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南山牧场开发策划者
老红军邹毕兆的五次相见
戴训蒙 2025年06月于城步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文革时期的邹老。
一、实地考察
1973年1月13日(周六)最后一个工作日,寒冬寂静萧瑟的南山,人们正在筹划周末休闲时光之时,一件改变南山发展方向和更改我人生轨迹的大事悄然发生了。
这天我下队忙了一天回到场里,天色已经全黑了,场办公室秘书吴治平跑来通知我开会。
晚上七点半钟到场部办公室刚坐下,旷章永书记站起来介绍在旁边坐着的一个中等身材,头发花白的老同志:“这位是首任邵阳军分区司令员,现任邵阳地革委副主任,老红军邹毕兆同志,今天来检查和视察场里工作,大家欢迎!”邹老慈祥的脸上带着微笑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招呼大家坐下。
落座后,办公室吴治平秘书就南山发展作了汇报:
1956年,950多名有志青年,响应新民主义青年团湖南省委、中共邵阳地委联合组织动员的号召,浩浩荡荡地来到荒无人烟的八十里大南山,建立了湖南邵阳地区第二青年集体农庄。青年开拓者以“生是外地人,死为南山鬼,不建设好南山,死不瞑目!”的雄心壮志扎根南山。大家比团结、比干劲、比风格、比贡献,白天开荒,晚上修路;住的是茅棚,吃的是咸菜;白天生产穿蓑衣,晚上睡觉打雨伞;身上虱子爬不停,手上血泡数不清;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他们没有叫过一生苦、喊过一声累。
当年,垦荒四千五百亩,播玉米种七吨半,但只收获四吨。
1958年,大种糖萝卜,种植三千亩,仅产八千斤。
1959年,开田种水稻,结果所收无几。
1964年后,转为以林业为主,营造杉木近万亩,飞播马尾松二十来万亩,然而又以年年造林不见林而告终。
1972年春天,农场党委书记杨沛仁(杨沛仁书记1972年9月调离,由时任副书记的旷章永接任了党委书记)召开党委会,总结1971年的工作和生产财务收支情况,研究1972年的生产计划。
会上,根据本场谢家坪中队养了本地黄牛八十多头,长得膘肥体壮,每年产犊四五十头,出售七、八头,收入一千多元,是收入最高的和生产效益最好的中队的情况。场党委会研究决定,利用草山资源发展畜牧业,开展多种经营。
当年春天,从新疆买回20只细毛羊进行试养,绵羊对南山的气候和环境适应性良好,并产下了几只小羔羊。
邹老听汇报,南山建场十七年的各种经营尝试和失败让他眉头紧锁,当他听到农场一个队养牛效益好,新疆细毛羊试养成功,邹老皱着的眉头舒展了,露出异常高兴的笑脸。
他看到了,因地制宜利用南山草场资源,发展畜牧养殖产业,以肉、奶作为出口创汇的产品,是开发和建设南山的发展之路,也是邵阳外贸创汇的门路之一。
第二天早餐后,邹老向旷章永书记提出,要去慰问一下高山哨所的解放军。旷书记叫上吴治平、杨昌华和我陪同邹老,爬上高山红哨(1962年,为防止蒋介石反攻大陆而建立的防空哨所,驻军一个班,曾被广州军区评为《高山红哨》,拍过电影记录片,1977年哨所撤销)。
慰问了哨所解放军后,在哨所外面的山头上,邹老说还想去那边看一下,他手指着鸡爪坪方向那座最高的山峰。
当时的南山,都是长满茅草的茅山。只有一条茅草丛中的山间小径,非得一个人在前面用镰刀开路才能行走,稍不小心手脸就会被锋利的茅草叶片划出一道道的血痕。
杨昌华在前面带路,邹老第二,我在邹老的后面,吴治平殿后。一路走来,没想到已经年过半百的邹老,走起山路来步伐比我们年轻人还要快捷。
走了一段,邹老回过头来问我:“你也是场里的干部,昨天晚上开会,我看了一下,你场里十多个干部(15个)就你最年轻。”吴治平在我后面,接过邹老的话:“他还是大学生,共产党员。”邹老笑着说:“哦,不简单,人年青,有文化,还有觉悟,什么时候入的党?”我回答邹老:“我是1972年12月16日在湖南农学院入的党,12月20日毕业离校。23日到城步组织组(当时不叫组织部)报到 ,26日县委组织组通知我分配到南山农场工作,到今天刚好工作了半个月,到后天入党一个月。”邹老听后高兴地说:“有意思,半个月,一个月,你在农学院学什么专业?”我回答邹老:“我学的是茶果专业。”随后好一阵子沉默,快要到那个山顶时,邹老喃喃地说:“要是学畜牧兽医就好了。”听了他的话,我是一头雾水,不知是何意思?以后在江头司养奶牛了才明白过来。
当我们登上山头(当时此山头无名,1984年3月31日,时任国务院总理赵紫阳同志在时任国家外经委副主任朱镕基陪同下视察南山时,登上此峰,从此取名为紫阳峰。还修了亭子和石坎登山道,作为旅游景点,供游客参观)。
我们都被眼前的景色给震撼了——白云蓝天下广袤无垠的八十里大南山尽收眼底,只见一个个低矮馒头式的翠岗披上厚厚的茅草。
看到这里,邹老高兴地说:“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连片草山,真是一个养牛放羊的天然大牧场!”
