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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新芽破土
赵德贵被带走的第三天,程立山一大早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程医生!快开门!"是张铁柱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
程立山披上外套打开门,张铁柱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村民,神色慌张。
"怎么了?有人生病?"程立山立刻清醒过来。
"不是...是诊所..."张铁柱喘着粗气,"昨晚被人砸了!"
程立山的心猛地一沉,顾不上换鞋就冲向诊所。清晨的薄雾中,诊所的木门歪斜地挂着,锁被硬生生撬开。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绞痛——药柜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散落着药瓶和玻璃碎片,最珍贵的几盒抗生素和止痛药全都不翼而飞。
"谁干的?"程立山声音沙哑。
"还能有谁?"一个村民愤愤地说,"赵大虎那伙人!昨晚有人看见他们在诊所附近晃悠。"
程立山蹲下身,一片片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十年的心血,一夜之间毁了大半。更糟的是,这些药品是村民们急需的,有些老人和孩子就等着今天的药。
"程医生,要不要报警?"张铁柱问。
程立山苦笑:"赵德贵虽然被抓了,但镇上派出所的王所长是他表弟。"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玻璃渣,"先收拾吧,能救多少是多少。"
村民们自发地帮忙整理诊所。王婶从杂货铺拿来新锁;李大爷贡献出自家存的几卷纱布;就连平时最吝啬的刘寡妇也默默送来一瓶碘伏。程立山一一谢过,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中午时分,林小荷拄着拐杖来了。她的腿伤好了不少,已经能短距离行走。看到诊所的惨状,她眉头紧锁:"赵大虎这是在报复。"
"嗯。"程立山正埋头整理所剩不多的药品,"赵德贵虽然进去了,但他的势力还在。"
林小荷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注意,压低声音:"我刚接到组织电话,情况比想象的复杂。赵德贵的姐夫钱世荣在市里很有能量,正在四处活动。赵德贵可能关不了多久。"
程立山的手停在半空:"这么快?"
"钱世荣名下有几家红木家具公司,据说跟某些领导关系密切。"林小荷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握有后山部分林地的所谓'承包合同',法律上站得住脚。"
程立山的心又沉了下去。青山村的问题,从来就不只是赵德贵一个人。
"对了,"林小荷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纸包,"这是组织紧急调拨的一些常用药,先应应急。"
程立山接过药包,喉咙发紧:"谢谢...代我谢谢你的组织。"
"别急着谢。"林小荷微微一笑,"组织还有个请求——希望你能暂时担任青山村的联络人,监测后山林子的情况,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程立山有些犹豫:"我只是个村医..."
"不,你不只是村医。"林小荷直视他的眼睛,"在村民眼里,你是揭发赵德贵的英雄,是你父亲程济民的儿子。他们信任你。"
程立山望向窗外。几个村民还站在诊所外没有离开,时不时往里面张望,眼神中带着期待和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那不仅仅是求医时的期盼,更像是...等待指引的迷茫。
下午,程立山正在给一个发烧的孩子看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赵大虎带着五六个年轻人闯了进来,满身酒气。
"程医生,给我兄弟看看!"赵大虎粗鲁地把一个面色红润的年轻人推到诊桌前,"他说肚子疼!"
诊室里其他病人见状,纷纷躲避。程立山平静地给孩子开完药,交给一旁的母亲,示意她先离开。然后才转向赵大虎一行。
"哪里疼?"他戴上听诊器,语气专业而冷静。
"这、这里!"那年轻人胡乱指着腹部,眼神飘忽。
程立山做了简单检查,直截了当地说:"没病。如果真疼,可能是阑尾炎,需要立刻去县医院手术。要我叫救护车吗?"
年轻人立刻跳起来:"不、不疼了!突然好了!"
赵大虎脸色阴沉,自己坐到诊椅上:"那给我看看,我头疼。"
程立山拿出血压计给他测量:"血压160/100,酗酒导致的。再这样下去,不出半年就会中风。"
他从药柜取出一个小瓶:"这是降压药,一天一次。不要钱,就当是村卫生所的福利。"
赵大虎愣住了,显然没料到程立山会这样应对。他悻悻地接过药瓶,带着跟班们灰溜溜地走了。
"程医生,你就不该给他们药!"张铁柱从后屋转出来,"那帮白眼狼,昨晚肯定就是他们偷的药!"
