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钉子户联盟
作者:墨染青衣
第一章
七月的芜湖像个蒸笼,热气从青弋江水面腾起,裹着老城区斑驳的墙壁。赵大柱蹲在"大柱修理铺"门口,手里的螺丝刀灵活地转着圈,给一台老式长城电风扇做"心脏搭桥手术"。
"个斑马滴,这风扇比我家老太太年纪还大。"赵大柱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对着风扇嘀咕,"老子今天不把你修得转起来,晚上请你切麻辣烫!"
隔壁理发店的张师傅探出头:"大柱啊,你这天天跟电器说话,怕不是要成仙咯!"
"你懂个卵子!"赵大柱头也不抬,"这些电器跟人一样,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哪像现在的小年轻,谈个对象跟换手机似的,一年换三!"
整条团结路都回荡着赵大柱的大嗓门。这条老街上的铺面都带着上世纪的印记,墙面斑驳,招牌褪色,却处处透着生活的烟火气。
突然,社区喇叭响起刺耳的电流声。
"通知,通知,请团结路全体居民今天下午三点到社区办公室开会,有重要事项宣布..…."
赵大柱手里的螺丝刀顿了一下:"又搞什么飞机?"
下午的社区办公室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赵大柱挤在最后一排,闻着前排钱阿姨身上飘来的六神花露水味,昏昏欲睡。
"...…根据城市规划需要,团结路片区纳入棚户区改造范围,所有居民需在三十日内签署拆迁协议...…"
赵大柱一个激灵醒了:"什么玩意?"
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前排的钱阿姨"腾"地站起来,脑后的小圆髻跟着一颤一颤的:"三十天?你让我们这些老骨头往哪搬?补偿标准呢?"
社区主任擦了擦汗:"这个...具体补偿标准拆迁办会跟大家详细解释..."
散会后,整条街都笼罩在不安中。赵大柱蹲在修理铺门口抽烟,看着街坊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钱阿姨扭着腰走过来,手里摇着蒲扇:"大柱,这事你怎么看?"
"我看个屁!"赵大柱吐了个烟圈,"我那铺子是我爹传下来的,拆了?除非从我身上碾过去!"
正说着,一阵汽车喇叭声打断他们。三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下来几个穿衬衫西裤的人,领头的腆着啤酒肚,梳着油光水滑的背头。
"是拆迁办的,"钱阿姨压低声音,"那个领头的叫周富贵,听说是副区长的小舅子。"
周富贵带着人拿着测量仪器,不由分说就开始在沿街房屋上喷数字。赵大柱眼睁睁看着自家门板上被喷了个大大的"拆"字,血直往脑门冲。
"哎哎哎,谁让你们乱画的?"赵大柱冲上去拦住测量员。
周富贵慢悠悠走过来:"这位同志,我们是按政府文件办事,请你配合。"
"配合你奶奶个腿!"赵大柱一把抢过喷漆罐,"这是我私人财产,你们这是破坏!"
周富贵眯起眼睛:"赵大柱是吧?我记住你了。劝你别当钉子户,到时候补偿款打折,可别哭爹喊娘。"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钱阿姨赶紧把赵大柱拉开。周富贵冷哼一声,带人扬长而去。
当晚,钱阿姨麻将馆早早关了门。后屋里,赵大柱、钱阿姨、还有刚下课的高中生李小妹和退休的孙教授围坐一桌。
"我查过了,"孙教授推了推老花镜,"这次拆迁批文有问题,公示期不够,补偿标准也低于市里规定。"
李小妹咬着奶茶吸管:"我在抖音上看到别的城市拆迁维权视频,我们可以学他们发短视频曝光!"
钱阿姨给每人倒了杯茶:"我在这一带住了三十年,街坊邻居都熟,可以打听消息。"
赵大柱一拍桌子:"那还等什么?跟他们干!我赵大柱烂命一条,怕个卵!"
四人以茶代酒,在麻将声中结成了"反拆迁联盟"。窗外,拆迁办的告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一场小人物与大势力的较量悄然拉开序幕。
第二章
天刚蒙蒙亮,赵大柱就蹲在修理铺门口刷牙,白沫子喷得老远。街对面的钱阿姨麻将馆已经亮起了灯,飘出炸油条的香味。
"钱姐,起这么早?"赵大柱含糊不清地喊着,一边用毛巾抹了把脸。
钱阿姨探出头,脑后的发髻还没梳好,几缕白发翘着:"睡个屁!一晚上都在想拆迁的事。"她招招手,"来吃早饭,孙教授马上到。"
赵大柱趿拉着拖鞋过街,刚进门就看见孙教授已经坐在角落里,正往老花镜后面眯着眼看文件。桌上摆着油条、豆浆和一叠材料。
"查清楚了,"孙教授推了推眼镜,"《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条例》第二十五条规定,补偿标准不得低于类似房地产的市场价格。"他敲了敲纸面,"他们给的价,连一半都不到!"
钱阿姨给每人盛了碗豆浆:"我打听过了,周富贵这人在几个拆迁项目上都捞了不少。前年城东那片地,补偿款被截留了三成。"
赵大柱咬着油条,油星子溅到桌上:"狗日的,欺负到老子头上了!"
"粗俗!"孙教授皱眉,"我们要依法维权,不能蛮干。"
正说着,门帘一掀,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姑娘钻了进来,校服上印着"芜湖一中"。
"李小妹,不上学跑来干啥?"钱阿姨问。
李小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我请了早自习的假。"她点开一个视频,"你们看,郑州有个大叔拍拆迁视频发抖音,点击量过百万,后来政府不得不跟他谈判!"
赵大柱凑过去:"这玩意管用?"
"当然啦!"李小妹眼睛亮晶晶的,"现在谁还看报纸啊,都刷短视频。大柱叔,我教你拍,保证让全国网友都看到拆迁办的嘴脸!"
半小时后,赵大柱僵硬地站在修理铺门口,李小妹举着手机指导:"自然点,就像平时说话那样。"
"个斑马滴…..."赵大柱清了清嗓子,"呃...广大网友朋友们好,我是芜湖团结路大柱修理铺的赵大柱…..."
"太官方了!"李小妹跺脚,"就像你骂街那样!"
赵大柱眼睛一瞪,嗓门立马高了八度:"拆迁办那帮龟孙子想强拆老子的铺子!补偿款连个马桶都买不起!这还有王法吗?"
"完美!"李小妹按下停止键,"就这样,保持愤怒!"
中午时分,这条名为"芜湖老师傅怒怼拆迁办"的视频已经获得了5000多个点赞。赵大柱捧着手机,看着不断跳出的评论傻笑。
"网友'正义使者'说:'大叔好样的,支持维权!'"他念道,突然皱眉,"这'芜湖鲁智深'是啥意思?"
钱阿姨探头一看,噗嗤笑了:"说你像水浒传里的花和尚呢!"
下午四点,团结路社区办公室召开了第一次业主会议。会议室挤得水泄不通,连门口都站满了人。赵大柱一行人到的时候,只能站在最后排。
周富贵西装革履地站在讲台上,背后投影仪放着补偿方案。他说话慢条斯理,带着官腔:"这次改造是政府重点项目,希望大家顾全大局..."
"少废话!"人群中突然有人喊,"直接说多少钱一平!"
周富贵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很快又堆起笑容:"根据评估,住宅每平米补偿6800元,商铺7500元。"
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钱阿姨掐指一算,脸都绿了:"我这麻将馆上下两层200平,才给150万?附近新楼盘都3万一平了!"