邹老走后,我想刚参加工作,就碰上这么大的领导,又是老红军,还对我这么亲切,心里倍感荣幸和兴奋。
二、殷切期望
1973年3月上旬的一天,旷章永书记说由我带二个人去北京学习饲养奶牛技术,然后接运奶牛回来。
这次去北京有一个庞大队伍:邵阳地区商业局业务科周德林科长,邵阳地区外贸公司易庶绥副经理,城步商业局汪金文局长、周江成股长,土桥农场干部李万群(后任过县邮政局局长),南山农场三人,加上洞口县和新宁县十二人,总共二十人。
到邵阳后,我们三个县的人都住在邵阳地革委招待所(砂子坡)。当天晚上约八点钟的时候,邹老在周德林科长和易庶绥副经理的陪同下,来到我们宿舍看望我们。
邹老一进门一眼就认出了我,我立即站了起来说:“邹老好!”邹老径直走到我前面,拉着我的手,坐到我床边,亲切地说:“小戴呀!我们也是熟人了,你能去北京学习,我很高兴,三个县赴京学习的人员,就是你最年青和文化高一些,希望你好好学习,尽快由外行变内行,把奶牛养好。”
到北京,我们城步赴京学习的人安排在北京市东郊奶牛场一分场学习。我学习了六天挤奶技术,我的师傅说我的挤奶技术已经熟练了,带我到饲养犊牛车间,干奶牛饲养车间和畜牧兽医站学习了五天。
我们在学习期间,邵阳地区商业局周德林科长和地区外贸公司副经理易庶绥带领三个县商业局的同志,为奶牛起运作了大量准备工作。
奶牛分配,每县100头尚未断奶的小犊母牛,20头保姆奶牛。因为最小的犊母牛还不足一个月龄,最大的也不足两月龄,必须喂足三个月牛奶,否则生长发育不好,这些牛老了,产奶量最高的也只能日产鲜奶二十来斤。所以,按每头大牛管五头小牛配置。
起运那天,北京市厢红旗奶牛场将三百头犊母牛和六十头大奶牛送到北京市清河火车站,分别装在六个火车皮(棚车)内,每个棚车50头犊牛,10头大牛。
我县两个车皮,每个车皮两个押运员。车皮两头分别关小牛和大牛,中间用草绳隔开,十天的饲料和草料放在中间,押运员在草料上铺上毛毡,和衣而睡。车皮中间放一口瓷缸,能装三百斤水。二个能装一百斤奶的白铁皮桶,两个铁桶、铁铲、扫帚和一个大的塑料盆用于拌料。
押运有五大难事:
一是,搞卫生难。50头小牛和10头大牛拉屎拉尿,头两天车皮木底板还能漏一些,后来板缝被牛粪填满漏不下去了,车厢里好似一锅馊了的东瓜汤一样臭不可闻。后来在火车编组时,我去找铁路维修工借来撬扛,将火车底板撬开一两块,才解决问题。
二是,挤奶难。每天挤两次奶,火车空间窄狭,牛屁股对牛屁股,头朝两边,挤奶时奶牛拉屎拉尿躲避不了。货运火车车速时快时慢,有几次正在挤奶火车突然提速,我和李万群稳不住,翻滚到牛的肚子下,还好没出安全事故。
三是,喂牛喂奶难。大牛在搞完卫生后,每天喂料两次,喂水两次,放草两次。挤的奶用纱布过滤后,倒入大桶内,再将小牛混合料用清水搅匀后和鲜奶混合,每头小牛奶料混合液约六斤左右。犊牛是散放的,没有固定位置,每喂完一头,用草绳捆上作好标记免得漏喂,待全部喂完后再解了绳子。
四是,担水难。每头大牛一天20斤水,小牛每头10斤,用水量很大,火车一停下来,就要去提水。火车货站一般很少有水笼头,有时离火车皮有二三百米远才找到水,一个人留在车上,一个提水的,每次提两桶,要往返十次以上。
火车停车的时间不清楚,有时是编组,要停三四个小时,有时是临时停车。有时正在装水,就听到车上的人大喊:“车要开了”!提水是不行了,立即把水倒了,拿着空桶,追赶火车。我有几次回不了自己的车皮,就近抓住火车皮的扶手爬上去,待火车停了,才回到押运车皮内。以后押运多次,我们爬火车也像铁道游击队一样,飞快利索。
五是,吃喝难。首先是“吃”,在北京出发前,听说押运途中,很难买到吃的东西,我就买了100个馒头,每个车皮50个。
