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叠有任务的钞票,簇新挺括,刚从银行出来,便被裹进一个红纸包中,攥在一位家属汗湿的手心里。手术室门外冷气森森,他挤出笑容,将我们推向主刀医生的方向:“一点心意,一定收下……” 那医生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我感受到他指尖有一瞬的紧绷,仿佛某种沉重的记忆被突然勾起。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最终像推开一堵看不见的墙般,果断拒绝了:“不必,我们会尽力。”家属的手心瞬间冰凉。
隔日,家属枯瘦的手指紧紧捏着我们,溜进空无一人的医生值班室。他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一条聊天记录:“现在哪个医生不收红包?不送是你傻!”下面还有一条来自“老舅”的语音,外放出一声冷笑:“去年你爸手术,我没塞钱,结果呢?”消毒水气味刺鼻,日光灯管嗡嗡作响。他径直走向那件白大褂,动作里带着一种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执拗,将我们塞进口袋时,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拍清楚点……这次必须留证据。”他对着手机镜头喃喃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
三天后,手术顺利结束。我依旧躺在白大褂冰冷的兜底,直到被医生的手惊醒。他捏着红包的指尖微微发颤——并非因为贪婪,而是愤怒与疲惫交织的生理反应。前一天夜里,他刚因另一台手术连续站了九小时,此刻眼底还泛着血丝。“又是这样……”他低声苦笑,想起三年前自己因拒收红包反被投诉“态度冷漠”的往事。** 但下一秒,他已转身走向主任办公室,背影如同一把出鞘的刀。
调查时,家属得意地展示“铁证”,却对调查员追问“为何偷拍”支支吾吾:“大家都说……现在都这样……” 而当完整的证据链展开,他灰白的脸上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我、我只是怕……” 医生站在窗边,阳光将他眼角的细纹照得透亮——那里面有愤怒,也有怜悯。
我的旅程,始于一份裹藏试探的沉重,途经兜底暗藏的怯懦,最终在住院部的押金单上安了家。原来最深的黑暗,不是贪婪,而是被恐惧扭曲的信任;最亮的光明,亦非无瑕的圣人,而是看清泥泞后,仍选择站稳的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