孙教授站起来,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周主任,根据《物权法》第四十二条,征收个人房屋应当依法给予拆迁补偿,维护被征收人的合法权益。你们这个标准明显低于市场价。"
周富贵眯起眼:"这位老先生是?"
"退休前我是安师大法学院教授,姓孙。"
会议室里一阵骚动。周富贵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笑容:"孙教授,评估价是专业机构做的,您有异议可以申请复核嘛。"
这时,开小卖部的王胖子突然站起来:"我觉得挺合理了!我这破店平时一个月挣不了三千,给百来万不错了!"
赵大柱忍不住怼回去:"王胖子,你那是卖假烟被罚多了才不挣钱!"
众人哄笑。会议很快变成了一场混战,有人支持维权,有人想尽快拿钱走人。周富贵冷眼看着这一切,悄悄记下了几个带头反对的人名。
散会后,周富贵叫住了王胖子:"王老板,留步,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十分钟后,王胖子从社区办公室后门出来,口袋里多了张购物卡,脸上堆着笑。他左右看看,快步走向街角的药店。
同一时刻,钱阿姨从药店二楼窗户收回目光:"果然,王胖子被收买了。"
李小妹咬着嘴唇:"那我们以后开会不能叫他了?"
"不,"孙教授露出老谋深算的笑,"让他参加,正好可以传递些'特别消息'给周富贵。"
傍晚,赵大柱坐在修理铺里,看着李小妹帮他回复网友评论。突然一条私信跳出来:"赵师傅,我们是省电视台的,想采访你们拆迁的事。"
赵大柱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乖乖,真要上电视了?"
钱阿姨摇着蒲扇走进来:"别高兴太早,周富贵不会坐以待毙。"她压低声音,"我听说,明天拆迁办要挨家挨户'做工作',专挑软柿子捏。"
"那我们呢?"李小妹问。
赵大柱一拍桌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孙教授准备法律材料,钱姐继续打听消息,小妹负责网络,我嘛..."他咧嘴一笑,"修理铺明天免费检查电路,让街坊们都来坐坐!"
夜深了,团结路渐渐安静下来。周富贵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这片即将消失的老街区,拨通了一个电话:"姐夫,遇到点小麻烦...有个退休教授和刺头商户...放心,我能搞定...王胖子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而在修理铺的后屋里,一盏台灯亮到天明。孙教授伏案疾书,桌上摊满了法律文书。偶尔,他抬头看一眼墙上那张泛黄的团结路老照片,那是三十年前的夏天,街坊们在修理铺门前吃西瓜的合影。
天还没亮透,赵大柱就被一阵刺耳的电钻声惊醒。他趿拉着拖鞋冲出门,看见两个穿工装的男人正在捣鼓路边的电表箱。
"搞么事啊?大清早的!"赵大柱揉着眼睛喊道。
那两人头也不抬:"电力公司检修,今天这一片停电。"
赵大柱眯起眼,注意到他们工装上的logo歪歪扭扭,像是贴上去的。他正想追问,两人已经跳上工程车扬长而去。几乎是同时,街对面的钱阿姨推开窗户:"大柱,你家水龙头有水吗?"
赵大柱心里"咯噔"一下,冲回屋里拧开水龙头——干巴巴的连个水滴都没有。
"狗日的周富贵,玩阴的!"赵大柱一拳砸在洗手台上。
半小时后,"反拆迁联盟"紧急集合在修理铺后院。李小妹捧着手机查资料:"这肯定是非法断水电!《行政强制法》明确规定,不得断水断电迫使搬迁!"
孙教授眉头紧锁:"我们可以起诉,但走程序至少要半个月..."
"半个月?老子三天都撑不住!"赵大柱抓着一把扳手来回踱步,"修理铺没电,连生意都做不成!"
钱阿姨突然拍了下大腿:"我家阁楼上有套太阳能板,去年居委会发来应急的,一直没用过!"
"我家有个汽车蓄电池,"孙教授补充道,"给电瓶车备用的。"
赵大柱眼睛一亮:"有门儿!"
三小时后,修理铺屋顶上架起了三块太阳能板,连着屋内的蓄电池组。赵大柱满头大汗地接好最后一根线,按下开关——修理铺的灯泡闪烁几下,亮了起来!
"成功咯!"李小妹跳起来拍手。
赵大柱擦了把汗,突然灵机一动:"小妹,把你那直播玩意儿打开,咱们给网友看看'芜湖鲁智深'怎么自力更生!"
镜头前,赵大柱光着膀子,指着屋顶的太阳能板:"老铁们看好了,这就是新时代的'草船借箭'!拆迁办断我电,老子自己发电!"他转身又从后院井里打上来一桶水,"看见没?自来水没了,咱还有老井!老祖宗的智慧!"
李小妹憋着笑调整镜头角度。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以惊人的速度上涨,弹幕刷得眼花缭乱:
"大叔牛逼!"
"拆迁办太欺负人了!"
"太阳能板链接发一个!"
当天晚上,这条"芜湖老师傅用太阳能对抗强拆"的视频冲上了抖音同城热搜。赵大柱捧着手机,看着粉丝数从几百飙到两万,嘴都合不拢了。
"这下周富贵该傻眼了!"他得意地晃着手机。
钱阿姨却没那么乐观:"小心他使别的阴招。"
果然,第二天一早,周富贵就带着两个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修理铺。他西装革履的装扮与周围灰扑扑的街道格格不入。
"赵师傅,"周富贵假笑着,"私自改装电路可不符合安全规范啊。"
赵大柱正给一位老顾客修收音机,头也不抬:"那私自断水断电就符合规范了?"
周富贵脸色一沉:"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种钉子户我见多了,最后哪个不是灰溜溜搬走?"
"那您慢慢等着看。"赵大柱吹了吹收音机里的灰,"我这人没啥优点,就是骨头硬。"
周富贵冷哼一声走了。他刚拐过街角,钱阿姨就从麻将馆出来,快步跟了上去。
半小时后,钱阿姨神秘兮兮地回到修理铺:"打听清楚了,周富贵约了王胖子下午在'金满楼'吃饭。"
孙教授推了推眼镜:"这是要收买人心啊。"
"我有个主意,"钱阿姨眼睛一亮,"我假装也想卖房,去套套他的话。"
下午三点,钱阿姨换上平时舍不得穿的绛紫色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拎着个旧皮包去了"金满楼"。皮包里,她的老年机正开着录音功能。
包厢里,周富贵已经喝得满面红光。见钱阿姨进来,他热情地招呼:"钱老板想通了?"
钱阿姨假意叹气:"我一个寡妇,哪斗得过你们啊。就是这补偿款..."
周富贵凑近,酒气喷到她脸上:"钱老板是明白人。这样,你带头签字,我在标准上加五个点,另外…..."他压低声音,"私下再补你两万辛苦费。"
钱阿姨眼睛一亮:"当真?"
"我周某人说话算话!"周富贵拍着胸脯,"不过有个条件——你得告诉我,你们那个'维权小组'都有谁,平时在哪开会。"
钱阿姨假装犹豫:"这...赵大柱那愣头青知道了非撕了我不可..."
"怕什么?"周富贵冷笑,"等房子拆了,谁认识谁啊?"
钱阿姨离开时,皮包里的老年机已经录下了全部对话。她刚走到路口,却看见王胖子鬼鬼祟祟地钻进了一条小巷。出于直觉,钱阿姨远远跟了上去。
小巷深处,王胖子正在打电话:"...…对,钱老太刚才去见周主任了...…我看她出来时笑得不对劲...好,我继续盯着..."