头一两天停车的时候,装满水以后我就到火车货站四处寻找商店或者饮食店,确实买不到食物。北京带的馒头,第二天还可以吃,第三天有点酸了,实在难咽。为了饱肚,勉强吃下去。第三天下午火车编组,我找到货运站问准了开车的时间和有商店饮食店的地方,离车站二公里多才买到米饭和饼干糖。
喝水也是难事,找不到开水,只能喝自来水了。
火车运行到河南新乡火车站时,我去担水去了,李万群到货场里玩。一头犊牛从车皮里窜了出来,跳到铁路上。李万群慌了神,大声喊叫:“何得了!小牛跑下车呀!”我正好提水回来,我说:“不要急!”我把隔壁车皮的场里两个工人喊来。我告诉他们,我抓到牛后你们再拢来。
我用铁桶逗小牛拢来,然后顺手把小牛的头抓住,一起将小牛抬回车上,算是有惊无险化解了一次突发事件。
六天六晚后的晚上十点多钟,火车终于到邵阳火车东站货运站。将押运工具和剩余的饲料寄存到货运仓库,先将大牛牵到站边上,再把小牛赶下车。小牛下到站台上四散乱跑,我就用铁桶一敲,小牛以为喂食,都跑了回来。
行李清好后,我要他们三人在后面赶大牛,我到小牛中间提起铁桶就走,小牛跟在我的后面,然后大母牛跟在小牛的后面。
从货站下到公路下面就是兴隆坳。加上新宁和洞口的牛,三百多头牛,跟在我后面,浩浩荡荡走在公路上,场景甚是壮观。兴隆坳的居民还没有睡觉,都围在公路两边看热闹,他们说我会耍魔法,牛这么听话。
早在北京起运的时候,周德林科长告诉我,牛到邵阳以后,要在邵阳地区外贸粮油食品仓库喂几天,那里有牛舍,然后安排车子运输。牛群到达十井铺后,向左边拐弯过了邵阳茶厂,公路尽头才是邵阳地区外贸粮油食品仓库,有十多间牛舍,将牛关好后,在附近旅社住了,一宿无话。
押运这种活,又脏又累又不安全,以后还押运过多次。
三、关怀备至
第二天早上,我们挤奶喂牛后,邵阳地区外贸车队的车子就来装车了,途中九个多小时,下午五点钟到了城步江头司。
当时南山还有20公里没有通公路,南山牛舍也还没有来得及修,奶牛只好放在南山脚下江头司(金南公社所在地)饲养一段时间。大奶牛关在金南公社租的一栋木房子里,小牛关在用竹篾夹的茅棚子里。
场里来了14个工人,加上到北京学习的谢光明和朱代远,共16人,成立了南山农场江头司奶牛队。谢光明为队长,朱代远为副队长,我为驻队干部,廖昌宏为赤脚兽医。
邹老考虑周到,专门从北京市南郊奶牛场请了一位畜牧兽医技术经验丰富的退休老工人刘玉珍师傅,跟进作为技术指导。刘玉珍师傅在南山呆了两个月,为我们前期的奶牛饲养和管理给予了很及时的指教和帮助。
江头司养牛的环境条件太艰难了,关大奶牛的木房子地面未硬化,牛屎牛尿排不出去,我们要卷起裤脚打赤脚去挤牛奶,挤完奶出来时全身是牛粪。后来只要不下雨,我们就把奶牛牵到附近的江头司河里,将牛擦洗干净,在公路边打木桩拴牛挤奶。半个月后在野猪冲(江头司上南山第一个拐弯处)的简易木牛舍修好了,条件稍好了一些。
我在江头司养牛期间,有一天正在治疗一头奶牛的腐蹄病时,邹老和邵阳地区外贸公司姚玉彬经理来了。
我站起来打招呼,邹老说:“你忙你的,我们在边上看。”我用硫酸铜水冲洗了伤口,洗净牛脚上泥巴,用手术刀刮去腐皮和烂肉,用来苏儿(双氧水)冲洗了伤口,敷上消炎粉,旁边烧火将桐油烧开,放入人的头发煎成糊状,趁热塞入伤口,用棕包好后再用绷带捆好,打了一针镇跛痛后,把牛放了。
我陪邹老和姚经理去看犊牛。邹老看到四头犊牛的额头正中心用红油漆点了一点,不禁好奇的问我:“那是为什么了?”我告诉他俩为了观察犊牛的生长情况,随意抓了这四头牛做了记号,每10天称重一次,已经称了7次了。犊牛平均日增重552克,日增重最多的680克,最小的只有490克(消化不良,拉稀一个星期后治愈)。两位领导听了后很高兴,姚经理说:“比洞口和新宁的奶牛强多了。”