程立山摇摇头:"他是病人,我是医生。"顿了顿,又轻声道,"况且,硬碰硬不是办法。"
傍晚,程立山提前关了诊所,和林小荷一起去后山查看红豆杉林的情况。夕阳西下,整片山林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中,静谧而壮美。
"真美啊。"林小荷拄着拐杖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山风吹起她的发丝,"这样的地方,值得用生命去守护。"
程立山站在她身侧,不经意间,两人的手指轻轻碰触,又迅速分开。一股微妙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程立山感到耳根发热,不敢转头看她。
"我...我过几天就要走了。"林小荷突然说,声音很轻,"组织派我去邻省调查另一个案子。"
程立山的心像被无形的手攥了一下:"你的腿还没好全..."
"差不多了。"林小荷笑了笑,"我们这行,哪有那么多时间养伤。"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远处,青山村的炊烟袅袅升起,宛如一幅水墨画。
"程医生,你有没有想过..."林小荷犹豫了一下,"竞选村长?"
程立山愕然:"我?我从没..."
"村民们信任你,陈县长也欣赏你。"林小荷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赵德贵虽然倒了,但青山村不能一直没人领导。否则,赵大虎那种人迟早会趁机作乱。"
程立山陷入沉思。他从未考虑过从政,父亲的教诲是"行医济世",而非"为官治人"。但眼下青山村的状况,确实需要有人站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你行的。"林小荷的目光坚定,"这一个月,我看到了你的勇气、智慧和担当。青山村需要这样的领导者。"
下山时,天已全黑。林小荷的腿不方便,程立山自然而然地搀扶着她。黑暗中,两人的身体不时相碰,却都没有躲开。
回到村里,他们发现气氛不对。一群村民聚集在村委会前,吵吵嚷嚷。张铁柱看见他们,急忙跑过来:"出事了!赵大虎带人把村委会给占了,说要替他叔'看管'村务!"
程立山心头一紧,快步走向村委会。只见赵大虎大咧咧地坐在村长办公椅上,脚翘在桌上,几个跟班正在翻箱倒柜。
"赵大虎!"程立山厉声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赵大虎斜眼看他:"哟,程医生管得挺宽啊?我叔虽然被冤枉带走了,但村委会不能没人管吧?我是他亲侄子,暂时接管有什么问题?"
"你有什么资格接管?"张铁柱怒道。
"资格?"赵大虎站起来,晃了晃手中的一串钥匙,"就凭这个!村委会的钥匙一直是我们赵家管的,这就是资格!"
村民们议论纷纷,有人愤怒,有人畏惧,更多人则茫然无措。程立山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了林小荷的话——青山村不能这样群龙无首下去。
"村委会是集体的,不是你赵家的。"程立山上前一步,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赵德贵涉嫌违法犯罪,正在接受调查。在他问题查清之前,村委会工作应该由村民代表共同主持。"
"说得好听!"赵大虎冷笑,"你算老几?一个外来的村医,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程立山没有退缩:"我是青山村的一员,在这里行医十年,救治过村里每一户人。我对这个村子的感情,不比任何人少。"
他转向围观的村民:"乡亲们,赵德贵为什么被抓?因为他要毁掉我们的山林,断子孙后代的活路!现在赵大虎又想霸占村委会,大家答应吗?"
"不答应!"张铁柱率先喊道。
"不答应!"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
赵大虎脸色铁青,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砍刀:"谁敢拦我?"
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后退了几步。程立山却纹丝不动,直视赵大虎:"昨晚诊所被盗,丢失了大量药品。那些都是救命的药,偷药等于杀人。"他顿了顿,"赵大虎,你手上的刀,比得过法律的枪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赵大虎头上。他握刀的手微微发抖,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血口喷人!谁偷药了?"