钱阿姨心里一沉,加快脚步绕路回了麻将馆。
当晚,联盟四人聚在修理铺后院,听着老年机里模糊但清晰的录音。
"这是铁证啊!"李小妹兴奋地说,"可以证明他们行贿和威胁!"
孙教授却忧心忡忡:"王胖子已经盯上我们了,这录音得保管好。"
赵大柱摩拳擦掌:"明天我就把这发网上去,让全国网友看看这帮人的嘴脸!"
"不行!"钱阿姨和孙教授异口同声。
钱阿姨解释道:"现在曝光太早,周富贵肯定会报复。我们要收集更多证据,等关键时刻再用。"
正说着,修理铺前门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赵大柱一个箭步冲出去,只见一个黑影翻墙跑了,地上散落着几块砖头——有人想砸他的太阳能板!
第二天,拆迁办突然宣布恢复团结路的水电供应。赵大柱站在修理铺门口,看着街坊们欢呼雀跃,心里却明白: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周富贵站在街角的轿车旁,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查清楚那个反拆迁联盟的情况...特别是钱老太和退休教授...对,越快越好..."
而在修理铺的后屋里,四个人正围着一张团结路的老地图,标记着每一户居民的态度。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地图上,将那些"暂未同意"的标记映得格外明亮。
大清早,团结路居委会门口就挤满了人。赵大柱踮着脚往前看,只见墙上贴着崭新的公告:《关于调整团结路片区拆迁补偿标准的通知》。
"住宅每平米8800,商铺9800?"赵大柱揉了揉眼睛,"比原来涨了两千!"
人群嗡嗡作响,议论纷纷。开水果店的李婶扯着嗓子喊:"这价差不多了吧?我家那破房子,给这些钱我立马签字!"
赵大柱扭头就往钱阿姨麻将馆跑,差点撞上正往外走的孙教授。
"看到了吗?周富贵这招狠啊!"赵大柱气喘吁吁地说。
孙教授推了推眼镜:"典型的'糖衣炮弹'战术,先打压再利诱,心理学上叫'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麻将馆里,钱阿姨正对着计算器按得噼啪响。见两人进来,她抬头苦笑:"按新标准,我这麻将馆能多拿四十万。说不动心是假的。"
赵大柱一屁股坐在麻将桌上:"钱姐,连你也…..."
"我话没说完呢,"钱阿姨白了他一眼,"多四十万就能买断我三十年的记忆?门儿都没有!"
正说着,李小妹慌慌张张冲进来,校服领子都跑歪了:"不好了!王胖子带着十几户人家去拆迁办签字了!"
五人紧急会议变成了四人——王胖子已经"投敌"了。后院的小方桌上气氛凝重,连平时话最多的赵大柱都闷头抽烟。
"这才三天,就有三分之一的人动摇了,"孙教授叹气,"要是过半签字,拆迁批文一下来,剩下的不搬也得搬。"
钱阿姨突然拍桌:"我有主意了!咱们来个'反间计'!"
半小时后,整条街都听见了钱阿姨和赵大柱的"吵架"声。
"赵大柱你个愣头青!"钱阿姨站在修理铺门口,叉着腰骂,"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知道不?人家拆迁办都加钱了,你还想怎的?"
赵大柱也不甘示弱,把扳手往地上一摔:"钱金花你见钱眼开!当初说好共进退,现在为了几十万就卖街坊邻居?"
"共进退?"钱阿姨冷笑,"我儿子等着钱买房结婚呢!谁跟你共进退!"
看热闹的街坊越聚越多,有人劝架,有人摇头。躲在人群中的王胖子眼睛滴溜溜转,悄悄退出去打电话。
这场"戏"一直演到钱阿姨摔门回麻将馆,赵大柱红着眼圈蹲在修理铺门口抽闷烟才结束。街坊们议论纷纷地散去,谁也没注意到躲在二楼窗帘后偷拍的李小妹。
当晚,这段"内讧"视频就出现在了王胖子的手机上。周富贵满意地看着画面:"果然,钱老太还是向钱低头了。"
"周主任,"王胖子谄笑着,"那我的辛苦费..."
"急什么?"周富贵瞥了他一眼,"等钱老太真签字了再说。对了,继续盯着那个孙教授和李家丫头。"
第二天,钱阿姨"偷偷"去了趟拆迁办,回来时逢人就说"还在考虑"。而修理铺里,赵大柱一边修着电饭煲,一边对着藏在工具箱里的手机小声说:"周富贵果然上钩了,刚才派人来试探我..."
电话那头的孙教授叮嘱:"小心点,王胖子可能会来套你话。"
话音刚落,王胖子就晃着肥硕的身躯进来了,手里拎着两瓶啤酒:"大柱啊,喝点?哥陪你解解闷。"
赵大柱心里冷笑,面上却装出沮丧的样子:"喝!妈的,连钱姐都叛变了,这仗还打个屁!"
王胖子给他倒酒:"要我说,见好就收吧。拆迁办说了,这周末前签字的,每户再奖励两万..."
赵大柱仰头灌下半瓶啤酒,借着抹嘴的动作遮住冷笑。他故作犹豫:"可孙教授说能告赢他们..."
"那老学究懂个球!"王胖子凑近,"实话告诉你,拆迁批文下周就下来,到时候不搬的直接强拆!"
赵大柱手一抖,啤酒洒了一地——这倒是真情报!
正当"反间计"进行得如火如荼时,李小妹那边却出了状况。周五放学时,班主任把她叫到了办公室。推门进去,她看见了面色铁青的父母。
"李梦瑶!"父亲直呼她大名,"你胆子肥了?敢在抖音上发拆迁办的黑料?校长都知道了!"
李小妹这才注意到桌上打印出来的正是她帮赵大柱运营的账号页面。
"这是正义之举!"她争辩道,"拆迁办违法..."
"闭嘴!"母亲打断她,"从今天起没收手机,放学直接回家。再敢掺和这事,下学期转学!"
当晚,联盟四人少了最年轻的成员。赵大柱蹲在后院,烦躁地揪着头发:"没李小妹,我们连视频都不会发!"
孙教授却盯着手机屏幕:"不妙,王胖子说的可能是真的。我同学透露,拆迁办走了绿色通道,批文确实快下来了。"
钱阿姨数着手指:"按现在的情况,再有五户签字就过半了..."
三人陷入沉默。夜风吹过后院的梧桐树,沙沙作响。赵大柱突然站起来:"等着!"
十分钟后,他从屋里搬出个小烤架和几瓶啤酒:"管他娘的,先吃饱再说!"
炭火噼啪作响,肉串滋滋冒油。三杯啤酒下肚,气氛渐渐活络起来。
"我十六岁就跟着老爹在这条街修自行车,"赵大柱举着肉串比划,"那时候钱姐还在街口卖冰棍,孙教授刚分配到安师大..."
钱阿姨抿嘴笑:"记得不?九八年发大水,整条街的人都在你家二楼躲着,大柱爹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分给孩子们。"
"怎么不记得,"赵大柱眼睛发亮,"后来水退了,大家伙一起清淤泥,王胖子他爹还捞到条大鲤鱼!"
孙教授轻声说:"社区不只是砖瓦,是记忆的容器啊..."
酒过三巡,赵大柱忽然压低声音:"其实我有个女儿...在外地念大学。前妻带着她改嫁了,很少联系…..."他摩挲着啤酒瓶,"要是有天她回来找爸爸,连这条街都没了…..."
钱阿姨拍拍他肩膀,没说话。月光下,三个中老年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打起精神来!"孙教授突然站起来,"批文没下来前还有机会。我有个学生在省报当记者..."
