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职中生军训之一
文/余楷茂
这是一所职业中学,他的别称有很多;职高、中专、技校等。这所学校的学生们,社会上对他们的印象并不好。我是一名退伍军人,担任学校此次军训的教官。
当在武装部知道是带职中学生时,我心里其实不太乐意。职中学生这个标签在我们的刻板印象中充斥着各种负面的声音。
一到学校,我在长长的带训名单上翻了又翻,在一个文秘专业班后找到了我的名字,我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五十多个学生只有六个男生,队伍参差不齐组织散漫,学生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眼神无精打采。按理说这般年岁的孩子,朝气勃勃才是他们的样子。学校附近有一条火车轨道,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便有一趟火车鸣笛经过,又或楼上的学生们不时的打闹。到学校的第一天,我几乎彻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便开始出操,跟预想中的差不多,六点四十的早操集合时间已到但还有近三分之一学生未到。一名战友高声喊出了番号,只有无人回应的寂寥。两圈八百米的晨跑,留下的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同学,以及意味深长的我。
我的带训方针也很简单,严肃不失活泼,风趣不失紧张。而像这个年龄段的少男少女们,他们最薄弱的环节便是脸皮薄,对于那些不守纪律屡教不改的,基本上出列亮亮相就有用了。当然遇到脸皮确实厚的,我也会耐心的问他:“你觉得你做对了吗?”
“不对。”
“听不见!做对了吗!”
“不对。”
“做对了吗!”
“不对!”
除了个别大哥级的顽固派,这方法基本管用。而面对大哥级的顽固派,即便是诸葛亮七擒七纵都不管用了,当然这都算还好的了。
最麻烦的还是这些女生,我似乎还没有说多重的话便立刻眼泪汪汪起来;不过也有更加奇葩的女生,即便是从队列中被揪出来,她也无所畏惧脸不红心不跳,用比较时髦的话来讲,应该叫做社恐,即令社会恐惧之人。
作为军训的第一天,我对他们的要求和标准也不高,主要以适应为主。在夜里检查内务的时候,我也跟班里六个小小男子汉语重心长一番,他们也有着属于这个年龄独有的好奇心,问了我许多关于部队的事情,似乎对军旅故事颇有兴趣。既然如此,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
在带军训的时候,我脑海里一直有着新兵班长的影子,我的每一个动作也都有他的印记。他的语气、声音和那些语重心长,让我也有了些干劲。
学生们我也越来越熟悉了。我给他们取了不少的外号,最活跃的两人分别叫笑哥和笑姐。这群小子也是有好有坏。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女生,外表条件稍好的她很注重打扮,不到十六岁的耳朵上就有六个洞,我想她二十六岁时压力应该不小。但这个女生算得上是个好苗子,除了不听我话坚决不取耳钉外,悟性很好也听指挥动作标准。最吸引我的是她的眼神——坚定不移。或许来职高上学,并非她的本意。
对了忘了给大家说,中考成绩分为ABCD四等,一般高中收AB二等学生,职高则是收后两等,我的这个班则是最垫底的存在——D等成绩的学生。因此到校不过两天,我对职高的刻板印象便被证实,但看着这名女生坚定的眼神,我相信,D等成绩绝不等于D等人。
我尽力的去回想我的新兵班长,如果他来带这场军训该是什么样。不过像这样的好例子太少,像笑哥笑姐这样的坏例子却一抓一大把;男生说了不听,女生一说就哭。班长啊,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在训练时比较严肃,但非训练时间时却也很活跃。这天组织了集体拉歌,作为军训团二营五连一排的教官,我被二营长交予了拉歌的重任。曾经在部队的拉歌小能手,如今在学校也不会逊色。
“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蔡徐坤!蔡徐坤!蔡徐坤!!”
“一二三四五!来个鸡你太美舞!”
