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云祥——我家有女初长成

我家有女初长成
文/陈春娥
瑞云祥的蝉鸣已经陪了我十个夏天,这里的红墙高楼、晨露晚风,比济南家里的沙发更熟悉我的体温。每年家人来陪我小住时,行李箱滚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总像一串清脆的风铃,把日子摇得热闹起来。今年不同,侄女小芬和女婿的行李箱在柜子里放了一个多月,最后连滚轮都像是认了这儿的路,安安稳稳地歇着,再没急着要走。
这是我与小芬单独相处最久的一段时光。在我记忆里,她还是那个扎着高马尾、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的老三。我们兄妹的下一辈里,六个女孩如春日繁花,各有各的俊俏温婉,唯独她,像夏日里的向日葵,永远朝着阳光的方向,带着股风风火火的劲儿。她随她父亲,聪明好动,篮球场上能和男孩们抢得不相上下,解数学题时又能安安静静坐一下午。我总跟人说:“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心里藏着大智慧呢。”
她这次来,眼里的光比从前更亮了。那双大大的眼睛里,除了对未来的期待,还多了几分刚退休的松弛。只是这松弛没持续多久,就被瑞云祥的晨雾点燃了。每天天刚蒙蒙亮,她的运动鞋就叩响了山间的小路,十公里的晨跑从不间断,回来时额角的汗珠沾着草叶上的露水,像串碎钻在晨光里闪。“姑,这儿的空气能洗肺!” 她笑着抹汗,鼻尖红扑扑的,活力像要从毛孔里溢出来。
瑞云祥的广场舞队和走秀队向来缺年轻人,小芬一到,舞蹈老师就拉着她的手不放。她和女婿从前连交谊舞的基本步都分不清,却一口应下了。那天晚饭时,她对着手机里的视频反复琢磨一个转身动作,练得裙摆都起了褶皱。“姑,你看这样对不对?” 她拉着我当裁判,腰肢扭转间带着点生涩,眼神却格外认真。等第二天清晨再看,她在队伍里已经跟上了节奏,裙摆旋起的弧度里,藏着半夜房间里不熄的灯光。
更让我惊叹的是那首《这世界那么多人》。她本不熟悉这曲调,第一天跟着我唱时,嗓子直愣愣的像块未打磨的玉。可第二天清晨,她站在我面前唱起时,声音忽然就圆润了,带着江南小调的婉转,连风都放慢了脚步。“姑,我昨晚对着电脑学了半宿,”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您教过我们,答应了的事,就得像模像样。” 那一刻,晨光落在她脸上,我忽然想起她小时候练习长跑,摔破了膝盖也不吭声,爬起来继续跑,眼里的倔强和此刻一模一样。
她的笑像是揣着个小太阳,走到哪儿都能暖融融的。在瑞云祥,见了院里的老人,“爷爷”“奶奶” 喊得甜,遇见年令稍小的,“叔叔”“阿姨” 叫得亲,那股子亲热劲儿,半点不掺假。有回我在散步纳凉,听见王大哥对我说:“俺老伴说,老陈的侄女挺好看,越看越好看。”我也高兴的回答“我听着真高兴,越听越高兴”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这笑声中有对侄女的夸赞,也有我的骄傲。又有回,李大姐笑着打趣:“你家小芬真是块宝,像女儿一样抢着干活。我也想要,”我说“您就认了这侄女吧” 甚至有位素不相识的老太太拉着我的手:“你这侄女和女婿每天陪你锻炼,让人看着就稀罕,我看到你们这么亲心里都感动”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像揣了块蜜糖,越品越甜。
那天看她在台上走秀,一身蓝裙衬得身姿挺拔,转身时对台下的我眨了眨眼,笑容里带着从容。恍惚间,那个总追在我身后问着问那的小丫头,那个解不出题会噘着嘴撒娇的姑娘,忽然就长成了眼前这个独立、明亮的模样。她不再是需要我们庇护的小苗,已经能在生活里扎下根,开出属于自己的花,并结出美丽果心理健康的少妇。
瑞云祥的晚风里,又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声。小芬在队伍里笑着旋转,优美的裙摆飞扬如蝶。我坐在轮椅上,看着她被月光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心里突然莫名的感动,忽然明白,所谓亲人,就是看着彼此的背影,从蹒跚学步到从容前行,而每一步里,都藏着不期而遇的惊喜与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