"我去找李小妹的父母谈谈,"钱阿姨说,"当妈的了解当妈的心。"
赵大柱把烤架上的炭火踩灭:"那我就继续演好'孤军奋战'的戏码,等周富贵放松警惕..."
夜深了,修理铺后院的灯还亮着。三人头碰头地研究着一份名单,圈出还没签字的几户人家。窗外,不知谁家的猫轻巧地跳过围墙,消失在夜色中。
第五章
孙教授家的台灯已经连续亮了三个通宵。书桌上堆满了《土地管理法》《城乡规划法》等大部头和法律文书,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了小山。
"找到了!"孙教授突然拍案而起,老花镜滑到鼻尖上,"《行政许可法》第四十七条!征收决定作出前,必须组织听证会!"
他颤抖的手指指着拆迁批文复印件上的一行小字:"他们根本没开过听证会,这是重大程序违法!"
电话那头,赵大柱的嗓门震得话筒嗡嗡响:"那是不是能告倒他们?"
"不仅能告,还能让他们整个批文作废!"孙教授激动得声音发颤,"我这就起草诉状,明天就去法院立案!"
与此同时,李小妹正趴在学校的课桌上,用铅笔在课本边缘写写画画。表面上看是课堂笔记,实则是她设计的"抗拆普法小剧场"脚本:
场景1:赵大柱扮演拆迁办人员,用芜湖话喊:"拆!拆!拆!"
场景2:李小妹扮演居民:"凭啥拆我家?"
场景3:孙教授画外音:"根据《物权法》第四十二条..."
放学铃一响,李小妹就溜进了学校计算机教室。"老师,我查学习资料!"她甜甜地对值班老师说,然后迅速登录微信,把脚本发到了只有四个人的秘密群里。
赵大柱秒回语音:"么得问题!晚上我偷摸去学校接你,咱们在你孙爷爷家拍!"
晚上七点,安师大教职工宿舍里,一场别开生面的"普法课堂"开拍了。孙教授客串法律专家,赵大柱戴着用报纸折的"官帽"扮演拆迁办主任,李小妹则一人分饰多角。
"根据《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条例》,补偿不得低于市场价!"孙教授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头说。
赵大柱立刻接茬:"市场价?我说多少就多少!老子就是王法!"然后突然变脸,对着镜头挤眉弄眼,"各位网友,这是错误示范哈,真正拆迁必须按法律来!"
李小妹憋着笑按下停止键:"完美!这段肯定火!"
视频连夜剪辑完成,第二天一早发布在了抖音、B站和快手上。标题是:《芜湖方言普法小剧场:拆迁那些事儿》。到中午时,播放量已经突破50万。
钱阿姨捧着手机直乐:"评论区炸锅了!有网友说要把这视频寄给住建部!"
赵大柱正想嘚瑟,手机突然响了。一个陌生号码。他随手接起来:"喂,哪位?"
"赵师傅,别来无恙啊。"周富贵阴恻恻的声音传来,"听说你们要起诉拆迁办?"
赵大柱脸色一变,按下了录音键:"周主任有何贵干?"
"明人不说暗话,"周富贵冷笑,"你女儿在南京师范大学对吧?大四了,正在找工作?"
赵大柱的手指瞬间攥得发白:"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提醒你,年轻人前途重要。"周富贵慢条斯理地说,"你要当钉子户是你的事,别连累孩子..."
"我日你祖宗!"赵大柱突然暴吼,吓得钱阿姨差点摔了茶杯,"周富贵你敢碰我女儿一根汗毛,老子跟你拼命!"
电话已经挂断。赵大柱红着眼睛,像困兽一样在修理铺里转圈,最后狠狠一脚踹翻了工具箱。扳手、锤子哗啦啦撒了一地。
"大柱!冷静点!"钱阿姨按住他发抖的肩膀。
"我他妈冷静不了!"赵大柱声音嘶哑,"那丫头虽然不认我这个爹,可她...她毕竟是我亲骨肉啊!"
钱阿姨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老刘啊,我钱金花。听说你儿子在南京公安局?帮个忙..."
半小时后,钱阿姨把手机递给赵大柱。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一个穿碎花裙的姑娘正和同学走出校门,笑容明媚。
"我同学的儿子答应这几天暗中照应,"钱阿姨轻声说,"你放心,周富贵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赵大柱盯着照片,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憋出一句:"谢谢..."
当晚的紧急会议上,气氛凝重得像结了冰。孙教授推过来一份文件:"诉状写好了,但周富贵既然知道我们要起诉,肯定会做手脚。"
"得转变策略,"钱阿姨敲着桌子,"明面上偃旗息鼓,暗地里收集更多证据。"
李小妹举起手:"我可以继续用学校电脑发消息!我同学都愿意帮忙转发!"
"不行,"孙教授罕见地严厉,"你父母说得对,学生要以学业为重。这事交给我们老家伙。"
赵大柱一直没说话,突然抬头:"周富贵怎么知道我们要起诉的?"
四人面面相觑。钱阿姨缓缓道:"除非...法院有他的人,或者..."她没说完,但大家都想到了王胖子。
"从今天起,"孙教授压低声音,"重要事情不打电话,不用微信,当面说。钱大姐,你那麻将馆每天人来人往,正好当联络站。"
赵大柱突然咧嘴一笑:"我有个主意。咱们可以..."
第二天,团结路居民发现赵大柱的修理铺关门了,门上贴着"外出学习"的纸条。而拆迁办那边,周富贵收到了王胖子的最新情报:"赵大柱怂了,听说去外地避风头了。"
"算他识相,"周富贵得意地对下属说,"继续施压,争取这周把剩下几户搞定。"
他万万没想到,此刻的赵大柱正猫在修理铺阁楼上,通过钱阿姨麻将馆的WiFi远程操控着三个短视频账号。而李小妹的"普法小剧场"最新一集《听证会是什么鬼?》正在网络上疯狂传播。
夜幕降临,钱阿姨挎着菜篮子来到修理铺后门,轻轻敲了三下。门开了一条缝,她闪身进去,从篮子里掏出几个饭盒和一部新手机:"用这个,没登记过的。"
赵大柱狼吞虎咽地吃着红烧肉:"孙教授那边怎样了?"
"诉状已经递上去了,他学生说最快下周开庭。"钱阿姨压低声音,"我还打听到,周富贵在滨江花园有套房子,登记在他小舅子名下。"
赵大柱眼睛一亮:"查查资金来源!"
正说着,手机突然震动。是李小妹发来的加密邮件:"学校电脑课查到拆迁评估公司工商登记,大股东是周富贵老婆的表哥!"
钱阿姨和赵大柱击掌相庆。就在这时,前门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有人用钥匙开修理铺的门!
赵大柱一个箭步冲到阁楼暗门处,示意钱阿姨躲进去。他自己抄起一根铁管,屏息躲在门后。
"大柱?是我!"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
赵大柱愣了一秒,随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孙教授?你怎么有我家钥匙?"
孙教授闪身进来,反锁上门:"三十年前你爹给的,说以防万一。"他喘着气,"大事不好,我刚得到消息,周富贵通过关系让法院加速审理,明天就要下达拆迁裁定!"
钱阿姨从阁楼钻出来:"那我们的诉状呢?"
"被压着了,说要'审查材料'。"孙教授摘下眼镜擦了擦,"除非我们能证明周富贵涉嫌职务犯罪,否则..."
三人沉默片刻,赵大柱突然抓起外套:"我去趟南京。"
"你疯了?"钱阿姨拽住他,"现在出去不是自投罗网?"
"不是找我女儿,"赵大柱眼中闪着异样的光,"我徒弟阿强在省纪委开车,他老板正好管城建领域反腐..."