从牛舍出来后,邹老问我:“为什么不放牧?”我回答说:“也放过两次,一次是往城步方向,赶着牛往公路上跑了两三公里,两边的山陡峭,没有草山,直到初水那里,只好打转。一次往南山方向,两边都是稻田,小牛狂奔乱跳,怕损害庄稼,只能望山(南山)兴叹。只好安排工人每天割十多担青草,斩碎拌料喂牛。”
邹老听后,感叹地说:“是呀!公路不通,影响了大发展。”接着邹老问我,住在哪里?我告诉他,住在饲料仓库楼上,那里光线不好,不如到厨房里坐一下。
我们坐在餐桌旁,我汇报了奶牛饲养情况后,讲了三大问题:一是,饲料单一的问题。北京奶牛场的饲料配方以玉米粉为主,配以豆腐渣(或黄豆粉)、麦麸、钙粉和食盐。而我们饲料单一,母牛营养不良,产犊后包衣不下,缺钙造成产后瘫痪。二是,饲料供应的渠道问题。三是,鲜奶加工问题。犊牛喂足了三个月的奶就可以断奶了,再继续喂奶影响采食粗料。
犊牛断奶后,母牛多余的奶无法予以充分利用也不好长期保存。前几天我挑了60斤消毒奶乘江头司至县城的长途客车到城里试销,一角钱一大杯,卖了三元多钱。江头司离县城60公里远,鲜奶保质期短,销售鲜奶是行不通的。因此,鲜奶加工一系列问题需要考虑了。
我汇报完工作后,邹老和姚经理谈了些意见,邹老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戴呀,万事开头难,我相信有王震部长和省地县领导的关心和支持,南山的牧业一定会发展起来的,你们一定要坚定信心,努力工作,把牛养好,如果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找县里,县里解决不了就到地区来找我。”
过了一会儿,他又关心地对我说:“小戴呀,你的这身衣服也该换洗了,又臭又脏。”我无奈地说:“两位老领导,不怕出丑,我刚参加工作,没钱没布票,仅有二套外衣,前天换洗了一套还没有干,炊事员同志正在灶前帮我烘呢,吃饭之前管它干不干也要把这套脏衣服换下来”。姚经理说:“你可以去县商业局劳保股去批劳保物资呀!”
我说,上个月我打了报告去县商业局劳保股,那位股长看了报告发脾气说:“农民养了几千年牛,哪个穿了工作服,你南山养牛了要穿工作服,起苏(讲排场)!”姚局长气愤地说:“真是官僚主义,小戴,你写个报告 ,我签个字,看他给不给?”
四、责任担当
邹老和姚经理到江头司之后不久,麦麸也快喂完了。我打了报告到县里找到县农村生产指挥部的副指挥长杨宗志同志,他一看报告就说:“三吨呀!恐怕3000斤也难,我给你批个3000斤,你去县粮食局找黄海斌局长。”黄局长说:“3000斤麦麸呀!你明天到面粉厂去扫,扫到多少就给你多少。”
第二天,我到面粉厂制粉车间,冒着漫天飞舞的麸尘,顶着麻袋在车间里扫麸皮,好不容易扫了800来斤麦麸装了九麻袋,在局里借辆板车拉到车站托运回去了。
当天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来想去总睡不着,最后打定主意去邵阳找邹老去。
第二天我乘客车到邵阳,在沙子坡邵阳地革委招待所登记了住宿,拍去身上的灰尘,洗了一把脸就往专署(当时邵阳地区革命委员会办公室所在地)赶。
大约步行了 40多分钟,快到专署门口了,听到游行队伍喊口号的声音,我站在人行道上看热闹。几分钟后从城南公园方向约两三百人的游行队伍到东风路后转往邵阳地区军分区方向,游行队伍前面有十多个脖子上挂着硬纸牌的人,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我要找的邹老。
