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云祥——搀扶的影子

搀扶的影子

文/陈春娥

    “搀扶管它天不长地不久……” 瑞云祥休闲养老公寓六楼活动室的歌声裹着暖融融的气息漫出来，我推门时正撞见瑞云祥舞蹈队在排练走秀。队员们踩着歌曲《搀扶》的拍子挪动脚步，银白的发丝随着转身轻轻晃动，每一个抬手、每一次转身都透着股较真的劲儿。

        当音乐转入舒缓的间奏，两队人忽然交叉成对，两两相扶的瞬间，我的目光被钉在了舞台中央，一位演员将掌心轻轻按在同伴腰间，五指微微收拢，像是托着一片易碎的云。那个动作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骤然漾开我记忆里的涟漪。

       几年前的瑞云祥大院，傍晚在旅居人散步的人群里，总飘着尹姥姥爽朗的笑声。她和老伴并排走在花坛小道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脚步在地上敲出 “笃笃” 的节奏，和着谈笑声成了固定的背景音。那时尹姥姥和老伴携手走在散步的路上，留下一串串幸福的脚印。

       变故是去年那场摔脚小意外。今年再见时手里多了辆助力车。再散步时，车轱辘碾过柏油路的声响，混着田埂上此起彼伏的蛙鸣，成了新的节奏。道旁的竹子已经成林，尹姥姥推车经过时，嫩绿的竹叶轻轻落在她的白发上。她推着车慢慢走，老伴就跟在侧后方半步的位置，随时准备伸手扶一把。

        某个黄昏，我站在六楼窗台，恰好望见散步的人群往回走。暮色慢慢降临，尹姥姥推着助力车挪到小坡下，车身忽然顿了顿，就在这时，她老伴快步上前，掌心轻轻按在她的后心。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却又稳得让人安心。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衣襟，虎口微微用力，像是要把自己的力气顺着那点接触传过去。助力车的轮子碾过坡顶的瞬间，尹姥姥忽然侧过头，鬓角的白发蹭过老伴的袖子，两人没说话，却同时笑了。路灯在他们身后亮起，把两个依偎的影子拓在墙上，像幅被岁月精心装裱的画。

       那时我手指在窗框上敲了几下，后颈的碎发被晚风掀得乱晃。多想去取手机抓拍 —— 助力车的前轮刚碾过坡顶，她老伴按在背上的手还没松开，尹姥姥侧脸正映着最后一缕霞光。可我的脚步像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画面随着他们的背影缩成暮色里的一个小点。

       我终究没追下去。总觉得那样的瞬间是沾不得烟火气的，就像清晨草叶上的露，刻意碰了反而会碎。后来无数次走过那个小坡，总忍不住盯着地面，仿佛还能看见两道交叠的影子，其中一道微微前倾，替另一道分担着无形的重量。

       这份藏在心底的遗憾，倒在今天的排练室里找到了回响。当舞蹈队再次摆出相扶的姿势，那位演员忽然侧过脸，对同伴轻声说：“慢点儿，就像拖着个装满月光的篮子。” 话音落时，两道影子在地板上轻轻摇晃，竟和记忆里那个黄昏重合在了一起。原来有些画面不必定格，早已顺着血脉流成了永恒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