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夫人 . 牛肝菌”杯第六届中国龙文学奖征文:
短篇小说:
破局
黄诚专
第一章:山里的女儿
1983年夏天,雨后云南临沧的山间雾气缭绕。十一岁的纪向阳赤着脚踩在湿润的泥土上,背上小竹篓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天刚蒙蒙亮,她就跟着村里的同龄和大人一起上山寻找山珍牛肝菌了。
"向阳,眼睛放亮点!"隔壁的李婶回头喊道,"要是能找到一朵大的,今天就能多卖两块钱。"
纪向阳点点头,小手拨开潮湿的草丛。她的指甲缝里永远有洗不净的泥土,手掌上有几道细小的伤痕都是采菌时留下的。村里人都说,这丫头眼神似乎特别有灵光,总能找到别人看不见的菌子。
太阳爬上山头时,纪向阳的竹篓里已经有了五六朵牛肝菌,其中一朵竟然有她巴掌那么大。她小心翼翼地用苔藓垫在菌子下面,防止磕碰弄坏。因为她知道,好的牛肝菌能卖上好价钱,差的就留着自己吃。
"向阳!回家啦!"山下传来父亲粗犷的喊声。
纪向阳哎地应了一声,背起竹篓就往山下跑。她心里明白,父亲叫她回家不是为了吃早饭,是因为今天是小学毕业典礼,也是她学生生涯的最后一天。
在她那个年代,因有重男轻女的习俗,村里的女孩大多只读到小学毕业,父母自然就终止继续上学读书,能上初中的寥寥无几。可纪向阳的成绩单上全是"优",读书的欲念十分强烈,但不管如何父亲早就说过:"女娃读那么多书做什么?早点出去做工,早点嫁人,帮衬帮衬家里。"
父亲的一席话,不停在她耳边回响。
纪家的土坯房前,父亲纪大强蹲在门槛上抽着水筒烟,眉头紧锁。母亲在灶台前忙碌,见女儿回来,只是叹了口气。
"把菌子给我。"父亲掐灭点烟头,伸手接过竹篓。
纪向阳咬着嘴唇,没有动。她鼓起勇气,说,"爸,我想上初中,继续读书。"
"上什么初中?"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你弟明年也要上学了,家里哪有那么多钱供你们两个?王婶家商店缺人手,一天能给五块钱!明天你就过去帮忙,我跟她说好了。"
纪向阳的眼眶红了,但她没哭。她放下竹篓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说,"校长说了,我成绩好,家里穷,可以申请助学金。”
父亲一把抓过纸,看也不看一眼就揉成一团,说,"读书能当饭吃?你看看村里那些读过初中的女娃,最后不还是嫁人生孩子?"
母亲走过来,轻轻拉了拉丈夫的袖子,说,"她爹,要不..."
"没商量!"父亲斩钉截铁,"明天就去王婶那做工!"
纪向阳站在原地,看着父亲拿着她的牛肝菌走向集市方向。她弯腰捡起被揉皱的纸条,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展平。纸上"优秀毕业生"几个字格外耀眼。
那天中午,纪向阳没吃午饭。她躲在屋后的柴堆旁,把那张奖状小心地藏进一个铁盒里。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向阳!向阳在吗?"
是班主任陈老师的声音。纪向阳慌忙擦干眼泪跑出去,看见陈老师站在她家门前,手提着一个布包。
"陈老师",纪向阳的声音哽咽了。
陈老师看了看她红肿的眼睛,又看了看站在门口一脸警惕的纪大强,叹了口气,说,"纪大哥,我是来送向阳毕业证的。这孩子学习成绩不错,不要愁说没有钱,家庭困难可以申请补助,一切费用全免。纪大强的脸色变了又变,心中似乎有疑虑,说,"申请补助?""费用全免?"
