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章 舍离圆满
少室山深处,血池秘境。
施清绫踉跄着攀上最后一块山岩,眼前豁然开朗——碗状山谷中央,是个方圆十丈的血色水池,水面翻滚着诡异气泡。池畔七盏青铜灯排列如北斗,已点亮六盏。
"晚了一步..."明心扶住摇摇欲坠的施清绫。她脖颈金线已蔓延到左颊,像道裂纹般可怖。
施清霜突然按住妹妹肩膀:"看池心!"
血池中央立着根石柱,柱顶凹槽内嵌着六粒七星砂。黑衣人背对众人站在柱前,正将第七粒砂缓缓放入。
"住手!"明心戒刀出鞘。黑衣人闻声转身,手中赫然是柄通体血红的长剑!
"七杀剑..."少林方丈虚弱地喘息,"与贪狼刀同炉所铸..."
黑衣人掀开兜帽,露出与聂十三极为相似的面容。但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眉心竟有一点金芒——与明心的"慧眼"一模一样!
"一念师兄?"明心失声。
黑衣人冷笑:"一念已死。"他轻抚七杀剑,"当年我铸双刀失败,魂魄一分为二。一半入贪狼刀成为刀魂,一半..."剑身泛起血光,"借这具身体重生。"
施清霜银丝飞舞:"胡言乱语!"
"不信?"黑衣人剑尖指向明心,"问问你的'慧眼'从何而来!"
明心突然按住双眼——是了,师父说他三岁时在火场中得遇奇缘,才开了慧眼...那火场正是施家!
"你故意引我们入局..."施清绫声音嘶哑,"为什么?"
"为圆满。"黑衣人——或者说一念的转世——突然跃上石柱,"百年前我铸刀是为降魔,却因执着'完美'堕入魔道。唯有双刀重聚,以真正布施心重炼,才能解脱。"
他猛地将七杀剑插入石柱。七粒七星砂同时亮起,血池沸腾如煮!水面浮现出无数画面:百年前铸刀场景、施家大火、聂家血案...所有因果线索交织成网。
"原来如此。"明心恍然大悟,"贪狼刀考验'舍',七杀剑考验'得'。我们每个人都在局中..."
一念大笑:"不错!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剑指施清绫,"布施菩提心为火,贪狼宿主骨血为柴!"
施清霜突然挡在妹妹身前:"休想!"
血池突然掀起巨浪,一个黑影破水而出——是浑身焦黑的聂十三!他胸口还插着半截贪狼刀,双目赤红如血:"大哥...为什么..."
黑衣人面色微变:"十三?你竟没死?"
"死?"聂十三惨笑,"你教我刀法时就计划好让我当宿主了吧?"他转向施清绫,"清绫...给我刀..."
施清绫会意,将新铸的半截阳刀抛去。聂十三接刀在手,两截断刀竟自动吸引,在血池上方拼合成形!
"没用的。"黑衣人冷笑,"阳刀缺了剑脊,必须..."
话未说完,施清霜突然纵身跃向双刀:"那就用我的脊梁!"她在空中舒展身体,周身迸发耀目金光——竟是将毕生功力化作"无相布施"的终极形态!
"姐!"施清绫撕心裂肺地呼喊。金光中,施清霜回首一笑,面容恬静如佛:"这次...换我保护你..."
金光融入刀身,阳刀缺口处渐渐生出金色纹路。黑衣人见状大骇,挥剑斩向光柱:"停下!"
明心飞身拦截,戒刀与七杀剑相撞,迸出刺目火花。一瞬间,他看清剑身上的铭文——"得即是失"!
"我明白了!"明心突然撤刀后退,"一念师兄,你故意设局,是为让人以真正无相之心重铸双刀!"
黑衣人动作一滞,眼中血色稍褪:"你..."
"这百年轮回,是你对自己的惩罚。"明心将戒刀抛向血池,"现在该醒了!"
戒刀入池,竟化作一根降魔杵虚影——正是百年前了尘武僧的法器!杵影与双刀共鸣,血池水渐渐澄清。
黑衣人——不,一念的转世——突然抱头惨叫,七杀剑脱手坠向池心。聂十三纵身接住,毫不犹豫反手刺入自己心口!
"十三!"黑衣人惊呼。
聂十三嘴角溢血,却带着解脱的微笑:"大哥...聂家血债...我还了..."他看向施清绫,"清绫...布施..."
施清绫会意,挣扎着爬到池边,将《布施谱》残页投入池中。金页遇水即化,她脖颈金线彻底断裂,化作流光融入双刀。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双刀与七杀剑在池心旋转交融,渐渐铸成一柄全新的戒刀。刀身一面刻"舍离",一面刻"贪狼",中脊却是七杀剑的"得即是失"四字。
明心福至心灵,合十诵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新铸的戒刀突然迸发万丈金光,将整个血池照得通明。黑衣人周身黑气如雪遇阳,渐渐消散。他跪在池边,眼中血丝褪尽:"我...错了..."
池水彻底澄清,现出池底景象——累累白骨中央,端坐着具金色骷髅,胸前横放着根降魔杵。正是百年前一念的遗骸!
