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课桌的温度
文/穆孟田
1968年秋,我背着新书包踏入初中教室。陌生的环境里,唯一熟悉的,是课桌空位属于女同学的位置。
小学同桌何亚萍是副班长。因两家母亲相熟,她成了班主任派来“管教”我的人。那时我顽劣,上课总把脑袋埋进桌膛摆弄两节棍;三人一张桌,我和另一男生划出道儿,不许她越界。可她从不说重话,只在我犯浑时,轻轻按住我的手,递上一块平整的橡皮。她的和善如春日融雪,慢慢化去我一身毛躁,丢东西、搞小动作的恶习,不知不觉少了许多。
初中同桌夏凤彩更让我无措。她是班干部,长我一岁,总带着白手套、系着带格围巾、套着干净套袖,坐下前轻提裤腿,怕压皱了裤线。最让我不适的是桌上那块浅蓝桌布——我胳膊稍一蹭,她便停笔,笑着抬起我的胳膊,细细展平褶皱。
那天我耐不住,趁她转身扯下桌布扔在地上,又扔了她的书包。可她转回来,竟笑着捡起,轻轻放回原位,半句责备没有。我不仅是无言以对,脸颊滚烫,更是无地自容。
自那,我再没犯浑。后来站上讲台,才懂班主任的苦心——用最柔的方式,给脱缰的小马系上缰绳。
幸喜的是,至今仍与两位同桌有联系:何亚萍从卫生部门退休,在四平安度晚年;夏凤彩从检察院退休后定居海南,偶尔回长春小住。分别跟她们聊起当年同桌事,总朗声大笑。何亚萍常说:“那时哪懂什么包容,只觉得你这小屁孩儿,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夏凤彩说:“当年人们思想简单,就知道同学之间要搞好团结,互帮互学。”
如今我也退休,安居四平。闲来无事时,常想起那两张课桌。是班主任的远见,何亚萍的包容,夏凤彩的豁达,还有所有关心我的人,用善意织成网,托我从顽劣走向成熟。他们的温度,暖了少年时,更让我懂了教育从不是疾言厉色,而是以耐心与爱,等一颗种子发芽。这份恩,我会在四平的烟火里慢慢回味,与何亚萍同处一城的安稳,和夏凤彩隔海聊天的亲切,都让当年的温度,在岁月里愈发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