邹老看到了我,立即朝我走来,边走边取牌子边说:“城步南山的小戴来了,我要去工作了。”说完已到了我面前,将写有“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邹毕兆”的硬纸牌丢在人行道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说:“赶快走,要下班了,我俩去地委找齐惠景专员去。”
游行队伍停了下来,口号也不喊了,几百双眼睛瞪瞪望着我俩从队伍前面扬长而去。
邹老问我又有什么难题了?我将在城步买麦麸的情况汇报一下,说实在没办法才来麻烦您。接着我又忧心忡忡地说:“邹老您这样不辞而别就不怕造反派变本加厉地整您?您如果要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我的罪过呀!”邹老若无其事地说:“嗨,几十年的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还怕这些事,你不要担心。”听到邹老说的这句话,想起问题的严重性,我的双眼湿了,好一阵子竟无语凝噎。
到了齐专员办公室后,邹老将我介绍给齐专员,我简单地汇报了城步买麦麸一事,齐专员感叹地说:“小戴呀,你们也艰难,后娘太穷,几吨麦麸都供不了,前娘(指王震)又隔得远,管不了这些事。老邹,我看把管财贸的蔡美瑞请过来,一起商量一下。
齐专员拨通了蔡专员的电话,办公室的人说蔡专员正在开个会。齐惠景专员要他转告蔡专员晚上七点半钟到齐的办公室来开会。
随后他们俩商量一下晚上开会的内容后,邹老带着我到了地委机关家属宿舍指认了他家,要我晚餐后到他家里会合。
晚上七点多钟,邹老和我到了齐专员办公室,齐专员和蔡专员(女)已先到了。邹老将我来邵阳的目的跟蔡专员说了,蔡专员随即拨通地区粮食局局长的电话,在电话里商量以后,蔡专员要我明天去地区粮食局报到年底所需饲料供应计划。
我的事落实后,齐专员对邹老和蔡专员说:“老邹几次和我讲到利用八十里大南山丰富的草山资源发展畜牧业,建立外贸基地,这是我们地区的一件大事。现在奶牛养起来了,可惜上不了山,逼着我们要加快建设步伐。
我想老蔡要协助老邹从各有关单位抽调专业技术人员,组成几个组,把南山的公路、电站,牛奶加工厂等项目尽快报省里立项,地委要督促城步县委增强南山干部力量,邹老和蔡专员都赞同齐专员的意见,就散会了。
第二天,我到地区粮食局报了到年底所需饲料供应计划,开了到琏源县粮食局调拨四吨麦麸的调拨单,由邵地外贸车队派车运回江头司。
为了尽快提高畜牧养殖的技术,邹老在北京专门登门拜访了北京农业大学畜牧系冯仰廉教授的家,并盛情聘请冯教授担任邵阳地区畜牧顾问。
受王震部长和邹老的委托后,北京农大的冯仰廉教授带着四位老师来到了南山农场。
1973年阳春三月,初暖乍寒一片萧瑟。原本冷清寂静的南山,因为两只队伍的到来异常的热闹起来。
一边是,邵阳地区畜牧兽医培训班,在南山开办。从北京农业大学请来的老师讲课,时间十天。
参加人员有,邵阳地区十二县(当时新化、双峰、涟源还未划分娄底市)和邵阳市的畜牧兽医技术人员共三百多人。
一边是,邹老带省农业、外贸,地区农林、商业和城步有关部门的技术专家组成的调研组,在南山地区展开全面调研。
8天的调研,每天以80里左右的行程步行了5天,走遍了大南山的山山水水,坡坡坎坎。南山48坪留下了他们的足迹;48溪映下了他们的身影。白天他们考察草场、植物物种;晚上聚焦在煤油灯下汇总材料,商讨规划。
北京农大冯教授来南山,向旷章永书记说明来的主要两件事:一、农大老师给场里工人培训,讲解饲养奶牛技术;二、他要去山里调研观察奶牛采食情况,需要一人陪同和带路。