孙教授和钱阿姨对视一眼,同时点头。钱阿姨从怀里掏出个护身符塞给赵大柱:"小心点,周富贵的人肯定盯着车站。"
赵大柱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谁说我要坐车?"他指了指后院墙头,"翻过去就是老张家,他儿子跑运输的,今晚正好去南京送货!"
当夜,一辆满载芜湖板鸭的厢式货车驶向南京。车厢里,赵大柱蜷缩在货堆间,手里紧握着存有关键证据的手机。车窗外,月光照在路牌上,显示距离南京还有215公里。
第六章
赵大柱从南京回来的第三天,团结路居委会门口贴出了一张新告示。大清早,街坊们就围在那里,议论声像炸开了锅。
"暂停拆迁?真的假的?"
"说是要等法院开庭..."
"老天开眼啊!"
赵大柱挤在人群里,三天没刮的胡子茬泛着青灰色,眼圈黑得像熊猫。他眯着眼读完公告,转身就往钱阿姨麻将馆跑,差点撞翻李婶的菜篮子。
麻将馆里,孙教授正捧着茶杯,眼镜片上蒙着一层水雾。见赵大柱冲进来,他难得地露出笑容:"立案成功了!法院裁定暂停拆迁,等开庭审理!"
"阿强那小子真给力!"赵大柱一屁股坐在麻将桌上,震得牌哗啦响,"他领导看了咱们的材料,当场拍了桌子!"
钱阿姨从里屋端出一笼小笼包:"慢点说,先吃饭。你这三天饿瘦了。"她目光在赵大柱脸上停留了两秒,突然扭头去拿醋瓶。
赵大柱没注意,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省纪委那边已经盯上周富贵了,不过要收集足够证据还得时间..."他含糊不清地说着,肉汁顺着嘴角流下来。
钱阿姨下意识伸手,用拇指抹掉他下巴上的油渍。两人同时僵住了。赵大柱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钱阿姨则突然对醋瓶产生了浓厚兴趣,倒了小半碗。
孙教授假装没看见,清了清嗓子:"法院虽然受理了,但周富贵不会坐以待毙。我们要做好开庭准备。"
正说着,李小妹风风火火闯进来,校服外套只套了一只袖子:"好消息!我们视频被省电视台'民生透视'栏目转发了!他们想采访!"
"不行!"三人异口同声。
孙教授解释:"现在曝光太早,会打草惊蛇。"
李小妹撅着嘴坐下,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我在学校图书馆查到,去年城东拆迁也闹过纠纷,后来不了了之。当时负责评估的公司和现在是同一家!"
钱阿姨和孙教授交换了个眼神。赵大柱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周富贵肯定有前科!"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上团结路恢复了平静。拆迁办的人撤走了,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偶尔来转转。但暗地里,"反拆迁联盟"比以往更忙碌。
赵大柱的修理铺重新开张,但每天下午都神秘消失两小时。没人知道他是去附近拆迁工地"捡"废弃建材——实则是寻找可能存在的违规证据。
这天傍晚,他抱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冲进麻将馆后屋:"你们看我在工地废料堆找到了啥!"
铁盒里是几份被雨水泡过的评估表,隐约可见"城东片区""补偿标准"等字样。孙教授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展开纸张:"这可能是上次拆迁的低估证据!"
钱阿姨给每人倒了杯茶,轮到赵大柱时,特意多加了两片茶叶。赵大柱盯着茶杯发愣,突然冒出一句:"钱姐,你...你头发上有个白点。"
钱阿姨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伸手拂去了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结果把她的发髻碰歪了。
"赵大柱!"钱阿姨捂着头发瞪他。
赵大柱手足无措,突然从兜里掏出一罐午餐肉:"给...…给你带的…..."
钱阿姨接过来一看,哭笑不得:"过期三个月了!"
李小妹在一旁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孙教授咳嗽一声,转移话题:"我明天去查查这家评估公司的工商登记。"
夜深了,赵大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墙上那张老照片上——二十年前的社区联欢会,年轻的赵大柱和钱阿姨站在一起,中间隔着两个人的距离。
"个斑马滴..."他嘟囔着用被子蒙住头。
第二天,法院传来消息:周富贵通过关系让案件进入快速审理程序,一周后就开庭。更糟的是,他补办了"听证会记录",声称当时只是"记录遗漏"。
孙教授面色凝重:"他在司法系统有人,我们很难在法律程序上找到破绽了。"
"那就来硬的!"赵大柱撸起袖子,"开庭那天我组织街坊去法院门口抗议!"
"胡闹!"孙教授罕见地提高了嗓门,"那正好给周富贵口实说我们聚众闹事!"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钱阿姨突然把茶杯重重一放:"吵什么吵!大柱你去把阁楼那箱材料搬下来,孙教授你查查这个。"她推过去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车牌号。
赵大柱和孙教授同时闭嘴,乖乖按她说的做。李小妹偷偷对钱阿姨竖起大拇指。
当天下午,赵大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花店门口。他盯着玫瑰看了半天,最后指着角落里一束蔫头耷脑的康乃馨:"多少钱?"
"三十。"
赵大柱瞪眼:"这么贵?"犹豫片刻,他突然看到门口工具箱里的扳手,灵机一动:"我给你修卷帘门,换这束花行不?"
十分钟后,赵大柱抱着用报纸包好的扳手和一枝免费赠送的康乃馨(因为修好了门还帮老板娘调好了收银机),美滋滋地往麻将馆走。路过王胖子的小卖部时,他下意识躲了躲。
王胖子正在柜台后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对,他们找到了一些材料...什么?今晚?好,我知道了..."
赵大柱皱起眉头,闪身躲到电线杆后。只见王胖子挂了电话,左右张望一下,匆匆关店离开。
修理铺阁楼上,四人紧急集合。赵大柱汇报了王胖子的可疑行径。
"今晚肯定有动作,"钱阿姨断言,"要么是针对我们收集的证据,要么..."
"要么是针对孙教授,"李小妹接话,"他是我们的'法律大脑'。"
孙教授推了推眼镜:"我去同学家暂住一晚。倒是那些证据材料..."
"分开藏,"钱阿姨当机立断,"大柱,你最危险的那份放你那儿。"
赵大柱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后掏出那枝康乃馨:"给...给你的..."
屋里瞬间安静。李小妹瞪大眼睛,孙教授假装研究法律文书。钱阿姨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接过花时手指微微发抖:"傻样...扳手呢?"
"啊?"赵大柱懵了。
"你不是用修卷帘门换的花吗?扳手不要了?"
赵大柱挠头傻笑:"忘了..."
夜幕降临,赵大柱把最重要的证据——周富贵与评估公司老板的合影,藏在了修理铺最隐蔽的暗格里。刚躺下,手机突然震动。是钱阿姨发来的短信:"王胖子带人往孙教授家去了!"
赵大柱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抄起扳手就往外冲。刚到门口,又折回来,小心翼翼地把那枝康乃馨插在矿泉水瓶里,这才翻墙出去。
孙教授家楼下,两个黑影正在撬门。赵大柱躲在树后,认出其中一个是王胖子。他正想冲出去,手机又震了。钱阿姨:"别冲动!已经报警了。他们找不到人自然会走。"
果然,五分钟后,王胖子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赵大柱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回到家,他对着那枝康乃馨发了会儿呆,突然傻笑起来。笑着笑着,表情又凝重了——三天后就要开庭,而他们手里的证据还远远不够。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不远处的拆迁办办公室里,周富贵正对着电话点头哈腰:"放心姐夫,材料都处理干净了...那个孙老头翻不出什么浪来..."
