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救人 我不是英雄
铁十三师 柏广欣

古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谓浮屠?翻看最新版《现代汉语词典》注释,浮图、浮屠皆为佛陀之意,包括佛爷、佛祖在内,都是佛教徒对释迦牟尼的尊称,简称为佛,亦指佛塔。全句话的意思,是说救活一个人的性命,比建造七层佛塔的功绩更重要,更是功德无量。
回顾自己走过的路,没有轰轰烈烈的大事可用来炫耀,只有每日朴实无华的生活,普通而平凡。但两次救人的切身经历,还是让我至今无法忘却。因为,一条鲜活生命的脆弱,一种面对危急条件下表现出来的无奈和惊恐,还有遇险者那种求生的本能,都足以让你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将遭遇绝境的人拯救出来,让生命之花继续绽放。
第一次救人,发生在1980年夏天。这天下午,大约是一点多钟,我从铁道兵六十五团政治处干部股宿舍出来,想去趟厕所。经过团部篮球场,刚拐向去往西南角厕所的小路,就看见停在西北侧的那辆嘎斯电影车,车尾朝东,车头向西,紧紧顶住了屋西墙。再仔细一看,不好了!车头前还顶住一个人,那个人被汽车保险杠紧紧卡在墙壁上,丝毫不能动弹。我喊他,他嘴巴张开着,已无法发出声音,满脸都是汗水,脸色蜡黄,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头上、脸上滚落下来,身穿的白背心全都湿透了。
此时,我才听到汽车发动机还在"嗡嗡"地发出声响,也认出那个被卡住的人正是电影车司机。事不宜迟,我顾不上去厕所,赶紧大声喊起来:"快来救人呢!不好了,快来救人!"可能是天气酷热,大家午休都好不容易刚入睡,根本没听到。我赶紧跑向北边最近的群工股、宣传股,喊起了陈股长、严祥龙、戴怡胜,又到干部股和组织股,叫来了郑文贤、陈国新、朱小平、欧阳忠琴等七八个政治处的人,大家喊着″1、2、3,使劲"!齐心协力向后推车,这才把司机从车前救了出来。
他当时已无法站立,由于长时间的挤压,他疼痛难忍,用双手紧紧捂住肚子,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又坐到了地上,半侧着身子,静静地半躺着。不一会儿脸色好看多了,也能轻轻说话了。我问他要不要去卫生队看看,检查一下内脏是否有问题。他摇摇头,说,"不用了,不像刚才那样剧痛了"。等他腹部疼痛症状基本缓解,大约在半小时以后,他向我们讲述了自己被挤压的原因。当时,他站在车前想打开车盖,检查一下发动机,但一时疏忽,下车时忘记拉手刹,而且挂了空挡,车未熄火,因此造成自动溜车。
我们还看到,从他停车的位置向前,即去往厕所的方向,全是下坡道,如果人被挤住,根本来不及躲避。这时我听有人说:"要不是柏广欣发现及时,去喊我们来推车,你可就完了"!"你这是被救一命啊,幸好没事,要不得出人命啊!"我顾不及听,急忙向厕所跑去。我后来得知,这名司机姓于,是汽车一连的江苏兵,1976年入伍,大高个,长得很魁梧,喜欢打篮球,当时被调到团部负责开电影车。后来随部队一起兵改工,并在北京市怀柔区安家落户。