每天面对着愁容满面的学生很是压抑,但起码此刻,这群学生们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而常人说,爱笑的女孩运气都很好,但在我这里,爱笑的女生给我出列,甚至于他们老师也认可这样,说以前都是让他们练蹲姿的。
见到我带训认真面露疲惫,我的战友老曾拍了拍我的肩头说:“只是带个军训罢了,一天220玩什么命啊。”
我笑笑没有回应。是啊,我早就不是一个兵了。我倒不觉得是自己认真,只是对得起自己罢了。但如果一所学校,教官和老师如此不负责任,学生们又不思进取,学校只用严厉的规章制度约束,这样还有极少数眼神坚定的同学,我希望他们能够坚持下去。随波逐流自然会更加轻松,但当老师、教官、学校和学生都在混之时,我希望当一个不那么混的个别,不为别的,就为那坚定的眼神,因为多年前我也曾如此。
来学校第四天了,天气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有个女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天真的对我说:“教官下雨了耶。”
“下雨?就是下刀也得训练。”
让学生们本有些高兴的雨只滴了三两滴,接着就是灰暗的城市的天空一般,估计他们有些人的心情也是如此。我开始用扑克牌训练他们的军姿,手夹不紧的来一张,喜欢交头接耳的来一张,最后笑哥和笑姐得到了最多的扑克。
在练习齐步时也是问题诸多,有几个习惯顺拐的老大难,我只能够一个一个的调整他们的动作,但每当这一动调好后,下一动又会出现更多的错误。
“谁的肚脐给我长在大腿上的!”
“后手谁让你贴屁股了?给我抬高!别扣手腕!”
老大难笑哥也让我头疼,前脚刚刚批评保证说不再犯了,后脚又开始跟旁边的同学嘻嘻哈哈。我忍无可忍,把他扔给旁边曲比教官的班带了一会儿,希望他还能够有些羞耻心吧,但很明显我的预想失算了。
为了侦察敌情,掌握确切情报,笑哥带领五名队友对敌实施侦察行动,但由于业务技能不熟练,所部被敌及时察觉,队长笑哥为掩护队友遭敌俘获,即便受到敌严刑拷打,信念仍坚定不动摇。而事实是,笑哥几个人偷窥我们宿舍被我们当场抓包,几个人逃走时笑哥被卖了,我们让笑哥练了蹲姿,但后面笑哥还是照常犯错。
除了笑哥外,我们班上又多了五大笑刚,也就是排头最爱笑的五个女生,我的方法则是表情训练,让爱笑的同学面对面,间隔五厘米,喜欢笑便笑个够,最终他们笑出了眼泪都没停下。
面对着这些伤脑筋的学生,我倒是觉得老曾的话颇有道理,或许我也该给他们下一幅狠。
又过了一天学校进行调休,期间我跟一名武装部负责军训的干部聊了聊,这名干部笑着告诉我:“我们这职中的军训就是带着他们玩几天,你看人家普高的军训,一天早中晚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的,我们这学校又给了多少点时间嘛,学校都这样的态度了,我们其实也可以轻松点了。”
我则回答:“大部分学生确实都是在混,但还是有个别想学想练的,只要有一个人还想训,我就还是认真对待。”
十天的军训很快就过去了一半,虽然训练时间严重不足,但矮子里面挑高子的话,也许我们班做的还稍好吧。但这场军训就准备这般过去吗?学生们依然就这样混日子吗?我想再伸一次手。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理解了鲁迅先生之想,但我这次,选择希望。
因此从到这里第七天时,我的态度变的更加的严肃。
“军姿站不好的别夹扑克了!喜欢动的直接蹲下!笑姐不是喜欢作妖吗?去隔壁班男生那边蹲着看个够!”
而我是最讨厌大锅饭的,一人生病全家吃药是把双刃剑,但我现在已经没了办法。
“你们是一个集体!什么是集体,就是你要无条件信任你身边的人,也不要让信任你的人寒心!”
因此今天他们集体练了很多次蛙跳,虽然都只是个别人连累。
“大部分人都是被连累的,如果有人不想训,可以打报告,我可以让你到一边休息。不想训的打报告!”