陈老师接着说,"是的,向阳成绩这么好,不上初中太可惜了。"
纪向阳站在一旁,屏住呼吸,心跳如鼓。
老师的苦口婆心,终于说服向阳父亲,让向阳得以如愿以偿。
第二章 :命运的转折
乡镇初中毕业,纪向阳考了全县第三名,县一中愿意免学费录取她。但纪向阳想早点出来工作,减轻家庭负担,她放弃读高中,直接报读中专的念想。中专毕业那天,纪向阳穿着借来的白衬衫和唯一一条没有补丁的蓝裤子,站在县人社局人事调配办公室门口,她的手心全是汗。
"纪向阳!"办公室里传来喊声。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去,看见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正翻看她的档案。
"临沧农校农技专业,成绩不错啊。"男子推了推眼镜,"分配到勐库镇农技站,下周一报到。"
纪向阳接过盖红章的派遣单,手指微微发抖。勐库镇,离家三十公里,她成为村里第一个吃公家饭的女孩。
回家的路上,纪向阳绕道去了集市,用最后一个月的助学金买了半斤猪肉和一块香皂。当她把这些放在厨房的灶台上时,母亲惊得说不出话来,父亲则盯着那张派遣单看了足足十分钟。
"一个月工资多少?"父亲终于开口。
"四十二块五。"纪向阳轻声回答。
父亲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板起脸:"别忘了往家里寄钱,你弟马上要上初中了。"
那天晚上,纪家罕见地拔亮了煤油灯,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弟弟好奇地翻看姐姐的毕业证书,母亲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肉,父亲则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自酿的苞谷酒。
"咱家祖坟冒青烟了,"父亲醉醺醺地说,"出了个吃公家饭的。"
纪向阳低头扒饭,喉咙发紧。她想起陈老师送来的那叠助学金申请表,想起自己偷偷填好又偷偷寄出的那些夜晚。如果父亲知道她不仅考上了中专,还打算继续考大专,会是什么反应?
周一清晨,纪向阳背着打满补丁的行李包,坐上了去勐库镇的拖拉机。母亲塞给她五个煮鸡蛋和一双新纳的布鞋,父亲破天荒地送她到村口。
"好好干,别给家里丢人。"父亲说完就转身走了,但纪向阳看见他抬手抹了抹眼睛。
勐库镇农技站是一排低矮的平房,门口挂着斑驳的木牌。站长是个五十多岁的黑瘦男人,姓刀,大家都叫他刀站长。
"小纪啊,"刀站长打量着她问,"你会打算盘不?"
纪向阳点点头,心里却纳闷,农技站为什么要打算盘。
"那好,你先管管仓库账本。"刀站长递给她一大串钥匙,说,"种子、化肥、农药,进出都要登记好。"
就这样,中专学了三年农业技术的纪向阳,开始了她的仓库管理员生涯。每天清晨,她第一个到单位,把仓库打扫得一尘不染;每个周末,她最后一个离开,确保所有账目分毫不差。
三个月后的一个雨天,刀站长突然冲进仓库喊道:"小纪!快,带上测土仪,跟我去坝卡村!"