另一次救人,是发生在1996年,也是部队改工后的第十二个年头。那时我们铁十六局四处承担了朔(州)黄(骅港)铁路山西宁武县长梁山隧道、恢河特大桥以及宁武东隧道的施工任务。我作为公司项目指挥部办公室主任,第一批上场负责打前站。十月初的一天上午,我接到项目总工程师打来的电话,说他下午赶到项目部吃晚饭。因正值国庆节期间,我特意告诉伙房炊事员,让多加几个菜,晚上为老总接风洗尘。总工名叫韩加林,云南武定人,1971年当兵,在部队提干后,一直在基层连队从事技术工作。改工后,调到机关施工技术科,具有比较丰富的桥隧施工管理经验。因我处此次在朔黄线承担的隧道施工任务繁重,工程艰巨,为加强一线技术力量,专门抽调他担任项目总工。
从北京怀柔驾车去往山西宁武县城,大约500公里,也就六七个小时的车程,到了晚上6点多,还不见人影。我有点着急,给开车的项目部司机李桂华打电话,"你们怎么还不到?",李回话说:"快到轩岗了,再过半小时就到了"。说罢挂断了电话。好像没过几分钟,突然又接到李的电话,他说话声音腔调都变了:"不好了,柏主任,车掉沟里了,你快派车来看看吧,韩总已不能动了"!我赶紧问,你们在什么位置,快说清楚。李告诉了大概位置。
当时项目指挥长回北京过节不在位,只有我和公安干警范占其在项目部值班。救人要紧,我们顾不上吃饭,马上喊朱定明开车,并带上钢丝绳。车马上发动起来,我和老范赶紧上车,一路疾驰,向着事故地点奔去。出了轩岗向东不远,刚拐向北去的一条山路,在一座下坡道公路桥的北头,由李桂华驾驶的丰田越野车就侧翻在路西侧的河沟里,韩总躺在那儿不停地呻吟。我们几人立即把他抬上车,由李在现场看车,我们三人马不停蹄地开车奔向轩岗矿务局医院,因为这儿离得最近。
医院接诊后马上进行抢救。经全面会诊和拍片检查,他全身各部位均无大碍,只是右大腿骨折严重,且大量淤血,需立即进行手术治疗。否则,多耽误一分钟,将面临截肢危险。医生把情况向我讲明后,我立即与老范商量怎么办。韩总家里人都远在北京,他躺在病床上,身边只有我和范占其两个人。医生同时也建议,如果不放心,可以马上转往太原大医院。但是路上颠簸,需要较长时间,这都将造成截肢的严重后果。我倾向于就在轩岗医院动手术,因为该矿务局是当地大型国有企业,医院在处理煤矿塌方造成骨折方面具有丰富的骨科临床经验。
我俩经过紧急磋商后,同意马上在该院做手术。并且在告知医生的同时,立即将我们的意见通过电话告诉了项目指挥长,让他即刻通知老韩的家属。紧接着,医院手术需要有人把伤者抬到医院的楼上,我和老范负责抬担架的一头,两名医护人员负责抬另一头,韩总人高马大,身材魁梧,我们抬起来格外吃力。为了救人,只能咬牙挺住。等好不容易抬到楼上手术室,全身直冒汗,这时医生又让我在手术单上签字。我没有任何犹豫,马上在上面签下了我的名字,并且让老范也签上他的名字,以示负责。
事后才想起,这都是家里亲属才可以做的事情,在关系到救人的关键时刻,我们居然干脆利落地包揽下来!那天晚上,韩总在医院开始做手术的同时,我又安排人去现场把车从河沟里拖拽出来,让朱定明在前面用钢丝绳牵引着,就这样把出事的越野车拖回了项目部。由于抢救及时,医疗措施得当,医生在骨折处打上了好几颗钢钉。韩总身体康复很快,至今未留下任何后遗症。他曾动情地对我说:"老柏,要不是你们那天晚上抢救我,果断在手术单上签字画押,那我这条腿可就没了"!我笑着回答他:"都是老战友,应该做的事,何以挂齿"?
两次救人,当时情况紧急,一发千钧,惊心动魄。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自我感觉也非英雄之举,遇上了就伸出手去。且救人是一种神圣而不可亵渎的行为,也非为图报。明代小说家冯梦龙《醒世恒言》第十卷就说,"不忍之心,人皆有之。救人一命,其功德远胜于建造七级浮屠。若以报答为念,便是为了私利,背离了老汉的初衷"。窃以为,这番话表述极为精辟。
写于2025年4月13日
4月16日完稿于北京

作者柏广欣,男,山东临沂人,1974年12月应征入伍,在原铁道兵十三师六十五团修理连服役。1981年1月,六十五团与六十三团合并后,整编为铁十一师五十四团修理连。先后任战士、文书、排长、干事、副指导员、指导员等职务。1984年1月兵改工后,在铁道部第十六工程局四处任修理厂书记、公司纪委干事、办公室主任、纪委副书记。高级政工师。有作品在《思想政治工作研究》《中国监察》《中国纪检监察报》《铁道建筑工程管理》《铁建政工》《中国铁道建筑报》,北京《是与非》《北京城建》等报刊发表。
槛外人 2025-7-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