第七章
开庭前一天的清晨,赵大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迷迷糊糊地拉开修理铺的卷帘门,迎面是孙教授那张苍白的脸。
"王胖子不见了!"孙教授气喘吁吁,眼镜歪在一边,"昨晚我让派出所的朋友查了,他根本没回家!"
赵大柱一个激灵清醒了:"他老婆怎么说?"
"说半夜接到电话,王胖子说要去外地进货,可他的小货车还停在小区里!"
两人正说着,钱阿姨小跑着过来,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发髻歪在脑后:"不好了!我藏在麻将机里的录音笔和账本复印件都不见了!"
赵大柱的心沉到了谷底。那些账本复印件是王胖子之前偷偷给他们的,记录了周富贵给某些"合作商户"的特殊补贴。
"肯定是王胖子这龟儿子干的!"赵大柱一拳砸在门框上,"先偷我们的证据,然后跑路!"
孙教授扶正眼镜:"更糟的是,我放在学校办公室的备份文件也被翻了。幸好最重要的证据我一直随身带着。"他拍了拍公文包。
三人正商量对策,李小妹突然冲进修理铺,校服领子都没翻好:"大柱叔!拆迁办的挖掘机开过来了!就停在街口!"
赵大柱抄起扳手就往外跑。街角果然停着三台黄色挖掘机,几个工人蹲在路边抽烟。看到赵大柱,他们挑衅似的吐着烟圈。
"周富贵这是要强拆啊!"赵大柱咬牙切齿。
孙教授拉住他:"别冲动!法院已经受理我们的诉讼,他们不敢真拆。这是心理战术,想逼我们就范!"
回到修理铺,四人紧急开会。气氛凝重得像灌了铅。赵大柱来回踱步,钱阿姨不停地按着遥控器换台,孙教授则一遍遍检查文件。只有李小妹捧着手机不停刷新。
突然,她倒吸一口冷气:"你们看!"
手机上是她同学刚发来的照片:周富贵和一个穿法官袍的中年男子在某茶楼门口握手,时间显示是昨天下午。
"这是...主审法官?"孙教授声音发颤。
赵大柱夺过手机放大照片:"狗日的!难怪周富贵这么有恃无恐!"
"这照片能当证据吗?"钱阿姨问。
孙教授摇头:"法官和当事人见面不违法,除非能证明他们有不正当交易..."
"那怎么办?"李小妹急得快哭了,"明天就开庭了,我们的证据丢的丢,没用的没用..."
赵大柱突然站起来:"我去拆迁办走一趟。"
"你疯了?"钱阿姨拽住他,"那是龙潭虎穴!"
"王胖子偷走的只是复印件,"赵大柱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原件肯定还在周富贵办公室!"
孙教授坚决反对:"太危险了!就算拿到证据,法庭也可能以非法取证为由不予采信!"
"管不了那么多了!"赵大柱甩开钱阿姨的手,"总不能坐以待毙!"
傍晚时分,赵大柱换上不知从哪搞来的电工工作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拎着工具箱混进了拆迁办大楼。他低着头,跟着几个真电工进了电梯。
"五楼电路有问题?"真电工疑惑地看着他。
赵大柱含糊地应了一声,在三楼就下了电梯。走廊尽头,周富贵的办公室门虚掩着。赵大柱左右看看,闪身进去。
办公室比想象中简陋,一张办公桌,两个文件柜。赵大柱直奔文件柜,却发现都上了锁。他掏出铁丝正准备撬锁,突然听到门外脚步声。
千钧一发之际,他滚到办公桌底下。透过缝隙,看见一双锃亮的皮鞋走进来,停在文件柜前。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王胖子那蠢货..."周富贵的声音,"以为拿回账本就能撇清自己..."
赵大柱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周富贵似乎拿了什么东西,又锁上文件柜离开了。等脚步声彻底消失,赵大柱才从桌底爬出来,满头大汗。
他迅速撬开文件柜,在一堆文件夹中找到了标着"团结路"的那本。翻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原始评估报告和补偿款发放记录——数字比给居民的高出近一倍!
赵大柱赶紧用手机拍照,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周主任,监控显示有可疑人员进了您办公室!"
"糟了!"赵大柱把文件塞回去,刚冲到门口,就听见杂乱的脚步声从两边包抄过来。他退回办公室,锁上门,环顾四周——五楼,跳窗不死也残。
门外,保安开始撞门:"出来!我们已经看见你了!"
赵大柱掏出手机,在"反拆迁联盟"群里发了条语音:"我被困在拆迁办三楼,快来救我!"然后迅速把手机里的照片备份到云端,删除了本地记录。
门被撞开的瞬间,赵大柱抄起椅子挡在身前。三个保安围上来,领头的狞笑:"哟,这不是'芜湖鲁智深'吗?"
赵大柱被按在地上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希望钱阿姨他们别来送死...
与此同时,麻将馆里炸开了锅。钱阿姨听完语音,脸白得像纸。
"报警!"孙教授抓起电话。
"不行!"钱阿姨拦住他,"周富贵在派出所有人,警察来了也是和稀泥!"她咬了咬嘴唇,"我有办法。"
十分钟后,二十多个团结路居民聚集在麻将馆门口,大多是中老年妇女。钱阿姨站在台阶上,脑后的小圆髻颤巍巍的:"姐妹们,大柱为了咱们去虎穴取证据,现在被困在拆迁办了,咱们能见死不救吗?"
"不能!"众人响应。
"记住,咱们是去'讨说法'的,不是去闹事的。到了那儿,听我指挥!"
一群人浩浩荡荡向拆迁办进发。路上,不断有街坊加入。到拆迁办楼下时,队伍已经膨胀到五六十人。保安想拦,被大妈们的人海战术冲得七零八落。
钱阿姨带着几个骨干直奔三楼。远远就听见赵大柱的大嗓门:"老子就是来修电灯的,你们凭什么抓人?"
周富贵的声音阴恻恻的:"赵大柱,非法闯入政府机关,够你喝一壶的!"
钱阿姨一脚踹开门:"周主任好大的官威啊!"
周富贵显然没料到这阵仗,脸色变了变:"钱老板,这是公事,请你..."
"公事?"钱阿姨冷笑,"那正好,我们也是来办公事的!"她转身对门外喊,"姐妹们,周主任说要跟我们好好谈谈补偿款的事!"
瞬间,办公室被大妈们挤得水泄不通。有人拉着周富贵诉苦,有人"不小心"碰翻了文件柜,还有人堵住了保安。在一片混乱中,钱阿姨给赵大柱使了个眼色。
赵大柱会意,悄悄溜到走廊,却看见李小妹躲在消防栓后面冲他招手。
"你怎么来了?"赵大柱又惊又怒。
李小妹递给他一个U盘:"我刚黑进了拆迁办的WiFi,下载了他们最近一个月的邮件往来!里面有周富贵和评估公司的勾当!"
赵大柱又惊又喜,随即板起脸:"快回家!这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回修理铺的路上,赵大柱和钱阿姨走在最后。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今天...多谢了。"赵大柱挠挠头。
钱阿姨白了他一眼:"谢什么谢,你要是出事..."她突然哽住,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赵大柱愣在原地,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比被保安按住时还快。
晚上,四人围在修理铺后院,检视今天的"战利品"。U盘里的邮件证实了周富贵指使评估公司故意低估房价的事实,但赵大柱拍到的文件照片太模糊,很难作为证据。
"还有那张法官和周富贵的合影,"李小妹提议,"我们发到网上,制造舆论压力!"
孙教授坚决反对:"不行!没有确凿证据就指控法官,是违法的!"