纪向阳手忙脚乱地找出落满灰尘的测土仪,跟着刀站长跳上拖拉机。路上,刀站长告诉她,坝卡村的水稻大面积发黄,村民急得团团转。
到了田边,纪向阳跪在泥泞的田埂上,熟练地取土样、测酸碱度、检查水稻根系。中专三年学到的知识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刀站长,是土地缺锌。"她肯定地说,"土壤pH值太高,锌被固定了。"
刀站长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
"书上说过。"纪向阳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到折角的一页,递给刀站长。"您看,云贵高原红壤区常见这种症状。"
回站后,纪向阳主动请缨负责这单任务。她查阅资料,配制了含锌的叶面肥,并亲自去指导村民使用。两周后,坝卡村的水稻重现生机。
第二天早上,刀站长把她叫到办公室,递给她一杯茶,说,"小纪,从明天开始,你就负责全站的植保技术指导。"
纪向阳捧着茶杯,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知道,自己终于触碰到了专业技术的门槛。
第三章:隐秘的梦想
在勐库镇的第三年,纪向阳已经成了农技站的顶梁柱。她走遍了全镇十七个村寨,哪个村什么土质、适合种什么,她都了如指掌。村民们亲切地叫她"纪技术",有难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但每到夜深人静,纪向阳就会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纸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大专自考的教材。她像做贼一样,就在昏黄的台灯下,一页页啃着《植物生理学》《土壤微生物学》这些晦涩的课本。
"小纪,还没睡啊?"同宿舍的李大姐翻了个身问。
纪向阳赶紧合上书,说,"马上就睡。"
她轻轻叹了口气。在单位,没人知道她在自学大专课程。刀站长虽然器重她,但曾明确说过:"咱们这种小地方,中专够用了,读那么多书没用。"
1995年春,纪向阳终于攒够了报考大专的钱。她请了一天假,坐早班车去县里报名。填表时,在"工作单位"一栏,她犹豫了很久,最终壮胆写下了"个体"二字。
考试那天,纪向阳凌晨四点就起床了。她穿上最体面的衣服,把准考证和身份证检查了几遍。考场设在县一中,正是当年她以全县第三名考取却没能去成的学校。
试卷发下来时,她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但当她看到第一道题是关于红壤改良时,农技站三年的实践经验立刻涌上心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春蚕啃食桑叶。
两个月后,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农技站。那天正好是纪向阳去县里开会的日子,通知书被门卫老张签收了。等她回来时,整个农技站都知道她考上了省农大的函授大专。
刀站长把她叫到办公室,脸色阴沉地说:"小纪,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这小庙吗?"
"不是的,刀站长,我只是想多学点东西。"纪向阳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学东西?"刀站长冷笑,"你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农技站吗?你一个中专生,要不是我看你踏实肯干..."
纪向阳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刀站长接下来要说什么,"忘恩负义""好高骛远",这些词她都能背出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刀站长突然叹了口气,说,"算了,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但有一条,不能耽误工作!"
纪向阳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这样,纪向阳开始了白天工作、晚上学习的日子。函授班的面授课都在周末,她得坐五小时车到县里,上完课再赶最后一班车回来。有几次遇到塌方,她不得不走夜路回镇上,手电筒的光在漆黑的山路上像一粒微弱的萤火。
大专第二年,纪向阳偶然在《云南农业科技》上看到一篇关于野生食用菌驯化的文章,作者是西双版纳热带作物研究所的刘研究员。文章中提到牛肝菌人工栽培的难点,正是她小时候采菌时观察过的现象。
激动之下,纪向阳给编辑部写了封信,分享了自己的一些观察。没想到一个月后,她收到了刘研究员的亲笔回信,对她的见解大加赞赏,还邀请她有机会去版纳交流。
这封信被纪向阳藏在枕头底下,每晚睡前都要拿出来读一遍。西双版纳热带作物研究所,那是一个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
1998年,纪向阳顺利拿到大专文凭。就在她犹豫是否要继续读本科时,命运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
省农业厅组织了一次全省农技系统业务骨干培训,每个县只有一个名额。刀站长力排众议,推荐了纪向阳。
培训最后一天,有位专家让学员们写一篇关于本职工作的技术报告。纪向阳写的是《勐库镇野生食用菌资源调查与利用初探》,里面融入了她多年来的观察和思考。
报告交上去一周后,纪向阳接到县农业局的电话,说省里有领导要见她。她忐忑不安地赶到县里,发现要见她的竟然是西双版纳热带作物研究所的刘所长,正是当年给她回信的刘研究员!
"小纪同志,你的报告很有见地。"刘所长笑眯眯地说,"我们所里正在筹建食用菌研究组,你愿意来试试吗?"
