始以为病人可能是因为长期卧床,造成肠道蠕动功能不佳。但通过CT扫描的结果显示,病人腹内有数不清的肿瘤,是这些肿瘤造成了肠梗阻。
他认为病人需要接受手术治疗,但养老院的人不敢对接下来的处置做决定。没办法,大庆只好让护士联系病人的家属。
然而,不同于一般人获悉父母生病时的激动反应,老太太的女儿只是在电话里淡淡地说:“今天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临挂电话又补充了一句:“原则上我们不主张做积极的治疗,也放弃所有急救。”
大庆作为当晚的值班医生,对病人家属的态度相当不满。他对护士说:“再打一次电话,请她们现在就到医院来了解病情!” 护士经过再次联系,她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来,但仍是拖了好几个小时,才慢条斯理地来到医院。
大庆为了让家属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又加上对她们的第一印象不好,所以,他在解释病情时说话相当直接:
“你们母亲的腹内有很多肿瘤,极有可能是恶性肿瘤,而且应该已经到了晚期。也就是说:你母亲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站在面前的是病人的女儿和女婿,俩人互望了一眼后,并没有表态。女儿只是耸了耸肩说:“过去几年她都住在养老院,我们每半年去看她的时候都是好好的,或许养老院的人员比我们更清楚她的身体状况。”
她的话透露出她对母亲的关心仅止于半年一次的探视。病人的女婿表示自己是外人,没有意见可以发表。而病人的女儿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们说要手术,那就做吧。”
看她在签署“手术同意书”的动作,很难想象,眼前要接受手术的是她的母亲。在治疗过程中,病人的家属很少出现。即使来探视,也像似闪电一样来去匆匆。那段时间,唯一陪伴在老太太身边的是一位乡下看护。她是大庆每天查房时,除了病人之外唯一面对的人。
在大庆建议病人应该多下床活动后,当天早晨就见她奋力将老太太抱上轮椅,推着她到处活动。好多次,大庆都在医院大厅看见这位看护勤快地推着病人散步。
在大庆告诉她:“病人应该多吃点东西,才会有体力继续接受治疗后;”她便一口一口努力地喂老太太进食,甚至当病人偶尔心情不好,食欲不振时,她也是好说歹说,半哄半骗地安抚老太太。只可惜,肿瘤扩散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医疗效果。随着病情的恶化,不得不下‘病危通知书。可护士屡次通知,家属却一直没有出现。
不得已,大庆只好亲自打电话;想不到,换来的却是一顿冷嘲热讽:“你怕什么?我们又没有质疑你的医疗水平,而且我们也不会赖账,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大庆当即觉得一阵悲凉。在大庆听来,家属的意思很明确,就是“等人死了,再打电话。”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病人陷入了等待。不是等待出院,而是等待死亡。查房时,每次大庆走向老太太的病床,是他最痛苦,最无奈的时刻。因为除了鼓励与安慰,拿不出一点办法帮助病人。这时,老太太已经陷入昏迷状态,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即便是醒着,已不明白人们在说什么。反而是那位乡下看护,该做的事一样没少。喂饭,翻身,拍痰,按摩,没有因为病人昏迷而偷懒。老太太临终的那天晚上,在睡眠中带着她的记忆走远了……没有哭声,也没人流泪。
负责处理病人遗体的护士和工作人员,基于工作的专业性,不能,也不应该有眼泪。身为主治医师的大庆,到现场确认了老太太的死亡,同样也没有眼泪。
反倒是与老太太非亲非故的乡下看护,看着眼前这位再熟悉不过的陌生人,如今,竟成了一具冰冷的遗体时,禁不住号淘大哭,久久不能自己。
作者名片;柳洪昌:笔名韶年,衡水市人,当代文学集萃平台签约作家,小说主编。现为《百度人才文学院》旗下《红豆文学名人堂》榜上诗家平台,特邀金牌金笔小说主编,《精品作家网》首席小说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