"那怎么办?"李小妹急得直跺脚,"明天就开庭了!"
赵大柱突然站起来:"我去找那个法官谈谈。"
"你?"钱阿姨瞪大眼,"你连他住哪都不知道!"
"阿强帮我查过了,"赵大柱露出狡黠的笑,"这位法官大人住在滨湖花园,和周富贵是邻居。"
孙教授倒吸一口冷气:"你要夜闯法官家?"
"不,"赵大柱咧嘴一笑,"我去给他家修水管——他老婆昨天刚在物业报修过。"
夜深了,修理铺的灯还亮着。四人分工准备明天的材料,谁也不敢睡。窗外,挖掘机的轰鸣声隐约可闻,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第八章
凌晨三点,赵大柱从法官家回来时,修理铺后院还亮着灯。钱阿姨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块饼干。听到动静,她猛地抬头,脑后的小圆髻已经散了一半。
"怎么样?"她揉着眼睛问。
赵大柱摇摇头,胡子拉碴的脸上写满疲惫:"法官咬死不承认和周富贵有勾结,只说那是正常的工作交流。"他灌了口凉茶,"不过他暗示,如果我们有确凿证据证明评估造假,他会'依法办事'。"
"等于没说!"钱阿姨气得拍桌。
孙教授从里屋出来,眼镜片上全是雾气:"整理好了,明天...不对,今天开庭要用的材料。"他看了眼赵大柱,"法官那边没希望了?"
"基本没戏。"赵大柱瘫坐在椅子上,"除非我们能证明周富贵直接行贿,或者..."
"或者什么?"
赵大柱突然压低声音:"法官提到,周富贵有个习惯,喜欢把重要东西藏在办公室的《芜湖地方志》里。我趁他老婆不注意翻了翻,啥也没找到。"
钱阿姨突然站起来,撞翻了茶杯:"《芜湖地方志》?等等..."她冲进里屋,翻箱倒柜的声音响了好一阵,最后拿着一本旧相册出来,"你们看!"
相册里是张泛黄的班级合照,年轻的钱阿姨站在后排,胸前别着"优秀教师"的徽章。她指着前排一个瘦小的男生:"认得出来吗?这就是周富贵!"
赵大柱和孙教授凑近看,照片上的少年眼神阴鸷,与现在油光满面的周富贵只有五分相似。
"他是我带的最后一届学生,"钱阿姨翻到相册后面,抽出一份折叠的纸,"当时他偷改考试成绩,被我抓了现行。这是他写的检讨书,上面有他承认造假的亲笔签名。"
孙教授眼睛一亮:"这能证明周富贵有造假前科!虽然不是这次拆迁的,但可以作为品格证据!"
赵大柱却盯着钱阿姨:"你早就知道周富贵是谁?为什么不早说?"
钱阿姨低下头:"我...我也是最近才确定。他改了名字,原来叫周小富。"她苦笑,"当老师的,谁希望自己的学生变成这样..."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李小妹突然推门进来,校服外套下鼓鼓囊囊的:"我拿到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硬盘,"学校计算机老师帮我恢复了拆迁办被删除的邮件!"
四人立刻围上去。硬盘里的邮件显示,周富贵明确指示评估公司压低团结路的房价评估,并承诺给予"额外报酬"。
"铁证啊!"孙教授激动得手抖,"这些加上王胖子的账本复印件..."
"可原件都在周富贵手里,"赵大柱泼冷水,"复印件证明力有限。"
李小妹咬着嘴唇:"要不...我把法官和周富贵的合影发网上?就算不能当证据,也能制造舆论压力..."
"不行!"孙教授和钱阿姨同时反对。
赵大柱却突然拍桌:"发!不仅要发,我们把所有证据做成视频,让全芜湖、全省、全国的人都看看这帮人的嘴脸!"
"可明天就开庭了..."孙教授犹豫。
"正因为明天开庭,"赵大柱眼睛发亮,"我们今晚通宵做视频,明天一早全网发布。就算官司输了,也要让周富贵身败名裂!"
四人相视一眼,同时点头。李小妹负责剪辑,孙教授撰写文案,钱阿姨搜集更多老照片,赵大柱则翻出之前拍的所有素材。
天蒙蒙亮时,一部名为《江城拆迁黑幕:一个小社区的300天抗争》的纪录片诞生了。视频最后,赵大柱对着镜头说:"明天开庭,我们可能赢不了。但就算房子被拆,有些东西是拆不掉的——比如良心,比如正义。"
李小妹点击了上传。视频同步出现在抖音、B站、微博和十几个论坛。她设置了定时推送,早上八点准时发布。
"现在怎么办?"李小妹揉着通红的眼睛问。
"睡觉,"钱阿姨给每人发了条毯子,"两小时后开庭,养精蓄锐。"
赵大柱却悄悄溜出修理铺,直奔拆迁办。清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早起的环卫工在扫地。拆迁办大门紧锁,赵大柱绕到后面,发现一扇窗户没关严。
十分钟后,他抱着本厚重的《芜湖地方志》回到修理铺。钱阿姨警觉地醒来:"你又去哪野了?"
赵大柱咧嘴一笑,从书里抽出一叠文件:"周富贵的小金库——原始账本、行贿名单,还有...法官收钱的收据!"
钱阿姨倒吸一口冷气:"你...你怎么找到的?"
"你学生没变,"赵大柱得意地说,"还喜欢把东西藏《地方志》里,只不过从学校图书馆换成了拆迁办。"
开庭前半小时,芜湖法院门口已经挤满了人。有媒体记者,有看热闹的市民,更多的是团结路的街坊们。赵大柱一行人刚下车,就被闪光灯包围。
"赵先生,网传视频是你们制作的吗?"
"孙教授,您作为法律专家怎么看此案?"
"钱女士,听说您曾是周富贵老师?"
最后一个问题让周富贵猛地回头。他刚走下公务车,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钱阿姨直视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法庭上,周富贵的律师咄咄逼人:"原告证据多为非法取得,应予排除!"他指着赵大柱,"此人甚至夜闯拆迁办行窃!"
孙教授不慌不忙地起身:"审判长,我方新补充的证据均来源于公开资料或合法渠道。"他递上U盘,"这是拆迁办邮箱自动备份的数据,不存在非法获取问题。"
审判长是个严肃的中年女性,她仔细查看了证据,突然宣布休庭半小时。
走廊上,周富贵拦住赵大柱:"赵师傅,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角落,周富贵压低声音:"三倍补偿,现金支付。只要你撤诉,今天就能到账。"
赵大柱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大笑出声,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周主任,你当我赵大柱是什么人?"他提高嗓门,"别说三倍,就是十倍,也买不走我们团结路的老邻居们三十年的感情!"
周富贵脸色铁青地走了。钱阿姨走过来,轻轻握住赵大柱发抖的手:"说得好。"
"好个屁,"赵大柱低声说,"老子腿都在抖。"
钱阿姨噗嗤笑了:"抖也得站着抖,不能跪着抖。"
重新开庭后,形势急转直下。审判长当庭播放了部分证据视频,并要求周富贵对评估差价做出解释。周富贵支支吾吾,律师也乱了阵脚。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法警匆匆进来,递给审判长一张纸条。她看完后眉头紧锁:"因出现新情况,本案延期审理,择日宣判。"
法庭一片哗然。赵大柱猛地站起来:"什么新情况?这不公平!"
审判长敲响法槌:"维持秩序!"她顿了顿,"被告方提出,团结路部分建筑被鉴定为危房,需紧急处置。本庭将组织专家复核。"
走出法院,赵大柱气得直踹墙:"危房?放他娘的屁!我那修理铺比我爹命都硬!"