旷书记把陪同冯教授的任务交给我。冯教授要我准备两件雨衣和两个电筒,两双长胶鞋。当时农场没有宾馆,只有两间客房,每房4床。冯教授就住在我的房对面。
每天早上五点半钟天还麻麻亮的时候,冯教授就来敲门。我们披上雨衣,换上胶鞋,拿着电筒就出发了。
第一天,往大坪牛舍后山的造林坪山里,找了几个山头,在一个避风的山坳里的一块平地上发现躺着几十头奶牛。
此时天刚拂晓,奶牛陆续起来吃草,冯教授开始计时,大约八点多钟,挤奶员来山里赶牛回去挤奶,冯教授告诉我奶牛吃草大概有六成饱。
我们到场部食堂早餐后又返回奶牛舍,冯教授详细询问:喂一次投喂混合饲料的数量,产奶量情况。挤完奶后,我们又跟着挤奶员将牛赶到山里,我陪同冯教授继续在山里观察奶牛吃草和躺下反咀情况。
冯仰廉教授三次上南山实地考察,写出了《关于城步南山山地放牧型奶牛饲养管理》、《城步南山玉米青储种植和制作》、《城步南山草山改良和开展人工种植牧草可行性研究报告》等材料,为南山畜牧业的发展和大开发提供了充分的科学依据,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冯教授对南山牧场也赋予了深厚的情感和寄托,他曾赋诗:“誓将冬茅化鲜乳,不让寸土空仰天。”
五、委以重任
邹老为了将内蒙牛、本地黄牛改变体形,形成杂交优势,先后从国外引进了短角红牛、安格斯牛、西门塔尔牛和夏洛来牛。
当从法国引进的5头(1头公牛和4头母牛)夏洛来牛空运至长沙后,省里一些畜牧专家,向省领导反映了两个问题:一是,夏洛来牛宽额形牛头,难产现象多;二是,易发焦虫病。南山畜牧兽医技术力量薄弱,这些牛放南山怕养不好。
邹老听到这一消息后,心急如焚!得知冯仰廉教授还在南山,立即打电话到场里,要我陪同冯教授连日赶往长沙。
到邵阳,我们住在砂子坡邵阳地革委招待所。晚上八点钟左右,邹老在周德林科长的陪同下,来看望冯教授。
邹老跟冯教授聊了一阵话后,对我说“小戴呀,我正在开一个会没时间陪冯教授去省里,这次你陪冯教授去长沙,我就放心了。夏洛来牛确定好给南山后,你一定要安全地把牛押运回来。你即懂畜牧兽医技术又有押运经验,要是别人我是不放心的。”
第二天,邹老派车送我们到长沙,省委安排我们住在湖南宾馆总统套房。出乎意外,我因为养牛享受到了一回总统的特殊待遇!
晚上七点多,时任省委书记孙国冶,省革委会主任王治国,省农村工作部史哲部长,省委办公厅和省革委办公厅的一些负责同志,省农业局分管畜牧局领导和畜牧方面的专家参加了会议。
会议由农村工作部部长史哲主持,省畜牧专家谈了夏洛来牛易发生难产病和血液寄生虫焦虫病等问题。
冯教授发言:谈了在南山利用草山资源,发展畜牧业的大好前景和重要意义,和王震部长的殷切期望,以及办好牧场急需解决的几个问题:江头司至南山21.6公里的公路筹建、电站、乳品厂、场内公路、技术力量、领导和干部力量、劳动力等问题,要请省领导关心和支持。
至于夏洛来牛放南山饲养,在山里放牧经常爬坡,牛的体质增强了,为什么农村妇女难产现象少,而城市妇女难产的多一些,关键是体质问题。焦虫病,在热的地方容易发生,南山气温低发病率要少得多。
会上,省委孙书记就冯教授提出的几个问题谈了几点意见,要求省计委和有关部门抓紧时间办,尽快把南山的畜牧业发展起来。省革委会主任王治国也讲话,就不细述了。最后省领导表了态,同意将夏洛来牛放南山饲养。
会后,我好奇地问冯教授,几头牛的事,还惊动了省领导。冯教授微笑着对我说:“你是不知道这些进口种牛的价值!公牛一头一万八千元,母牛每头一万元,这五头牛就是五万八千元!现在国家外汇好困难,牛不养好行吗?所以省领导是很重视的。”听了冯教授的话,我深感责任重大!
