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都市夏夜闻折柳
文/云中生·江苏
夜深了,林子里的雀鸟最早停止了歌唱;池塘里的水莲花,也收回了取悦于太阳的娇柔。会休息,自然会工作。多数人已酣然入梦,小区开始了安静的歇息。除了极细微的空调声,这里几乎万籁俱寂,略显出几分村落的静谧。
忽然,一个底气不足的咳嗽声响起,恍若爱抽长竿烟袋的二伯,月夜走过茅屋后的轻咳。我从他声音的年轮里,听出来是花甲之人,这是最后一个贪凉的人归巢了。安静似乎仅动了一下身体,一切又归于阆寂。
在深夜,这声咳嗽被造物主瞬间消化;实在惊不起大的涟漪,何况是在夜的心脏,自有苍茫笼罩。
北半球酷暑当值,赤日炎炎似火烧。都市毕竟不如善于平衡暑热的广阔农村。都市管理者顺天应人,人性作息,凉作热息;有浓郁的人情味,劳动者如沐春风。
晚来,都市的暑气不再张牙舞爪,光辐射也收敛了嚣张,尤宜外出寻风纳凉。公园、河畔、湖岸、台榭、曲桥……风帘翠幕,皆傍十万人家。累年打造,终成绿波浮城之美。树簇掩映楼宇,河网密布,送来阵阵清凉。
这一片城区的前身,原是参差错落的田野村庄。感谢创意者,给每一座桥梁取了一个村庄的名字,以慰乡愁荡漾。蔡庄桥、魏井桥、夏庄桥……往事历历在目,最爱炊烟袅袅。
一日若无烦心事,便是人间好时节。即便昼里忙碌,也应享受星空夜露。偷得浮生半日闲,出来动动筋骨,于己于家,都很丝滑。
有亲子夫妻,陪着婴童游园。场地专设,共享器材应有尽有,健身培能启智。但现在的乐园是他们的,往日的大自然是我们的。当年,我们爬树跳水,牵牛放羊,割草打堆,高柳粘蝉,社场电影……弹指一挥间,山乡巨变;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灯火辉煌。
伟人说过,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小伙子们爱运动,或篮球足球羽毛球,或滑板、或跑步。铿锵玫瑰挚爱的,还是动感地带的街舞,可逞马蹄踏碎原上草的快意。
有中年遛闲,三两人一块散步,默默地看桂影落地,看荷池花红,看湖岛鹅眠。
棋里乾坤蕴天地。中老年人爱弈,席上谈兵较两祺。比划几盘吧,三五棋桌就支棱起来了。围观者,或蹲或站,争争吵吵。有人豪爽如张飞,着急欲指点楚汉;有人静观不语,儒雅恬淡。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有人坐聊天下大事:俄乌还没停战,中东乱成一锅粥,泰柬又干起来了:还是我国厉害——大国定力!太极拳柔中带刚,进退有风,收放自如;老祖宗大智慧呢!
眼前景,又让我重温一回乡村乘凉的图景。那时,长夏如歌,槐柳渠堤,凉风习习。一村人向晚收工,就会拿上各家的芦席,上堤久坐。聊除草,说猪牛,谈河工,话收成……只道当时很寻常,如今常忆长浩叹。
夏晚的都市长卷,真是各取其适,自得其趣。不知不觉,一两个小时悄悄溜走。
晚十点,园子里的岗灯准时下班,香樟、乌桕、栾树的影子不再婆娑旖旎,一下子模糊起来。
贪晚凉的,再续上一顿饭的功夫,才意犹未尽,站起来道一声:“明儿见!”该南回的朱雀,该北还的玄武。公用资源完成了一天的使命,也轮到了休养生息。
喧嚣不再,尘埃落定。天阶夜色凉如水。只是晦似不逢月,少了些韵致。不爱空调爱自然,可以转起风扇。开窗就听得到,墙角草丛间,早熟的蟋蟀声。
都市夏夜闻折柳,蟋蟀也起故园情吗?
七月流火,八月授衣,九月蟋蟀入我床下。古人的原生态生活,跨越数千年,大致未变。它曾经存储在几代童年的档案里。回想当年,家家徒有四壁,一贫如洗,精神上残留着春江花月夜的美感,但那个吃不饱肚子的时代,已去不复返。
偶过远郊,残垣断壁的村庄,不闻人语、犬吠、鸡鸣;那里憔悴得令人心酸,不久,亦将黍麦青青。
逝去的田园牧歌,那夕阳隐入远黛的水墨剪影。童伴在哪里,小学堂安在?无法寄托的乡愁,尚可付诸诗文字画。
今夜悠悠,闻虫鸣折柳。
2025/07/27
个人简介:云中生,曾用网名大地之歌,笔名王黉璋,真名王洪章,江苏宿迁人。大学文化,深研汉语言文学多年,中学语文高级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