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山的红色记忆
文/秋韵
在太行山腹地的深褶之中,一条细长的山沟蜿蜒如险峻的蟒蛇。两边的山梁似巨臂环抱,夹峙着乱石嶙峋的涧谷,愈显出山势峥嵘。这座山现在叫仙界山,老道旮旯就隐在这片山坳里。老道旮旯有五个自然山庄,村民们时时代代生活在这里,听惯了鸟鸣松风,看透了云起云落,日子安闲如深谷流泉。
然而,1937年 日寇铁蹄踏碎了祖国的大好山河,把触角也伸向了山区,也踏碎了这世外桃源般的宁静。中国共产党毅然举起了救亡图存的火炬,点燃了深山里百姓的希望。
为了粉碎日寇的进攻,八路军129师在太行山根据地设立了兵工厂,1941年太行一分区后勤部在老道旮旯村建立炸弹厂。
于是,村民腾出窑洞,兵工厂便在券窑的穹顶之下安营扎寨;村后山崖下的黄崖洞也成了制造车间。原料匮乏如冬夜漫长,但山上的原始森林便慷慨献身,大片古木在炉火中化为支援前线的木炭。村民默默看着斧斤入林,心中无怨,只知国若倾覆,家亦难存。在地方党组织织就的密网中,铸铁、硫磺、硝石等物资艰难汇聚,终铸成三万多颗手榴弹和地雷——每一颗铸铁外壳,都紧裹着山民的心血与决绝。
每当夜色如墨,真正的生死护送便悄然启程。在通讯员引导下,肩挑背扛的人影如沉默的河在黑暗山道间潜流。驴子口中紧衔木棍,以防一声嘶鸣惊动魔鬼;队伍行进在星光微芒里,只闻脚步与心跳在寂静中沉响。每行三十里便更换一批“信得过”的村民接力,生命托付着弹药,如同托付着黑夜尽头的光明;他们辗转传递着爆裂的种子,却无人知晓其最终落处——秘密如磐石般封存在每个负重前行的胸膛里。
然而战争之恶爪两次伸向此隅。1942年5月28日,敌人自山西扑来,水堤庄已提前转移一空。鬼子恼羞成怒,纵火焚烧二十间房舍,又驱马踏平沟底所有麦田——眼看那金浪翻滚的收成顷刻化为乌有,深藏山林的村民心如刀剜。
同年12月28日,敌人再度袭来。郑家庄一位被强拉为向导的村民,故意拖延行路,复又引错方向。直至夜幕低垂,鬼子才如瞎兽摸索进村,只见人去窑空。敌焰更炽,烈焰由沟口席卷而上,百五十间房舍尽数葬于火海,仅余两个羊圈如焦土上的孤岛。火海映红了山峦,也灼痛了乡亲的眼睛;待敌人退去,他们冲下山扑救,却只见断壁残垣。修复家园时,石头垒成平台权充桌案,野果野菜聊以充饥——即使如此,村民仍将仅有的食物塞进子弟兵手中。如此劫难之后数年,日子像秤杆沉重垂落,再难复衡。
如今的老道旮旯,流水汤汤,绿树如屏,水泥路蜿蜒如带连接起户户新居。仙界山景区点染着山水,仿佛烽烟从未灼伤过这方土地。然而徜徉于如画风景之中,那几近坍塌的券窑,崖下残存的石雷半成品,还有村口庄严的石碑,无不默默讲述着过往。
石碑上的字迹如凿刻进时光的印记,映出当年窑洞中铸铁淬火的微光,也映出村民于漆黑山路负重潜行的身影。
正是先辈们浴血奋战,忘我奉献,才换来今天的碧水蓝天和百姓的幸福生活。他们用生命护我山河无恙,用热血佑我中华安祥——此刻我伫立碑前,恍然彻悟:那燃烧于往昔的牺牲烈焰,并未熄灭,而是如熔岩般沉入大地,悄然化为今日祥和的基石,熔铸成这山间永世不凋的安宁与春天。
【作者简介】张清亮,笔名秋韵,河北邢台市人,大学学历,中学高级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邢台市作协会员,邢台市信都区作协常务理事。著有散文集《岁月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