第二天冯教授回北京去了。我到省畜牧研究所联系后,找了两台货车,一台车装公牛,一台车装四头母牛,连夜押运到了江头司后,场里20多人来赶牛上南山。这些“老外”也要爬20公里的陡峭山路。4头母牛还好,6个多小时到了种牛队。那头公牛走到半界上,就躺在地上耍牛脾气不肯动了,只好就地临时搭了一个棚子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才安全的到了种牛队。
邹老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我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通过邹老的不懈努力并得到王震副总理的大力支持,1973年以建立外贸肉乳牛养殖和出口基地的南山开发总基调得以确定,以调研立项,落实大南山开发的新局面也由此全面铺开。南山畜牧养殖和各项建设得到长足的发展。从国外引进了安格斯、夏洛来、短角红牛、海伏特和西门塔尔良种肉用牛,从北京厢红旗、西郊奶牛场、上海八大奶牛场调进黑白花奶牛七百多头,内蒙古牛六百四十多头。
在邹老的牵头和努力下,1974年10月由省计委拨款100万元的江头司至南山公路开工建设,1975年10月1日竣工通车。1975年9月由省计委拨款80万元修建的长滩坪电站(包括建家坪至长滩坪十公里的进场公路)开工建设,1978年7月1日竣工发电。1977年9月由省计委拨款45万元修建日处理鲜奶10吨乳品加工厂开工建设,1979年元月1日竣工投产。
邹老(前左四)陪同王震副总理(前左五)参观韶山。
1974年4月11日至18日,王震副总理来到湖南考察工作,邹老全程陪同。
17日在韶山宾馆,王震亲切接见了县委书记边俊业和县革委会副主任路富贵等城步县领导,及南山农场书记旷章永。他高兴地说:“经过专家、教授考察认定,南山办牧场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我要办好这个点,县委帮我配好牧场领导班子,选一批懂专业、干实事的干部上南山。”
城步县委、县革委,及时增强南山农场的干部队伍。1973年下半年,杨书仁上南山任农场副书记,同时充实干部16人。1974年上半年,派县委委员戴朝春到南山蹲点。下半年,派孙伟(组长)、唐光任(副组长)的7人工作组上南山。并从县外贸公司抽1人帮助南山调运饲料,商业系统抽2人协助南山采购物资,这几个人在南山工作工资由原单位发。
1974年下半年,邹老通过王震从内蒙呼伦贝尔盟,调来郑明高(兽医师)、屠敏仪(农艺师,后成长为南山牧场场长、城步苗族自治县副县长、湖南农学院副院长)夫妇,陈德俊(机械师)夫妇,宁树才(兽医)夫妇上南山解决畜牧养殖和草场改良中的技术问题。
为解决劳动力问题,1974年9月,从土桥农场调170个工人上南山。1976年,下放知识青年247人到南山。
1975年5月,城步苗族自治县挂牌成立了南山牧场,由原来的南山农场(公社级)升级为区级(正科)。
1979年5月,国家农业部畜牧总局又将南山牧场更名为湖南南山种畜牧草良种繁殖场。
1981年,南山牧场终于摘掉了多年的“亏损帽”。
南山乳品厂生产的“南山奶粉”脑黄金奶粉畅销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被誉为南国净土里长出的绿色食品,产品蜚声全国。这其中不知承载了多少南山人的峥嵘岁月和国人美好的童年记忆。
“南山”成为那时代我国民族乳业叫得响的品牌,成为中国乳业人的骄傲。南山奶粉,先后被评为部优和国优产品。南山矿泉水,荣获国际保健品博览会金奖。
1982年5月,全国南方畜牧业工作会议在城步南山隆重召开。国家农委第一副主任张平化、农牧渔业部部长林乎加主持会议,大力推荐了南山牧场以牧为主的办场经验。
后来全国政协副主席王首道、国务院总理赵紫阳、李鹏、朱镕基等国家领导人陆续赴南山指导工作,肯定了南山牧场建设的重大成果。
1984年,南山牧场升格为县团级。
从1986年起,南山牧场实施以牧为主,牧工商一条龙,产供销一体化的方针,闯出一条高产、优质、高效的畜牧业发展之路。1987年,省水利厅拨款140万元修建了毛坪电站,1989年7月1日,竣工发电。1996年,从国外引进一条生产线,日处理鲜奶扩大到140吨,使乳业年产值超过10多亿元,人均创利税在全国同行业中名列全茅。
南山牧场种草养畜的成功,为我国南方开发利用草山资源提供了宝贵的经验,从此南山牧场名气大震。
南山牧场,成为中国南方十亿亩草山草坡开发的一面旗帜。
八十里大南山腾飞了,王震和邹毕兆两位老红军的心愿实现了。
邹老作为这场七十年代南山开发的主要策划者,在这场大南山牧业建设过程中,赴省、赴京多番,亲临南山做实地考察和检查工作无数,而且在他调离了邵阳之后还多次赴南山,继续关心南山牧场的建设和发展。可以说,南山开发大到调研、策划、立项、资金、人员、物资、道路修建、草场改造,小到牲畜运输、杂交配种,甚至牛舍修建和饲料供应渠道,邹老都作了详尽的考虑和安排。
南山人说:“没有老红军邹毕兆,就没有南山牧场!”