纪向阳呆住了,耳边嗡嗡作响。她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疼,不是做梦。
"我...我只是个大专生..."她结结巴巴地说。
"学历可以继续提升嘛,"刘所长摆摆手,"关键是你的实践经验和那股钻研劲儿打动了我。"
回到勐库镇,纪向阳整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她鼓起勇气向刀站长提出了调动申请。
出乎意料的是,刀站长痛快地答应了:"去吧,别像我一样,一辈子窝在这小山沟里。"
临行前,刀站长送给她一本精装的《云南食用菌图鉴》,扉页上写着:"送给最有出息的学生"。
第四章:科研之路
西双版纳热带作物研究所的白墙红瓦建筑群掩映在绿树丛中,比起勐库镇农技站的破旧平房,这里简直像天堂。纪向阳拖着行李站在大门口,紧张得手心冒汗。
刘所长亲自带她办了入职手续,安排她住在研究所的单身宿舍。宿舍虽然简陋,但有独立的书桌和台灯,这对纪向阳来说已经是奢侈品。
"小纪,你先跟着老周熟悉情况。"刘所长指着一位头发花白的研究员说,"他是我们所的菌类专家。"
老周全名周明德,是研究所的元老级人物,专攻热带真菌分类。他对这个只有大专学历的新人并不热情,只是冷淡地递给她一沓资料,说,"把这些菌种档案整理一下,按拉丁学名排序。"
纪向阳接过资料,发现全是手写的拉丁文和英文专业术语,很多单词她见都没见过。那天晚上,她跑到研究所的图书室,借了本英汉词典和微生物学教材,通宵达旦地查单词、做笔记。
第二天一早,她把整理好的档案交给老周,还附了一份手写的勘误表,指出原档案中的几处分类错误。
老周扶了扶老花镜,仔细看了半天,突然问:"你懂拉丁文?"
"不懂,"纪向阳老实回答,"但我查了资料,发现这几个种的孢子形态描述有出入。"
老周盯着她看了几秒,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专著,说,"拿去看,下周告诉我心得。"
就这样,纪向阳渐渐赢得了老周的认可。她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知识。白天跟着老周做实验、采集标本,晚上自学英语和专业知识。研究所丰富的藏书和资料让她如获至宝,常常学习到深夜。
三个月后,刘所长把纪向阳叫到办公室,说,"所里准备申报一个省级课题,关于热带珍稀食用菌人工驯化的。老周推荐你参与,你有什么想法?"
纪向阳的心砰砰直跳。她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说,"我这几个月整理了版纳地区的野生食用菌资源,特别是牛肝菌的生长环境数据。"
她条理清晰地阐述了自己的想法,甚至画出了简易的栽培装置草图。刘所长越听眼睛越亮,最后拍板让她负责牛肝菌子实体形成诱导的子课题。
课题组成立那天,纪向阳见到了组里的其他成员:两位硕士毕业的年轻研究员,和一位从省农科院借调的博士。她是唯一的大专生,也是唯一的女性。
第一次组会上,博士滔滔不绝地讲着各种理论和高深术语,两位硕士也不甘示弱地引用国外文献。轮到纪向阳发言时,她紧张得声音发抖,但当她讲到自己在勐库镇观察到的牛肝菌与特定树种共生现象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个观察很有意思,"博士若有所思地说,"但需要实验验证。"
就这样,纪向阳的实践经验和直觉开始与团队的理论知识融合。她提出的一些"土办法"常常让科班出身的研究员们惊讶不已。
课题进展并不顺利。牛肝菌对生长环境极其挑剔,实验室条件下很难模拟其自然生态。连续九个月,课题组尝试了各种培养基配方、温湿度组合和光照条件,但菌丝体就是不肯形成子实体——也就是可食用的"蘑菇"。
经费快要见底时,组里气氛越来越紧张。博士认为应该转向其他容易出成果的菌种,两位硕士也动摇了。只有纪向阳坚持再试几次。
"给我两周时间,"她恳求刘所长,"我有个新想法。"
纪向阳的想法源于她儿时的记忆。她记得牛肝菌总是长在特定树种旁边,雨后特别多。她怀疑不仅是有根系共生关系,可能还与某种土壤微生物有关。
她设计了新的实验方案:从野生牛肝菌生长处的土壤中分离微生物,与纯培养的菌丝体共同培养。这是一项繁琐的工作,需要分离上百种微生物,一一测试。
第十三天凌晨,纪向阳在显微镜下看到了令她心跳停止的景象——几簇微小的子实体原基正在形成!她颤抖着手记下这个菌株编号:MF23。
天亮后,整个课题组都沸腾了。刘所长闻讯赶来,看着培养皿里那几颗小米粒大小的突起,激动得直拍纪向阳的肩膀,说,"好样的!小纪,你立大功了!"