孙教授面色凝重:"这是缓兵之计。周富贵肯定要趁这段时间销毁更多证据,或者..."
"或者直接强拆,"钱阿姨接话,"反正有'危房'做借口。"
回到团结路,情况比想象的还糟。十几辆工程车已经开进街道,头戴安全帽的人正在往墙上贴"危房危险"的告示。街坊们聚在修理铺门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听说今晚就要拆?"
"不会吧,法院还没判呢!"
"王胖子回来了,说亲眼看见拆迁令..."
赵大柱跳上修理铺门口的汽油桶:"街坊们!周富贵这是狗急跳墙了!咱们今晚轮流值班,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人群爆发出赞同的呼声。但赵大柱心里清楚,如果官方真以"危房紧急处置"为由强拆,他们根本拦不住。
夜幕降临,修理铺后院再次成为指挥部。李小妹捧着笔记本汇报:"我们的视频点击量破百万了!省电视台要来采访!"
"远水救不了近火,"孙教授叹气,"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到。"
赵大柱焦躁地来回踱步:"要不我带人去堵路?或者把老太太们组织起来躺挖掘机前面?"
"别蛮干,"钱阿姨按住他肩膀,"周富贵正等着抓你把柄呢。"
赵大柱突然转向她:"钱姐,那份检讨书...周富贵为什么那么怕它曝光?"
钱阿姨沉思片刻:"他后来靠姐夫关系进的机关,档案都是精心包装过的。如果中学造假的事被翻出来..."
"那就够了!"赵大柱一拍大腿,"我们再加把火!"
四人连夜制作了第二部视频:《从造假学生到造假主任——周富贵二十年造假史》。视频结尾,赵大柱对着镜头说:"天亮前,我们的家可能就不在了。但请记住,这里发生过什么。"
上传完毕,已是凌晨三点。远处传来工程车引擎的轰鸣声。赵大柱送走孙教授和李小妹,独自坐在修理铺门口抽烟。
钱阿姨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茶:"睡不着?"
"我在想,"赵大柱吐了个烟圈,"要是真拆了,我去哪再找个地方,一开门就能闻到你家炸油条的香味。"
钱阿姨笑了,眼角泛起细纹:"傻子,油条哪儿不能炸?"
两人沉默地坐着,肩挨着肩。远处,第一缕阳光爬上了青弋江的水面。
天刚蒙蒙亮,挖掘机的轰鸣声就惊醒了整条团结路。赵大柱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跳起来,连鞋都没穿好就冲出门外。
街口,三台黄色挖掘机像钢铁怪兽一样缓缓逼近,后面跟着十几号穿制服的拆迁队员。周富贵站在最前面,手里举着盖红头文件的文件夹。
"根据危房紧急处置令,今日对团结路进行排危拆除!"他的嗓门压过了街坊们的抗议声,"请各位配合工作,否则后果自负!"
赵大柱正要冲上去,钱阿姨一把拽住他:"别急,你看那边!"
街角不知何时停了两辆新闻采访车,省电视台的记者正架设设备。更引人注目的是采访车旁那辆黑色公务车,车门上印着"省纪委监察组"的字样。
周富贵显然也看到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强作镇定地挥手:"继续施工!"
"慢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从公务车上下来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赵大柱的徒弟阿强。
周富贵像见了鬼似的:"陈...陈组长?"
中年男子没理他,径直走向记者镜头:"接群众举报和网络舆情反映,省纪委即日起对芜湖市团结路拆迁项目涉嫌违纪问题立案调查。在调查期间,所有拆迁工作暂停!"
街坊们爆发出一阵欢呼。赵大柱愣在原地,直到阿强跑过来捶了他一拳:"师父,我把陈组长请来了!"
原来阿强不仅是给省纪委领导开车,还是他曾经的勤务兵。看到赵大柱他们发的视频后,他连夜向领导做了汇报。
周富贵还想挣扎:"陈组长,这是正常拆迁工作,有合法手续..."
"是吗?"陈组长冷笑,从公文包抽出一叠材料,"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评估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你小舅子?为什么补偿款有近千万差额去向不明?"
周富贵面如死灰,手里的文件夹啪嗒掉在地上。
接下来的半个月,团结路成了芜湖最热闹的地方。纪委调查组驻点办公,记者们穿梭采访,甚至还有网红跑来直播。钱阿姨的麻将馆天天爆满,不得不临时改成了"拆迁维权故事馆"。
赵大柱的手机也被打爆了,各种采访邀约不断。最让他意外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爸,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了。"
他盯着那条短信看了整整一上午,最后只回了一个字:"嗯。"
一个月后,调查结果公布:周富贵被双开并移送司法机关,拆迁补偿标准重新评估,最令人惊喜的是——团结路被列入"城市记忆保护街区",不拆了,但要进行内部改造。
公告贴出来那天,整条街像过年一样。钱阿姨炸了三大锅油条,赵大柱搬出珍藏的老白干,连一向严肃的孙教授都喝得满面红光。
"下一步怎么办?"李小妹问,她刚收到法学院预录取通知,眼睛亮得像星星。
"改造啊!"赵大柱大手一挥,"政府出钱给我们修下水道、换电线,外立面保持原样,里面爱怎么装怎么装!"
钱阿姨补充:"还要建社区活动中心、老年食堂..."
"图书室!"孙教授难得地提高嗓门,"就在我那老房子里办!"
一年后的春天,焕然一新的团结路举办了首届"老街文化节"。青石板路干净整洁,老建筑修旧如旧,每家店铺门口都挂着新旧对比的照片。
赵大柱的修理铺换了新招牌——"鲁智深修理行",下面还有行小字:"网红老店,抖音百万粉丝指定维修点"。他正给游客讲解当年的"抗拆故事",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哄笑。
钱阿姨的麻将馆门口,一群老街坊起哄:"抱一个!抱一个!"原来是有游客误以为他们是夫妻,非要给他们合影。
钱阿姨臊得要去拧街坊的嘴,赵大柱却突然拉住她的手:"要不...咱们就凑合凑合?"
"凑合你个头!"钱阿姨甩开他,却掩不住嘴角的笑,"老娘当年可是优秀教师,能跟你个修理工凑合?"
街坊们笑得更欢了。这时,一个穿碎花裙的姑娘怯生生地走过来:"爸..."
赵大柱僵住了。钱阿姨眼疾手快,一把拽过姑娘:"这就是小娟吧?长得真俊!来来来,阿姨刚炸的糖糕..."
夕阳西下,文化节的演出开始了。李小妹作为大学生志愿者代表发言,孙教授给社区图书馆揭幕,赵大柱和钱阿姨被推为"社区模范"戴上大红花。
演出结束后,赵大柱蹲在修理铺门口抽烟,看着焕然一新的老街。钱阿姨走过来,递给他一杯茶:"想啥呢?"
"想我爹,"赵大柱吐了个烟圈,"要是他看见这铺子还在,准得骂我连招牌都擦不亮。"
钱阿姨笑了,眼角的皱纹在夕阳下格外温柔:"明天我帮你擦。"
远处,青弋江的水面泛着金光,新栽的梧桐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这条承载了几代人记忆的老街,正以新的姿态继续讲述属于普通人的故事。
【作者简介】
张龙才,笔名淡墨留痕、墨染青衣,安徽芜湖人,爱好文学,书法,喜欢过简单的生活,因为 简简单单才是真,平平淡淡才是福。人之所以痛苦,就在于追求了过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懂得知足的人,即使粗茶淡饭,也能够尝出人生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