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云祥——一遥之隔两重天

一遥之隔两季天
文/陈春娥
电话那头传来儿子带着热气的声音,像刚从蒸笼里捞出来似的发着颤:“我今天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 —— 炽热。” 尾音拖得老长,混着空调外机嗡嗡的轰鸣,仿佛能看见他额角滚落的汗珠正砸在发烫的地板上。“不得了了,” 他顿了顿,大概是去够桌上的冰水,“不敢出门了,在家也得 24 小时开空调。你和爸爸真是有远见,选了这么一个好地方,热的我真想去找你们。”
我望着窗外飘拂的树叶,忍不住笑出声:“你爸爸午觉已经睡着了,还盖着夏凉被呢。” 阳光透过纱帘筛进来,在他露在被子外的胳膊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倒像是洒了层清凉的碎银。儿子在那头长舒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周末在家,厨房简直就是炼狱,油烟机一开,热浪裹着油烟扑满脸,炒个青菜都像在蒸桑拿。好不容易把菜端上桌,早就没了胃口,扒拉两口就推碗对付过去了。”这话让我想起在这里一日三餐,吃饭去餐厅里的惬意。
清晨七点半,长廊里就飘起豆浆的香气,中午十一点刚过,餐厅,清蒸鱼的鲜、凉拌秋葵的爽脆、海鲜汤的醇厚在空调风里打着转,相熟的老人们凑在一桌,筷子碰着盘子叮当响。晚餐不断变着花样的饭菜就着温热的小米粥下肚,胃里暖融融的舒服。挂了电话才想起,傍晚去广场锻炼时也出了汗。但那汗是舒畅的,风一吹就顺着脖颈溜走了,反倒觉得通体清爽,还穿上了开衫,因为晚风里带了海的凉意。这头的舒适,又让我想起儿子说的 “真让人不相信”。他说今天下班回家,街上热得连流浪猫都躲进了银行柜机的阴影里,往日喧闹的小吃摊都收了摊,只剩下蒸腾的热气在柏油路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可瑞云祥每天的活动大厅里热闹着呢。隔着玻璃窗能看见排练歌唱的老人们正仰着头练声,指挥合唱队员的付大哥挥着手臂,鬓角的白发随着节奏轻轻晃动。台球室里的灯光明亮,球友握着球杆俯身瞄准,活动中稍稍有一丝热,却不见半分焦躁。白球撞向彩球的脆响混着叫好声飘出门外,与楼下棋牌室的洗牌声撞个满怀。牌桌正打得激烈,谁不小心,把水杯碰洒,水珠顺着瓶身滚进托盘,溅起细碎的凉意。
儿子说他们小区的广场舞早就停了,连最执着的张阿姨都改在自家客厅跳佳木斯。可我们这儿排演节目的场地都不够用,早上五点多就有练太极的在小广场站定了,傍晚的大舞台更是被舞蹈队占着,舞裙甩起来,能扫起一阵带着笑声的风。刚吃过晚饭,来到广场,手机又亮了。儿子发来张照片,是他家阳台温度计的特写,39℃的红色数字刺眼得很。我给他回了张广场的照片:阿姨们正踩着节拍旋转,背景里的月季花在晚风里轻轻摇晃,我手机显示着 25℃。回到房间,风从纱窗里钻进来,掀动了桌角的几页纸。上面是我为旅居十年编辑的音乐小品《老友聊天》,墨迹被风吹得微微发皱,倒像是蘸了威海的凉意,透着股清爽的欢喜。
临睡前看手机,儿子发来条语音,背景音里空调还在不知疲倦地运转。“妈,你们那儿晚上不热?” 他的声音软下来,像个馋嘴的孩子,“等我有机会就过去。” 我笑着没回,转头看见老伴翻了个身,夏凉被滑到腰间,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手背上织着清凉的网。而济南的热,此刻该还像口密不透风的铁锅,焖得柏油路冒油,连蝉鸣都透着股有气无力的黏糊。原来同一片月光下,真的有两个季节 —— 济南的热是焦灼的火焰,威海的风是流淌的清泉,而牵挂,就是那根跨过山海的线,一头系着蒸腾的暑气,一头牵着沁凉的晚风,在夜色里轻轻摇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