MF23后来被鉴定为一种罕见的土壤放线菌,它与牛肝菌的共生关系成为课题组的重要发现。相关论文发表在国内权威期刊上,纪向阳的名字排在第二位。
课题结题后,研究所破格推荐纪向阳评助理研究员职称。虽然学历仍是硬伤,但她的实际贡献有目共睹。评审会上,老周说了这样一段话:
"科研不是比谁的文凭漂亮,而是看谁能为人类知识宝库添砖加瓦。小纪同志虽然学历不高,但她对科学的贡献,比许多纸上谈兵的人实在得多。"
1999年,纪向阳迎来了双喜临门:破格评上助理研究员,以及被研究所保送到省农大读在职本科。更让她惊喜的是,刘所长亲自做她的导师。
与此同时,她的牛肝菌人工诱导技术获得了国家专利。
纪向阳研究牛肝菌一炮打响,名称名声鹊起,大家都知道牛肝菌是个宝,不少企业家都把目光投向牛肝菌,纷纷找到纪向阳谈合作事宜。
但纪向阳见他们同出一辙,开口闭口都是钱,于是来一个拒绝一个,来两个拒绝一双。
但有一个人却很另类,使纪向阳感到十分好奇,那就是上海宏博集团老总石开明。
石开明穿的是老头衫,五彩休闲裤,脚上一双拖鞋,与当地西双版纳人无二样,后来了解到石开明上山下乡时是西双版纳的知青,在西双版纳东风农场干过活,他对版纳有特别的情结,每一年都回到版纳看望老朋友,一来二去就融入当地朋友生活方式。
石开明也很想跟纪向阳合作,多次找到纪向阳,但石开明一样被拒绝在门外,石开明不服,最后一次他跟纪向阳说:“搞科研不能只在研究所里,应该与企业合作,任何科研成果不能转换为生产力,只能是纸上科研,对社会,对人类没有任何意义。”
就这么一句话,不但让纪向阳开窍,还破防了。她觉得石开明这句话说得在理。她同意到上海考察,考察时发现,宏博集团是一家实力雄厚的企业,当场拍板同意与宏博集团合作。
纪向阳回到所里,找到刘所长,把所见所闻跟刘所长一一道来。可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刘所长否定了她的决定。
刘所长说:“我们是国有事业单位,不能与私企合作。”
所长的拒绝,纪向阳只能作罢,继续潜心研究她的课题。
第五章:体制围城
2005年,纪向阳已经成了研究所的骨干力量。她顺利拿到本科文凭,评上了副研究员职称,手上有两个省级课题,还带着两名研究生。在旁人眼中,她是成功的科研人员,是寒门出贵子的典范。
但纪向阳心里清楚,自己正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困境。
她的牛肝菌人工栽培技术虽然获得了专利,但转化应用却步履维艰。研究所与企业合作的项目无法推进,官僚作风和学术界的保守思想形成了双重阻力。
"小纪啊,科研要耐得住寂寞。"刘所长常常这样安慰她,"基础研究是应用技术的根基。"
纪向阳心里清楚,腾讯、东京、阿里都是私企,都有国有企事业单位合作,她不敢与刘所长反驳,只恭敬地点头,心里却想着那些在实验室里束之高阁的成果。她去过欧洲参加学术会议,看到国外同行如何将研究成果快速转化为生产力;她也私下考察过国内几家民营食用菌企业,惊讶于它们的灵活与高效。
此时,有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越来越强烈:如果这些技术由市场来推动,应该会发展得更快,更好?
