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温下的褶皱》

温度计的红针又窜了窜

柏油路面在脚底下发黏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火炭

衬衫拧出的水，能浇半盆汗

手头的活计没个完

像蟒岭的山，一座叠着一座

压得脊梁骨咯吱响

停下来就发慌——

怕一松手，生活就塌成泥

风都是烫的，裹着彷徨

吹不散心头的雾

望着远处的山影发怔

恍惚看见小时候的自己

在蔡川的溪里摸鱼

裤腿卷到膝盖，凉鞋挂在扁担

以为长大就能把山劈开

让日子像溪水一样清亮

十八岁，绿军装勒紧了梦

军号把晨曦吹得脆生生

靶场上的弹壳还带着体温

就刻进了骨头

举起拳头那天

党旗红得晃眼

以为从此走的都是直路

每一步都踩着光

可现在，我数着指节上的茧

数着两鬓新添的霜

墨汁在宣纸上洇开

像极了生活的形状——

横不平，竖不直

那些写给岁月的诗

还没焐热，就被汗水泡烂

路过文具店，看见字帖

手痒得像有蚂蚁爬

摸了摸口袋，又缩回手

还是先买瓶冰镇水吧

喉咙里的火，比创作欲更急

他们说我是文人

可笔杆哪有锄头沉

当年在队列里练的正步

如今踩在生活的坑洼里

怎么也走不回齐整

丹江的水还在流

流过我摔过跤的卵石滩

流过军营的哨音

流过我写废的纸团

那些没实现的，没说清的

都沉在水底

成了搬不动的石头

高温还在烧

迷茫也在烧

只有偶尔在深夜

铺开皱巴巴的纸

用颤抖的手

写下“蟒岭”二字

笔尖的墨

突然就浓得化不开

像极了那年离家时

娘眼里的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