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简介:
董树印,笔名董素印,男,中共党员,大专文化,江苏省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射阳县杂文学会副会长,从事新闻宣传、文秘党务、文史研究、政务服务等工作近四十年,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新华日报、新华社、人民网等各级媒体发表各类作品300多万字,百余篇(档)作品受到国家、省、市、县单位表彰奖励,编辑的《射阳新闻》曾连续五年被江苏省广电总局表彰;著散文集《岁月留痕》《岁月成诗》,获评首届鹤乡文化英才、全国首届文化界劳动模范——中国文学界劳模;现供职于射阳县行政审批局。

盐阜忠魂马玉仁
文/董素印(江苏射阳)
在纪念抗战胜利80周年之际,当年叱咤盐阜地区、有着“游击司令”之称的马玉仁将军,在那倭寇入侵、山河破碎的动荡年代,他毅然领命“苏北第一路抗日游击司令”,揭竿而起,拉起队伍,自费抗日,迂回于建湖、阜宁、射阳地区奋勇抗战,血染沙场。马玉仁以身殉国的抗战往事,不禁让盐阜地区人民油然而生敬意。盐阜大地,至今仍流传着那副挽联:“功令总动员,视死如归,后死安能知死所;偏师抗顽敌,毁家纾难,先生早不计生还。”这哀荣文字所祭奠的,见证当年苏北大地上一面猎猎不倒的旗帜——游击司令马玉仁将军。
1875年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建湖县马家墩子一座破庙里传来新生儿的啼哭,几代赤贫的马京元家喜添男丁,取名“曰能”,祈望他日后能光耀门楣。少年马玉仁臂力过人,胆识超群,练过武术,早早便担起家庭生活重担。因不堪官府缉私盐的盘剥,他敢于与官府“缉私”队抗争,成了许多私盐小贩的保护者。一次冲突中,他失手打死三名官兵,从此浪迹天涯,辗转扬州,投奔青帮头目徐宝山,为躲避官府缉拿而改名为“玉仁”。马玉仁在徐宝山麾下屡立战功,步步高升,由团长而至师长,兼领淮扬镇守使;后又依附孙传芳,任联军第七军司令官。然而军阀混战终如浮沙聚散,他辗转冯玉祥部,参与反蒋战斗失败后解甲归田,于射阳县合德南津口子购得大片荒地,垦田植棉,疏浚河道,决意以农事安度余生。
“七•七”事变惊雷骤起,山河破碎,民族危难,马玉仁应国民政府召唤赶赴武汉。徜徉武汉街头,随处可见青年学生慷慨激昂的救亡演讲,刀刻般深入他的心间;《黄河大合唱》《松花江上》《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爱国歌声如灼灼烈火,点燃了他沉寂的魂魄。蒋介石欲授其中将参议虚职以羁縻,马玉仁断然婉拒,毅然领命“苏北沿海第一路游击司令”,重返故乡——苏北合德西侧南津口子开展抗日救国活动。国民政府却出出尔反尔,未拨分毫粮饷,他便毅然毁家纾难,变卖家产充作军资,招募近两千志士,聚起六十余条大小木船,在家乡这片故土上筑起一道血肉长城。这支自筹粮饷的孤军,屡屡挫败日寇扫荡的凶焰。
戎马倥偬间,进步人士的启发如暗夜烛火,使文化不高的马玉仁看到了敌强我弱表象下必胜的曙光。岳飞“精忠报国”的赤诚与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襟怀,更在他心中熔铸成誓死抗日不可摧折的信念。与当时诸多畏敌如虎的国民党军官不同,马玉仁每次战场上必身先士卒,传说中“皇军最怕马玉仁”;日寇中甚至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能躲能溜,遇上马猴子死不丢。”视马玉仁为眼中钉、肉中刺,认为“马猴子”不死,永无宁日,多次调集重兵,妄图拔掉南津口子这颗顽强的钉子,却都大败而归。
1940年1月3日,寒霜凛冽,命运将马玉仁引向最后的战场。屡遭挫败的日寇恨意滔天,纠集百余名鬼子与二百多名伪军,分两路恶狼般汹汹扑向南津口子。马玉仁令实力最强的三大队前出迎敌,自己率二、四大队紧随其后。孰料三大队刚接战竟溃不成军。马玉仁未及洞察战况便遭伏击,情势危如累卵。他强令士兵抢占高地还击,自己亦举枪射击,七八个鬼子应声倒地。此时,敌方火力如暴雨倾泻,马部唯一的一挺机枪竟又卡壳哑然,顿失火力,马玉仁腿部亦中弹,无奈敌众我寡,只得下令撤退。且战且退至“红锅腔”附近一片棉田时,马玉仁连中数弹,轰然倒在血泊之中。自知必死,他强忍剧痛,将随身怀表与心爱的百朗宁手枪奋力抛入远处枯槁的棉秸里,只留一把“大肚匣子”紧握手中。蜂拥而至的十几个鬼子逼近时,他竟奇迹般扣动扳机,又击毙五人后方才气绝。一名日本军官踢了踢他的遗体,鄙夷道:“伙夫的厉害,支那的不行!”——至死,英雄的身份与尊严,竟被敌人如此荒诞地误认与轻贱。
作为江苏抗日战场殉国第一将,马玉仁的牺牲震动四方。翌年1月12日,国民党盐城县政府于上冈集会公祭;1942年初,抗日民主政权盐阜区行政公署亦举行公祭,他的名字赫然列于烈士谱中。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于南昌建百花亭,勒石铭记百名殉国将领,马伯良(马玉仁)名列第97位。1947年,国民政府明令褒扬,以蒋介石名义颁发“哀荣状”,追赠陆军中将。1986年,其事迹被中共中央军委郑重收入《国民党抗战殉国将领》一书。
“马氏一生,玉仁成仁。”“慷慨解囊,为国捐躯。” “噩耗飞来愤满胸,叹非廉颇气如虹。恨无笔扫千军力,尽斩倭奴慰鬼雄。”各种慨叹、赞美发自人们肺腑,朴素而深沉。昔日那以勇力称雄于私盐道上的汉子,那半生沉浮于军阀泥淖的武人,在民族至暗时刻,终以自毁家业、自铸干戈、血染棉田的壮烈,洗尽尘垢,淬炼成金。这从草莽与混沌中拔地而起的忠魂,如盐阜大地上一座无言的碑石——它昭示着,当山河破碎,总有不屈的脊梁从尘埃中挺起,以生命的热血,濯洗旧日之非,重铸民族之魂。那最后棉田里凝固的碧血,早已化作苏北平原上不朽的印记,无声诉说着尊严在血火中的最终涅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