在南山大开发的日子里,我和邹老直接面交虽然只有五次,但他对我的工作支持和鼓励,对我的爱护和关心却永远铭记在我心中。他平易近人,脚踏实地;不计个人得失,不负初心使命;虽然历经磨难,依然无怨无悔;革命加拼命,艰苦奋斗和深入基层调查研究的工作作风,永远激励着我前进。他用实际行动,为我做出了榜样。
半个世纪过去了,参与七十年代大南山牧业开发的原邵阳地革委副主任、老红军邹毕兆,原邵阳专属齐惠景专员、蔡美瑞专员,原邵阳地区财办于馨亭主任,原地区外贸公司姚玉彬经理、易庶绥副经理,原地区商业局周德林科长,北京农业大学冯仰廉、李连捷、王培、南庆贤、张志友和吴惠勇教授,北京市南郊奶牛场退休老工人刘玉珍师傅,原城步县委路富贵副书记,原城步商业局汪金文局长(后调娄底市)、周江城股长等一些还未获得姓名的参与者。他们大多已经离我们远去,但是他们予以七十年代那场南山牧场大开发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南山人民会永远铭记在心!
在此,特向这些老一辈的革命者致以崇高的敬意和深切的怀念!
七十年代,为开发和建设大南山做出贡献的当代南山建设者们,栖风宿雨、风餐露宿日子里的坚守和付出;勇于改革、不懈奋斗岁月中的辛勤和汗水;为开发和建设大南山做出了不可磨灭的成绩和贡献,他们也是这场南山大开发的功臣!
附:
1、邹必兆生平简历。
2、戴训蒙简历。
3、致谢。
1、邹毕兆生平简历(1915.1.9 —— 1999.12.23)
又名邹忠义,字:实基。1915年1月9日午时,出生于湖南省邵阳市新邵县严塘镇高桥曾家咀夏家村。
1930年2月,在江西吉水夹江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就此开始了他一生近70年的革命生涯之路。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
历任红六军一纵队三支队宣传员、通信员、文书等职;红三军(原红六军更名)第七师师委办公室组织干事。参加了红军早期的攻打江西安源、吉安、湖南浏阳、长沙等战役及中央红军历次反围剿斗争和伟大的二万五千里长征。
1932年12月,到中革军委二局工作,历任二局一科(破译科)科员、副科长、科长,兼任中央军委二局四科(日文工作科)科长。是中央红军无线电侦技情报工作战线上赫赫有名的“破译三杰”之一。
抗日战争时期:
1937年2月,到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1939年8月,毛主席亲书信,到延安“中央马列学院”学习。1942年3月,到延安“中央党校”学习。
期间,任八路军前线总指挥部新闻台台长、八路军解运军费北上支队参谋长、三五九旅南下支队副参谋长、中原军区鄂北军分区第三团团长、中原军区九旅特务团团长、中原军区司令部参谋处长,亲历南下和中原突围等战斗。
解放战争时期:
任鄂西北军区一分区司令员、天门指挥长、江汉军区第二军分区京锺指挥部任指挥长、天京濳中心指挥部任指挥长、江汉军区四军分区副司令员、湖南省军区邵阳军分区司令员。参加和指挥了攻克天门和解放钟祥和歼灭邵阳国民党残敌消灭百年顽匪的战斗,为湖北、湖南的解放战争付出了不懈的努力和贡献!
社会主义革命、建设时期:
1950年12月,到“南京军事学院”学习,参加了1951年的首都国庆阅兵。1952年,学成毕业留校,任南京军事学院战役战法教授会基本系主任教员。
1955年,授予大校军衔。1957年10月,晋升为准军级。
1957年,转业。先后任湖北省水利厅副厅长、安徽省工交部副部长、安徽省科学工作委员会副主任、湖南邵阳地委副书记、湖南省电子局副局长、湖南省国防工办副主任,享受副省级待遇。
1983年12月,离休。1999年12月23日13时(午时)因病逝世,享年85岁。
1931年入团,193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3年8月1日,授予“三等红星奖章”。
1957年6月18日,授予二级“八一”、“独立自由”、“解放”奖章。
湖南省第五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全国政协第四、五、六、七、八届政协委员。
2、戴训蒙简历(1948.7 —— ):
1948年7月生,城步人。1969年9月,在本村任民办教师,兼大队秘书。1970年11月,到湖南农学院学习,园艺系茶果专业。1972年12月,入党。
1972年12月,毕业回县分配到南山农场工作,任农场农技员。1975年5月,任南山牧场党委委员兼场团委书记兼任車队长。1977年9月,任南山乳品厂筹迠指挥部常务付指挥长。1979年1月,任场党委委员兼南山乳品厂厂长。
1983年,调县农业局工作。1984年,调县园艺场工作,任支部书记兼场长。1985年8月,调南山牧场工作,任奶牛分场书记兼场长。1986年3月,任南山牧场党委委员,副场长。
1993年6月,调城步县政府工作,任党组成员,县长助理。2008年9月,退休(副处级)。
3、致谢
文中引用了有关个人文章中的记述和段落信息,在此予以致谢!向给予本文指导和意见的挚友和同仁,表示衷心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