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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无相无我
古庙残垣,暮色苍茫。
云无心将燕铁山葬在一棵古松下,墓碑朝向长安。燕三娘跪在墓前,已经两个时辰没有动弹。她肩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染红了临时包扎的布条。
"三娘,该换药了。"云无心轻声道。
燕三娘恍若未闻,只是盯着墓碑上刻的"先父燕铁山之墓"几个字。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单薄得像随时会折断的芦苇。
云无心不再劝说,默默取出伤药和干净布条,坐在她身旁等待。山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天地也在为这位侠客送行。
终于,燕三娘动了。她没看云无心,只是解开衣襟,露出肩上狰狞的伤口。云无心小心翼翼地为她清理伤口,敷上药粉,再用布条包扎好。整个过程中,燕三娘一声不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爹临终前说,要我们去少林。"云无心收起药瓶,"但你现在需要休养..."
"明天一早就出发。"燕三娘声音嘶哑却坚定,"爹用命换来的情报,不能耽搁。"
云无心点点头,从行囊中取出干粮递给她。燕三娘机械地咀嚼着,眼神依旧空洞。云无心知道,这种失去至亲的痛,不是言语能够安抚的。
夜深了,燕三娘靠在墓碑旁沉沉睡去。云无心轻手轻脚地为她披上外衣,然后盘坐在不远处守夜。他取出燕铁山的日记,借着月光再次细读。
日记详细记录了二十年前那个血腥之夜。南宫傲如何假意邀请云清赏月,如何在茶中下毒,如何趁其不备突施幽冥掌。云清重伤之下,仍护着妻子杀出重围,将婴儿托付给恰好在场的燕铁山...
"剑诀真谛,不在杀伐,而在修心。"日记最后一页写着这样一句话,"无心若能看到这些文字,望他明白为父创此剑法的本意。"
云无心合上日记,仰望星空。父亲的面容在他脑海中已经模糊,但那种为护家人不惜性命的气概,却清晰地传承了下来。
"不思善,不思恶..."他默念剑诀,尝试着与体内剑种沟通。这一次,剑种回应得异常温顺,内力如涓涓细流在经脉中流淌。
晨光微露时,燕三娘突然惊醒:"爹!"她茫然四顾,看到云无心关切的目光,才想起身处何地。一抹痛楚从眼中闪过,她迅速收敛情绪,起身收拾行装。
"你的伤..."
"死不了。"燕三娘打断他,"走吧。"
两人一路向嵩山行进。为避开听雨楼耳目,他们专走荒僻小路。燕三娘表面冷静,但云无心注意到她经常走着走着就红了眼眶,然后又强行忍住。
第五日黄昏,嵩山在望。燕三娘却突然发热,伤口感染让她神志不清。云无心背着她找到一座废弃的山神庙,生火为她取暖。
"爹...别去...有埋伏..."燕三娘在高烧中呓语,双手无意识地抓挠。
云无心握住她滚烫的手:"没事了,有我在。"他取出最后一点伤药,为她重新处理伤口。
燕三娘突然睁大眼睛,虽然目光涣散,却异常坚定:"云无心...答应我...活下去..."
"我们都活下去。"云无心郑重承诺,"一起为燕前辈和南宫羽报仇。"
听到父亲和南宫羽的名字,燕三娘眼中滑下两行清泪,再度陷入昏睡。
云无心守了一夜,不断用湿布为她降温。黎明时分,热度终于退了。燕三娘虚弱地睁开眼,看到云无心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
"你...没睡?"
云无心微笑摇头:"不碍事。你好些了吗?"
燕三娘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这个小小的动作,却让云无心心头一暖。
正午时分,两人抵达少林寺山门。知客僧见云无心归来,连忙通报方丈。玄慈大师亲自出迎,见到燕铁山的日记后,神色凝重。
"阿弥陀佛。南宫施主竟做出如此恶行。"老方丈叹息,"更麻烦的是,三日前他已发英雄帖,邀各派七日后来少林'除魔卫道'。"
云无心与燕三娘对视一眼:"除魔?"
"正是。"玄慈点头,"南宫施主宣称云施主盗取少林秘籍,杀害各派弟子,要集结武林正道讨伐。"
燕三娘冷笑:"贼喊捉贼!"
玄慈示意小沙弥取来一个木匣:"老衲已料到此事。这是当年达摩祖师留下的典籍,记载着'无相剑诀'的真正来历。"他打开木匣,取出一卷发黄的羊皮纸,"剑诀本是达摩面壁时所创,初衷是为降伏心魔,而非争强斗胜。"
云无心接过羊皮纸,只见上面绘着与玉佩上一模一样的莲花图案,旁边是梵文注释。虽然看不懂文字,但图案线条流动,仿佛蕴含着某种深奥的武学至理。
"七日后的英雄大会,南宫傲必会发难。"玄慈忧心忡忡,"云施主虽得剑种,但尚未完全驾驭..."