"药瓶上有编号,我已经报给县卫生局备案。"程立山面不改色地撒谎,"只要查到销赃,顺藤摸瓜,一个都跑不掉。"
赵大虎明显慌了,砍刀慢慢放下。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原来有村民悄悄报了警。
"你们等着!"赵大虎丢下一句狠话,带着跟班们从后门溜走了。
村民们长舒一口气,纷纷围上来感谢程立山。他却高兴不起来——赵大虎不会就此罢休,而青山村的问题,远没有解决。
当晚,程立山辗转难眠。凌晨三点,他悄悄起床,拿上手电筒,独自来到村后的山坡上。那里有一座简朴的坟墓,墓碑上刻着"先父程济民之墓"。
程立山在墓前坐下,像小时候听父亲讲故事那样,轻声诉说:"爸,我可能要做个决定..."
夜风拂过坟头的青草,仿佛父亲的回应。程立山回忆起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拖着高烧的身体出诊,再也没有回来。葬礼上,全村人自发前来送行,哭声震天。
"医者仁心,更要医世。"这是父亲常说的话。当时的程立山只理解为治病救人,现在才明白,父亲眼中的"医世",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一片赤诚。
"爸,您说做人要像青山上的树,根扎得正..."程立山仰头望向星空,"如果连生长的土地都要被毁掉了,根扎得再正又有什么用呢?"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程立山做出了决定。他轻轻抚摸墓碑,仿佛触摸父亲饱经风霜的脸:"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回到村里,程立山直接去了张铁柱家。一小时后,两人一起敲响了村委会的大门。昨夜警方的到来让赵大虎一伙暂时销声匿迹,村委会空无一人。
"真要这么做?"张铁柱有些犹豫。
程立山点点头:"不能再拖了。"
他们用备用钥匙打开广播室,程立山调试好设备,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全村广播的按钮。
"各位乡亲,我是程立山..."
他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传遍整个青山村。村民们惊讶地走出家门,望向村委会方向。
"赵德贵被带走已经三天,村里不能一直没有主事人。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参选青山村新一任村长..."
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村民们议论纷纷,有人惊喜,有人怀疑,更多人则是长舒一口气——终于有人站出来了。
广播结束后,程立山刚走出村委会,就被闻讯赶来的村民们围住了。问题像雨点般砸来:
"程医生,你真要当村长?"
"那诊所怎么办?"
"你能对付赵家那些人吗?"
程立山抬起手,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如果我当选,会找助手协助经营诊所,不会耽误大家看病。至于赵家..."他顿了顿,"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没有谁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人群中爆发出掌声。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外围传来:"说得好听!"
赵大虎带着几个人挤进人群,脸上带着讥笑:"程医生,你一个拿手术刀的,懂怎么当村长吗?别到时候把村子带沟里去!"
程立山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懂可以学。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村长是为村民服务的,不是骑在村民头上作威作福的。"
"你!"赵大虎涨红了脸。
"赵大虎,"程立山突然压低声音,只让他一个人听见,"我知道昨晚偷药的是你和你的兄弟。那些药里,我掺了特殊标记物,警方一查就能锁定是谁销赃。"
赵大虎脸色大变:"你胡说!"
"不信?"程立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无色液体,"就是这个。接触皮肤后三天内洗不掉,紫外灯下一照就显形。"
这完全是虚张声势,瓶子里不过是普通生理盐水。但赵大虎做贼心虚,明显慌了神,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村民们见状,对程立山更加信服。张铁柱趁机高声提议:"我看不用选了,就程医生当村长吧!"
"对!就程医生!"
"我们信过程医生!"
"程村长!"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程立山却抬起手:"不,该走的程序必须走。村委会马上组织选举,公开透明,让每个人都有发言权和选择权。"
这番话赢得了更多人的心。程立山看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胸中涌起一股热流。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责任不再只是治病救人,而是带领整个村子走向更好的未来。
远处,林小荷倚在诊所门框上,微笑着看着这一幕。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明亮的轮廓。
程立山穿过人群向她走去,两人目光相遇,无需言语便已明了彼此的心意。战斗才刚刚开始,但至少,他们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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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