很快主席台让所有人集合,负责军训的校领导臭骂了众人一顿,看得出来他也不满意现在的标准。校领导义愤填膺的讲了很多,有些话说的也很重,我也确实不想带一场混日子的军训,也确实想拉一把迷茫中的他们,最起码,我得对得起身上的这身军服。
“有的人觉得今天没化妆,很丢人,有的人觉得统一的服装太难看,很丢人,还有人觉得喊呼号的声音太大很丢人,我倒是觉得没考上高中,不上进很丢人。”
“有的人混到了这般地步了,一天还在不思进取摆烂躺平!军训这十天就想这样混?学校这三年就想这样混?你这一辈子就想这样混?当别人的父母被问起的时候,他们能够骄傲的回答他们的孩子学习用心考上了哪里哪里的高中,你们的父母要被问到,好意思说你们不知努力就考上了个职中吗?”
“也感谢这次带训,让我把职中不好的刻板印象,一下子证实了。”
“读书不行,连走个队列也一塌糊涂,那些喜欢在队伍里面混的人,甚至于被别人骂做是社会渣滓、造粪机、龟儿子。”
“别再让别人叫你龟儿子!”
“我希望你们能够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有个教官告诉我,对你们这些混子学生随便应付就行了,但我还是想认真对待你们,因为我认为你们里面有部分人不是混子,是想学习想上进不甘现状的。”
“我们20年时在边境上跟印度鬼子干的时候,当时面对着人数比我们更多的印度鬼子,我承认我一开始也害怕过。但想着是为了保家卫国,想着是为了你们这些祖国的花朵,我们再怕也上了。当时想着就算是流血牺牲,就算是死,为了你们,也要勇敢地上!”
“但现在我真的很失望,我们用青春乃至生命捍卫的你们!你们!却搞成了这个不思进取的样子。”
“我现在不奢求你们能够对得起我,对得起学校和老师,但最起码要对得起你们自己!”
我现在已经记不得我还说了些什么,总之情绪上来后说了很多,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应该听进去了,有个女生已经哭的花容失色,不少同学也是一脸愁容,泪水也已经在眼眶打转,有的人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只要再撒几颗火星,便能燃起熊熊之火。
除了必要的思想教育外,集体意识也要展开进行培养,以及令行禁止的落实。有一个女生动了没打报告,我让她出列蹲了五分钟,五分钟后我让她站了起来。
“我说过很多次了,在队列里有动作给我打报告,我会让你动的。人家排头那个女生这几天总共打报告二十九次,哪一次我没让她动?别问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对待你们,我很认真,我希望你们也认真一些。而你呢?在队列里面三番五次的乱摸乱动不打报告,提醒你多少次了,身为女生能不能要点脸?自觉点?”
在我训斥这名女生时,这名女生也开始摸了眼泪,我自然有恻隐之心,但还是坚持的说了下去:“哭?你在这里给我哭,无非就是想要通过哭泣,用哭泣来告诉我,我都这么委屈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不想娈屈就做好。哭在我这里不管用!”
一番话后,这名女生停止了流泪,我能够看出他的真诚。
“能不能做好!”
“能。”
“能不能做好!”
“能”
“能不能做好!”
“能!”
在我进行思想教育后,我接着拿话激他们:“如果不想训,可以打报告不训,跟那几个病号一样去那边休息,有没有不想训的,打报告出列!”
我说完后并无人回应,而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情况。
“既然都愿意留下训练,那就把气势给我拿出来!别给我像个弱不禁风的小绵羊一样,我要的是嗷嗷叫的野狼!给我把那个班的男生给我比下去!”
学生们被我影响后,确实要好上不少,甚至于校领导看见也提出了表扬。
“我来教你们什么叫做气势。杀!”
“走队列要有气势,想象自己是坐在车里阅兵,下面全是最精英的特种兵,但我们毫无惧色,因为我们比他们更强!所向无敌!所向披靡!”
同学们大多都听进去了,他们正在慢慢的变化。
“非常好,就这样练,再来一遍呼号,踏步走!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同学们喊的很用力也很大声,操场上几乎所有人都朝我们看来,而我非常的欣慰,我总算把他们内心的狼性调了出来,同时我也很自信,如果最后一天各班要进行比试的话,第一当仁不让。
余楷茂(少荒),98年生人,ili认证知名up主。德阳市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散文小说创作联盟执行副主席兼常务秘书长。其作品发表于《中外文艺》《作家文艺》《雪域军魂》《西部作家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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