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国泰先生一句“教育的最高境界是天人合一”,于我,仿佛一记晨钟,敲在心上,也敲在教育的脊梁上。
若把教育比作一条河,知识只是水面粼粼的波光,而“天人合一”则是整条河的源头与归宿——它让波光有了方向,也让河床有了灵魂。
一、“天”不是抽象的穹顶,而是四时行焉、万物生焉的秩序
我曾在吕梁山深处一所山村小学支教。春日,孩子们把油菜花捧进教室,插在矿泉水瓶里;夏夜,我们躺在晒谷场上数银河;秋晨,露水打湿了课本,也打湿了他们的睫毛;冬雪,我们用树枝在雪地上写“人”字。没有ppt,没有教辅,可孩子们的眼睛比星空还亮。那时我明白:所谓“向自然学习”,不是把自然搬进ppt,而是把自己放进自然里去呼吸、去疼痛、去惊喜。教育若忘了节气、忘了泥土的腥气,再华丽的辞藻都只是塑料花。
二、“人”不是被规训的容器,而是会流泪、会发芽的种子
在乡下学校里,我曾经带学生读《诗经》“桃之夭夭”,先让他们在校园里认一棵桃树,从花到果,记录二十四次观察。有个女孩在笔记本里夹了一瓣干枯的桃花,旁边写:“它落下时像叹了一口气。”那一刻,我知道《诗经》已长进她的血脉。知识只有与心跳同频,才会变成体温。孟先生所言“敬畏之心”,正是让每一次心跳都能听见万物的回声。
三、“合一”不是消弭差异,而是让差异彼此成全
在现在的城市学校里,我带学生做“一棵树的普查”:测胸径、记鸟鸣、画叶脉、访老人讲树的故事。有人嫌慢,说“考试不考”。我答:“考试不考呼吸,可你离得开吗?”一个月后,那棵老梧桐被写进他们的作文,也被写进了区里的保护名录。孩子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分数之外,还有另一种“被看见”。教育最动人的地方,恰在于让“有用”与“无用”握手言和,让“快”与“慢”同桌而坐。
四、教师:先做“麦田里的谦卑者”,再做“提灯人”
我要求自己每学期至少学会一项新技能:辨认十种野花、用松果生火、听蛙声辨雨……当我俯身向一株车前子请教,孩子们便学会俯身向汉字、向方程、向陌生人请教。教育不是“我灌满你”,而是“我们一起空出来,让风穿过”。孟先生所谓“向自然学习”,首先是教师放下“万物之灵”的傲慢,承认自己也是一粒尘埃,却愿意与星辰对话。
五、课程:让“教室的墙”成为“会呼吸的皮肤”
我设计过一节“月亮课”:
1. 傍晚,带学生到操场,用裸眼找月亮;
2. 夜里,回家与家人共赏月,记录各地方言里月亮的称呼;
3. 次日晨,分享“月亮在你家的样子”;
4. 读李白、读阿姆斯特朗、读嫦娥五号;
5. 写一首给月亮的“三行诗”。
一个月后,一位平时作文不及格的孩子写道:“月亮是我奶奶烙的煎饼,咬一口,掉下来的渣都是星星。”那一刻,我知道:课程不再是跑道,而是旷野;学习不再是赛跑,而是散步——与月光、与母语、与亲人一起散步。
六、评价:让“分数”长出“根须”
我尝试“生态评语”:期末给每个学生写一封“自然之信”。写给“像蒲公英”的女孩:“你总把伞打开,风一吹就出发,但别忘了,落地也要生根。”写给“像小溪流”的男孩:“你绕过所有石头,声音却越来越清。”孩子们读哭了,家长也红了眼。原来,当评价不再是一把尺子,而是一片土壤,每一粒种子都能找到自己的发芽方式。
七、尾声:教育最终是一首流动的诗
孟国泰先生把教育推向“天人合一”,于我,是让教育从“工业”回归“农业”——不再追求标准件,而是守护每一粒种子的“野性”。
愿我们都能成为这样的教师:
手里有书,眼里有山川;
脚下有泥,心中有火焰;
教孩子抬头看银河时,也低头看一只蚂蚁如何搬家;
在试卷的空白处,听见雪落下来的声音。
如此,教育便不再是“把人变成什么”,而是“让人成为人”——与天地精神往来,与万物呼吸相通。
这,便是“天人合一”给我的最大震撼,也是我给孩子们最绵长的礼物。
作者:程建军(山西岚县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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