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六月,暑气蒸腾,万物葱茏,唯荷塘独守一方清凉。古人称此月为“荷月”,不仅因莲荷于此季亭亭而立,更因它承载着东方文明对生命与美的永恒凝视。
荷,生于淤泥而濯清涟,其根深扎水底,叶展如伞,花绽若星。从《诗经》的“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到周敦颐的“出淤泥而不染”,莲荷的意象早已超越植物本身,成为中华文化的基因符号。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载:“寺院多植莲,夏至则红云覆水,香溢十里。”可见其盛景自古便是文人墨客笔下的诗眼。
二、荷月之魂:水墨丹青与诗意栖居
荷月之美,在于其虚实相生的意境。南宋吴炳《出水芙蓉图》以工笔细描,将花瓣的薄透与露珠的晶莹凝于尺素;八大山人则以残荷入画,枯叶败梗间暗藏孤傲之气。而张大千的“大千荷”更以泼墨写意,将荷的狂放与禅意融为一体,仿佛荷塘月色中流淌的不仅是光影,更有文人精神的自由舒展。
诗人们则赋予荷月更深的哲思。李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咏叹,是对自然之美的礼赞;杨万里“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壮阔,暗含对生命力的礼赞。而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则以“田田的叶子”“袅娜的花朵”勾勒出一幅月下荷塘的工笔画,将“不宁静”的灵魂暂寄于荷香与月影之间。
三、荷月之思:淤泥中的哲学隐喻
莲荷的生存智慧,恰似东方哲学的凝缩。其根系深扎淤泥,却以洁净之姿破水而出,暗喻“出世”与“入世”的平衡。佛教视莲花为圣洁之花,佛国称“莲界”,袈裟称“莲服”,皆因莲花生于浊世而独守清净。王维在《青溪》中写道:“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正是以荷喻己,追求心灵的澄明。
荷月的凋零亦蕴含深意。李璟“菡萏香销翠叶残”之句,道尽繁华易逝的哀婉;李商隐“留得枯荷听雨声”,则在衰败中觅得禅机。莲藕深埋淤泥,孕育新生,恰如《周易》所言“穷则变,变则通”,生命在轮回中完成超越。
四、荷月之境:现代性中的诗意重构
当代艺术中,荷月意象被赋予新的生命力。工笔画家以矿物颜料层层晕染,重现“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绚烂;水墨艺术家则以留白与飞白,诠释“疏影横斜水清浅”的意境。2025年“第十二届中国工笔画展”中,陈孟昕的《带月荷锄归》以金箔点缀荷叶,喻示传统与现代的交融。
而在都市生活中,荷月成为人们对抗喧嚣的精神符号。城市公园的荷塘边,游人驻足拍摄“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瞬间;茶室中,荷叶茶的清香与《采莲曲》的古乐交织,构建起现代人的诗意栖居。正如木心所言:“从前的人多认真,认真勾引,认真失身,峰回路转地颓废。”荷月之美,恰是这份“认真”的延续。
五、荷月之愿:淤泥不染的永恒叩问
荷月的终极隐喻,是人性对纯粹的永恒追寻。周敦颐以莲自喻,朱自清借荷抒怀,皆因莲荷的洁净恰是世俗中难觅的品格。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荷月的意象更显珍贵——它提醒我们:真正的自由不在远方,而在淤泥中依然能开出纯净的花。
正如敦煌壁画中的“莲花手观音”,手持莲花的姿态既是慈悲,亦是救赎。荷月说荷,说的不仅是自然之美,更是人类在喧嚣中守护内心净土的愿力。当我们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仰望荷塘,或许能听见千年文脉的回响,看见一个未被世俗玷污的灵魂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