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岔路口
雨水拍打在画廊的玻璃窗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齐明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模糊的街景。距离上次交流会已经过去两周，他的生活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齐先生，林氏集团的代表到了。"画廊助理轻声提醒。
齐明整了整衣领，这件西装还是苏雯用第一个月代课工资给他买的，只在重要场合穿。今天这场会面，他本不想来，但画廊老板张先生坚持说这是个不能错过的机会。
会客室里，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站起身："齐先生，久仰。我是林氏集团艺术投资部的总监，姓周。"
齐明与他握手，注意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林悦。她今天穿着正式的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与交流会上那个随性的女子判若两人。
"林小姐也来了。"齐明点头致意。
林悦微微一笑："我是以个人名义来的。周总监是我父亲派来的。"
周总监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齐先生，我们林董事长非常欣赏您的作品，愿意以每幅五万元的价格收购您现有的全部作品，共计三十幅，也就是一百五十万。此外，我们还愿意提供三年期的创作资助，每年五十万。"
这个数字让齐明呼吸一滞。一百五十万，足够他和苏雯买套小房子，还能有余钱让她安心准备教师编制考试，不用再辛苦代课。
"条件是什么？"齐明直接问道，他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周总监推了推眼镜："林董事长希望获得您未来三年作品的优先购买权，以及...适当参与创作方向的建议权。"
齐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所谓"建议权"，其实就是变相的控制。他太清楚这些商业集团的套路——先包装，再炒作，最后把艺术家变成他们的印钞机。
"我需要时间考虑。"齐明说。
"当然。"周总监递上名片，"不过董事长希望能在本周内得到答复。市场瞬息万变，您明白的。"
会面结束后，林悦悄悄留了下来。周总监一走，她立刻换了一副表情："齐明，别答应。"
齐明惊讶地看着她："这不是你们林家提出的条件吗？"
"是我父亲的意思。"林悦咬了咬下唇，"他会把你变成下一个'林氏艺术品牌'，就像他对待之前那些艺术家一样——统一风格，批量生产，直到市场厌倦。"
雨声渐大，敲打着屋顶。齐明突然觉得很累："那你为什么要来？"
"因为我..."林悦停顿了一下，眼神闪烁，"我不想看到你的才华被浪费。你的画里有真实的东西，那在艺术圈太罕见了。"
齐明想起苏雯说过的话——"她喜欢你"。此刻，他从林悦眼中读出了更多东西：不仅仅是欣赏，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望，渴望接近他所代表的那种真实生活。
"谢谢你的提醒。"齐明最终说，"但我得和妻子商量一下。"
林悦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当然...我理解。"
离开画廊时，雨已经小了。齐明没有打伞，任凭细雨打湿头发和肩膀。一百五十万，对他和苏雯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但代价是什么？放弃自己的艺术坚持，成为商业机器的一部分？
手机响了，是赵志强发来的照片——一幅水彩画，画的是办公室窗外的晚霞，构图虽然简单，但色彩运用得意外地好。
"齐老师，按您教的练习观察光线变化。请指点。"赵志强留言道。
齐明看着照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中年上班族在短短几周内展现出的进步令人惊讶。更重要的是，赵志强的画里有种质朴的真诚，那是多少技法都换不来的。
他回复道："色彩过渡很自然，但可以试试更强烈的明暗对比。另外，别叫我老师，我们是朋友。"
收起手机，齐明决定步行回家。他需要时间思考，需要感受这个城市最真实的气息——那些不会被任何商业合同收买的东西。
与此同时，林悦坐在回公司的车上，手机不断震动。母亲发了十几条消息，都是关于今晚与陈公子家宴的细节提醒。她一条都没回，只是望着窗外发呆。
三年前，她曾经试图反抗父亲的安排，结果换来的是初恋被驱逐出国和手腕上那道永远的疤痕。从那以后，她学会了顺从，戴上了完美千金的面具。直到看到齐明的画，那种毫无矫饰的真实像一束光照进她精心构筑的黑暗。
"小姐，直接回家吗？"司机问道。
林悦看了看表："不，先去江边。"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最近，那个面具戴得越来越累了。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赵志强正在办公室偷偷修改那幅水彩画。午休时间快结束了，但他还想再调整一下色彩。
"老赵，画什么呢这么认真？"同事老李突然出现在身后。
赵志强下意识想遮住画，但已经来不及了："就...随便画画。"
老李拿起画端详："哟，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手艺？画得不错嘛！"
几个同事闻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赞叹着。赵志强耳根发热，既不好意思又隐隐感到一丝骄傲。
"哎，你们知道吗？老赵最近在跟一个挺有名的画家学画。"老李大声宣布，"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齐明！对，齐明！"
"真的假的？"年轻的女同事小张惊讶地问，"我在杂志上看过他的报道，说是新生代最有潜力的艺术家！"
赵志强腼腆地点点头："就是参加了个业余爱好者的交流会..."