燕三娘突然道:"我们需要闭关。无尘子前辈说过,双玉佩合璧可解剑种之厄。"
玄慈若有所思:"寺后有一处静室,乃达摩祖师当年面壁之所。二位可在此闭关参悟。"
当日傍晚,云无心与燕三娘来到后山静室。那是一个天然石窟,内里陈设简朴,只有两个蒲团和一盏长明灯。石壁上刻满了历代高僧的禅语。
"就在这里。"云无心深吸一口气,感到体内剑种异常平静。
燕三娘取出已经融合的双玉佩,放在石室中央:"无尘子前辈说,我们体内的剑种本是一体..."
云无心会意,与她相对而坐,各伸一手按在玉佩上。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玉佩开始泛出柔和的青光,两人的内力通过玉佩连接,形成一个循环。
"不思善,不思恶..."云无心闭目调息,感受着燕三娘的内力流入自己体内,与剑种交融。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两个灵魂短暂地合而为一。
燕三娘也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她看到无数光影在脑海中流转,时而化为剑招,时而变为莲花。最奇异的是,她能感知到云无心的情绪波动,就像感知自己的一样。
第一天过去,两人姿势未变,只有玉佩的光芒越来越盛。
第二天,石窟内的空气开始微微震动,长明灯的火焰静止不动,仿佛时间凝固。
第三天,守在洞外的少林弟子惊讶地发现,洞口处的落叶悬浮在空中,形成一个完美的球形。
第四天,玄慈大师亲自来查看,见状不禁颔首:"无相无我,渐入佳境。"
第五天夜里,燕三娘突然看到幻象——她与云无心持剑相对,剑光交错间,一人倒下...这与在无尘谷所见一模一样!她心神大震,内力险些失控。
"静心..."云无心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那只是幻象。"
燕三娘惊讶地发现,云无心竟能感知到她的幻象!在他的引导下,她重新平静下来,继续运转内力。
第六天,两人周身开始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剑气,如薄雾般缭绕。
第七日黄昏,玉佩的光芒突然大盛,将整个石窟照得通明!守在外面的僧人只见一道青光冲天而起,转瞬即逝。
石窟内,云无心缓缓睁眼。他的目光清澈如水,再无往日躁动。燕三娘也同时醒来,两人相视一笑,无需言语便知对方心中所想。
"成功了?"燕三娘轻声问。
云无心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浮现出一缕剑气,如活物般缠绕游动,完全受他控制。
"剑即是我,我即是剑。"他收起剑气,"不再有分别。"
燕三娘也尝试运转内力,发现原本微弱的剑种已经壮大,与云无心的如出一辙。更奇妙的是,当她靠近云无心时,两人的剑气会自动交织,形成一个小小的防护场。
走出石窟,玄慈大师已在等候。老方丈一见二人气度,便知闭关有成:"阿弥陀佛,恭喜二位参透剑道真谛。"
"多谢大师成全。"云无心合十一礼。
玄慈却神色凝重:"刚收到消息,南宫施主已率各派高手抵达山下客栈。明日英雄大会,他必会发难。"
燕三娘握紧剑柄:"正好做个了断。"
当夜,云无心独自在少林寺后山的练武场静坐。明月当空,树影婆娑。他闭目感受着体内剑种的脉动,那感觉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不知不觉间,他起身练剑。没有固定招式,只是随心而动。剑气如臂使指,时而刚猛如雷,时而轻柔似水。到最后,人与剑的界限已然模糊,真正达到了"无相无我"的境界。
"恭喜。"
云无心收势回头,见燕三娘立在月光下,眼中含着泪光。
"你都看到了?"
燕三娘点头:"我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剑法...像是...舞蹈。"
云无心微笑:"不是剑法,是剑意。"他轻抚腰间佩剑,"明日一战,我有把握对付南宫傲。只是..."
"只是什么?"
"无尘子前辈说的'双剑合璧,必有一伤'..."云无心欲言又止。
燕三娘却笑了:"明日我们不用合璧。你主战,我为你掠阵。"
云无心摇头:"太危险了。南宫傲阴险毒辣..."
"云无心。"燕三娘突然直呼其名,"记得在南宫府地牢吗?你说过'我们都活下去'。这话还算数吗?"
月光下,她眼中的坚定让云无心心头一热:"当然算数。"
"那好。"燕三娘上前一步,"明日我们一起出战,一起活着离开。答应我。"
云无心望着她倔强的面容,终于点头:"我答应你。"
燕三娘满意地笑了,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给你的。明日穿上。"
云无心打开一看,是一件崭新的白色劲装,袖口绣着淡淡的云纹。
"这是..."
"在长安时就买了,一直没机会给你。"燕三娘有些不好意思,"料子一般,将就着穿吧。"
云无心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谢谢。明日我就穿它出战。"
燕三娘点点头,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我爹日记里夹的那封血书...你收好了吗?"
"贴身收藏。"云无心拍拍胸口,"明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我要还父亲一个清白。"
燕三娘深深看他一眼,消失在月色中。云无心摩挲着新衣柔软的布料,心中既温暖又坚定。明日一战,不仅为报仇雪恨,更要为无相剑诀正名。
远处山林间,隐约传来夜枭的啼叫。云无心知道,那可能是听雨楼的探子。但他已不再畏惧——剑心通明,何惧魑魅魍魉?
他仰望满天星斗,想起父亲日记中的话:"剑诀真谛,不在杀伐,而在修心。"明日,他将以这修心之剑,面对毕生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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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