少林方丈突然老泪纵横:"了尘...师兄..."原来他竟是了尘转世!
金光渐敛,新铸的戒刀静静浮在水面。刀旁多了朵并蒂金莲,莲心躺着两枚铜钱——与明心他们的一模一样。
施清绫爬向莲台,在花蕊处发现个襁褓中的女婴——赫然是幼年版的施清霜!女婴心口有朵金莲印记,正安详沉睡。
"姐姐...转世了..."她颤抖着抱起婴儿。
聂十三的躯体渐渐透明,胸口却浮现完整莲花:"明心师父...请将我与大哥...合葬..."
黑衣人——现在该叫回他本名聂初一——默默背起弟弟,走向池边一念遗骸:"百年恩怨,今日圆满。"
朝阳升起时,血池已成莲池。明心拾起新铸的戒刀,发现刀身温热如活物。方丈——了尘恢复记忆后——为他摩顶受记:"此刀名'圆满',你当善持。"
三年后,寒山寺。
钟声悠扬中,新任住持明心为小沙弥授课。小沙弥把玩着枚铜钱:"师父,这钱上的花纹好像'舍得'二字呀!"
明心微笑不语。他双眼已无金芒,却比从前更加清明。窗外,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掠过天际,隐约传来婴儿笑声与女子哼唱。
山门外石碑上,新刻着四句偈子:
"贪嗔痴慢疑,
五毒即菩提。
舍尽无所舍,
方见真布施。"
(全文完)
《贪刀记》后记:舍与得的禅锋
创作缘起:这部作品始于寒山寺的一次晨钟暮鼓,当我看到香客将铜钱抛入功德箱时,那"叮当"一声突然让我思考——真正的布施是否应该有声?
人物原型:明心的慧眼取材于一位色盲高僧的故事,他分不清红绿却能看透人心;施清绫的挥金如土则脱胎于宋代女商人阿育王施的典故,她散尽家财却建起七座佛塔。
武学设计:书中所有武功皆暗合佛理,"舍得刀"取意《金刚经》"应无所住","无相布施"源自《维摩诘经》"施者受者,二俱空寂"。
因果隐喻:贪狼刀与舍离刀实为人心两面,正如书中那句"贪尽则舍,痴极乃觉",所有贪欲的尽头都藏着觉悟的种子。
留白禅机:结局未写明心双眼为何反而在失去金芒后更清明——因为"慧眼本无眼,明心本无心",真正的看见是放下看见的执着。
以下是后记的完整内容:
舍与得的禅锋
《贪刀记》完稿那日,恰逢寒山寺的深秋法会。我坐在藏经阁的窗前,看香客们将铜钱一枚枚投入功德箱。那些钱币跌落箱底的声响,与三年前触发我创作灵感的声音如出一辙。
有位老禅师曾说:"布施时的声响越大,功德越小。"这话成了施清绫这个人物的灵魂。她那些看似张扬的挥霍,那些金叶子抛洒时的华光,本质上却是最沉默的给予——因为她连"自己在布施"这个念头都舍去了。
明心的"慧眼"设定,源自我在五台山遇见的一位色盲僧。他分不清袈裟的红色与树叶的绿色,却能准确说出香客心中所想。当我问他为何能"看见",他答:"正因看不见色,故能见性。"这句话成了明心最终失去金芒却得真见的伏笔。
武学设计上,聂十三的刀法最费思量。如何让一门充满杀伐之气的武功体现佛理?直到我在敦煌壁画中看到"降魔杵化慈悲"的经变图——原来最刚猛的力道,往往承载着最柔软的悲心。于是有了"以杀止杀,以刀舍刀"的武学境界。
最难忘的是写施清霜化光那章。那天杭州暴雨,我困在灵隐寺的廊下,看雨帘中两朵并蒂莲被风吹散。住持给我讲了"阿育王施"的故事:那位女商人建塔时,总说"再高些"。直到第七座,她沉默离去,那座塔反而留存至今。这成了姐妹俩跨越百年的因果写照。
关于双刀的隐喻,读者多有揣测。其实贪狼与舍离本是一体,如同硬币两面。书中那句"贪尽则舍"脱胎于沩山灵祐禅师的"情存一念悟,宁越昔时迷",所有执着的尽头都藏着解脱的契机。
最后说说铜钱。这个贯穿全文的物件,在现实中有个有趣原型——我曾在古董市场见到枚"开元通宝",背面指甲痕组成"舍得"二字。摊主说是宋代比丘尼磨出来提醒自己的。这枚永远没能买到的铜钱,成了故事里最深的禅机。
或许正如书中未写明的那段:三年后抱着婴儿的施清绫重访寒山寺,在功德箱前犹豫片刻,最终将铜钱轻轻放在箱顶而非投入。那一刻,她终于真正学会了布施。
文末偈子中"舍尽无所舍"五字,改自永明延寿禅师的"施门通践无为道"。写作于我,亦是场舍离贪嗔的修行。感谢各位读者相伴这段旅程,愿我们都能在各自的故事里,听见那声无相布施的沉默。
(全书终)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