"老赵，你该不会是要转行当艺术家吧？"有人打趣道。
笑声中，科长阴沉着脸走过来："上班时间干什么呢？都回到岗位上去！"
人群立刻散开。科长瞥了一眼赵志强的画，轻蔑地哼了一声："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搞这些没用的东西。"
赵志强默默收起画具，没有反驳。但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这不是没用的东西。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的，真实的快乐。
下班后，赵志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附近的美术用品店。他站在一排专业水彩颜料前犹豫不决——这些颜料的价格相当于他一周的伙食费。
"初学者的话，这套性价比不错。"店员推荐道。
赵志强摸了摸钱包，最终拿出了信用卡："就这套吧。"
走出店门时，天空已经放晴。阳光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赵志强突然有种冲动，想把这一刻的光影捕捉下来。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掏出速写本开始勾勒。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平庸的办公室职员，而是一个重新发现世界美好的画家。四十五岁，也许人生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第八章 裂痕
苏雯推开家门时，屋里飘着饭菜的香味。齐明罕见地早早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忙碌。
"今天什么日子？"苏雯放下包，好奇地问。
齐明转身，脸上带着略显紧张的笑容："就想给你做顿饭。你最近太累了。"
苏雯注意到餐桌上摆着蜡烛和那套他们只在纪念日才会用的餐具。这不是普通的晚餐，齐明有话要说。
饭吃到一半，齐明终于开口："今天林氏集团的人找我了。"
苏雯的手停顿了一下："还是为了买你的画？"
"嗯。"齐明放下筷子，"他们开价一百五十万，买我现有的全部作品，外加三年创作资助，每年五十万。"
这个数字让苏雯倒吸一口冷气。三百万元，足以彻底改变他们的生活。不用再住这个冬天漏风夏天闷热的小房子，不用再为医药费和房租发愁，她甚至可以辞去代课工作，专心准备考试。
"条件是什么？"她直接问道，与齐明昨天的反应如出一辙。
齐明苦笑了一下："未来三年作品的优先购买权，还有'创作建议权'——说白了就是按他们的要求画。"
苏雯慢慢咀嚼着食物，思考着。她太了解齐明了，这个提议对他而言无异于出卖灵魂。但三百万元...这诱惑太大了。
"你怎么想的？"她轻声问。
"我不知道。"齐明痛苦地抓了抓头发，"一方面，这钱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你也不用那么辛苦。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那就不再是你的画了。"苏雯替他说完。
两人陷入沉默。烛光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像两个挣扎的灵魂。
最终，苏雯伸出手，覆在齐明的手上："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齐明抬头看她，眼中满是惊讶："即使我拒绝？"
"尤其是你拒绝。"苏雯微笑，"我爱的就是那个宁可穷也要坚持自己艺术的齐明。如果为了钱放弃原则，那还是你吗？"
齐明的眼眶红了。他紧紧握住妻子的手："雯雯，我..."
"不过，"苏雯调皮地眨眨眼，"如果你决定接受，我也不反对。三百万元呢，我们可以买套带画室的房子，你创作起来也更舒服。"
齐明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释然。这就是他爱苏雯的原因——她总能在他最纠结的时候，用最轻松的方式让他看清自己的心。
"我明天去回绝他们。"齐明说，"然后我们一起去看看赵哥上次说的那个业余画展，他说有几个退休工人的作品特别有意思。"
苏雯点点头，心里却闪过林悦的影子。那个富家女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真的只是单纯欣赏齐明的艺术吗？
夜深了，齐明已经睡着。苏雯轻轻起身，走到阳台上。夜风微凉，她点燃一支烟——这个习惯是最近才有的，自从发现林悦看齐明的眼神后。
手机屏幕亮起，是学校同事发来的消息："苏雯，听说教育局要组织一次艺术教育研讨会，需要懂绘画的老师参与。我记得你丈夫是画家？有兴趣吗？"
苏雯正要回复，另一条消息跳出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图片——林悦和齐明在画室交谈的照片，拍摄角度显得两人格外亲密。没有文字，只有这个意味深长的画面。
苏雯的手指微微发抖。这是谁发的？目的是什么？她仔细查看照片，发现齐明的表情并无异常，只是平常讨论艺术时的专注神情。但林悦的眼神...那种倾慕和渴望几乎要溢出画面。
她删掉照片，深吸一口烟。这不是齐明的问题，她相信自己的丈夫。但林悦呢？那个拥有一切却似乎渴望掠夺她唯一珍宝的富家女？
苏雯掐灭烟头，做了个决定。明天，她要亲自会会这个林小姐。
同一时刻，林家豪宅的书房里，林悦站在父亲面前，手心冒汗。
"你最近和那个齐明走得很近？"林父头也不抬地问，手中的钢笔在文件上划出凌厉的线条。
林悦心跳加速："只是欣赏他的作品。"
"是吗？"林父终于抬头，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来，"周总监说，今天你私下警告那个画家不要接受我们的条件？"
"他的作品不适合商业化..."林悦试图解释。
"够了！"林父一拍桌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三年前那个穷学生的事还没让你长记性？"
林悦的脸色刷地变白。那个名字在他们家是禁忌，那个被她父亲用钱和关系"送"到国外的初恋。
"齐明是有家室的人，"林父冷冷地说，"别再丢人现眼了。下周和陈家的订婚宴，你必须出席。"
林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三年前，她割腕抗争，换来的只是更严密的监视和心理医生的标签。现在，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知道了，父亲。"她低声说，转身离开书房。
回到卧室，林悦从抽屉深处拿出一本素描本。里面全是这几天画的齐明——讲课的齐明，思考的齐明，谈论艺术时眼睛发亮的齐明。她知道自己对齐明的感情不纯粹，那是对自由的渴望，对真实生活的向往，混杂着艺术崇拜和无法言说的爱慕。
她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照片——三年前的她和初恋男友在大学毕业演出后的合影。照片上的她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真实。
林悦轻轻抚摸照片，然后拿起手机，翻到齐明的联系方式。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却迟迟按不下去。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她泪流满面的脸。暴风雨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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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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