2008年,纪向阳的团队在牛肝菌菌种选育上又取得重大突破,培育出了生长周期缩短30%的新菌株。宏博集团知道后,石老总又找到纪向阳,想买断这项技术,研究所长又冰冷地回绝了他。
刘所长的决定,让纪向阳对体制产生了深深的疑虑。更让她痛心的是,她辛苦培养的研究生小张,毕业后去了一家民营农业科技公司,不到两年就把实验室里的技术转化成了畅销产品。每次小张回来看她,谈起工作中的创新和成就,眼中闪烁的光芒让纪向阳既欣慰又嫉妒。
2010年,纪向阳评上了正研究员。职称评审会上,有位专家质疑她:"纪研究员的成果偏重应用,理论高度不够啊。"
刘所长立刻反驳:"袁隆平的水稻杂交技术一开始不也被认为'理论高度不够'吗?科研的价值最终要看对社会有没有用!"
纪向阳感激老所长的维护,但也意识到,在现行评价体系下,像她这样偏应用的研究者,天花板触手可及。
那年春节,纪向阳回临沧老家过年。父亲已经老了,背驼得像张拉满的弓,但脾气依然倔强。饭桌上,他得意地向亲戚们炫耀女儿的成就:"我闺女可是大科学家,是我们省里响当当的研究员!"
亲戚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只有弟弟纪向林说了句:"姐,你那些技术要是自己干,早该发财了。"
这句话像根刺,扎在纪向阳心里。夜深人静时,她翻出自己这些年的专利证书和成果清单,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辞职。
回到研究所,纪向阳开始悄悄调研市场。她利用周末走访了省内外多家食用菌企业和种植户,了解行业痛点和市场需求。一个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形:如果能突破牛肝菌商业化栽培的最后几个技术瓶颈,这将是一个价值数十亿的蓝海市场。
但真要迈出这一步,意味着放弃二十年工龄、稳定的收入和令人羡慕的社会地位,从零开始创业。她已经四十多岁了,能承受这样的风险吗?
宏博集团石老总依然不停地向她申出橄榄枝,2012年初,纪向阳终于鼓起勇气,向刘所长递交了停薪留职申请。她精心准备了一套说辞,想说服老所长支持她的创业计划。
可刘所长看完申请,脸色阴沉得可怕,说,“小纪,你糊涂啊,多少人挤破头想进科研所,你倒好,要放弃铁饭碗去做什么企业?"
"所长,我不是放弃科研,只是想换种方式。"
"什么方式?"刘所长拍案而起,"去当个体户?去唯利是图?你知道外面多少企业想挖我们所的人吗?我挡了多少次?就是怕你们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纪向阳从未见过老所长如此激动。她低着头,任由责备的言语像冰雹一样砸下来。
最后,刘所长把申请塞回给她,狠狠地说,"拿回去,我就当没看见。好好做你的研究,别想这些歪门邪道。"
纪向阳默默退出办公室,心里却更加坚定了。她知道,老所长是出于爱护,但正是这种"爱护",成了束缚她飞翔的枷锁。
第六章:破茧时刻
刘所长的反对没能打消纪向阳的念头,反而促使她更加认真地规划未来。她开始利用一切业余时间完善商业计划,甚至偷偷联系了几位潜在投资人。
2013年春天,纪向阳参加了大学同学聚会。当年农校的同窗们,有的成了县农业局的领导,有的下海经商发了财。最让她惊讶的是当年成绩平平的王建军,现在经营着一家年销售额过亿的食用菌企业。
"向阳,听说你还在研究所?"王建军递给她一张镶金边的名片,"你那几项专利要是给我用,保证三年内做到行业前三!"
聚会上,同学们谈论着市场、股权、融资这些纪向阳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她安静地听着,心里翻江倒海。这些曾经和她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人,已经奔向了与她截然不同的人生轨道。
她不再犹豫,她立马做出了决定,她重新写了一份辞职报告,这次不是停薪留职,而是彻底离职。
报告递上去后,研究所炸开了锅。人事科长找她谈话,暗示她职称评定在即,现在离职太可惜;同事们轮番劝她三思,说外面市场竞争激烈,创业九死一生;老周甚至红着眼眶说:"向阳,科研需要你啊!"
最让纪向阳心痛的是刘所长的态度。老所长不再发火,而是变得异常沉默。每次在走廊遇见,他都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走开。
一个月后,纪向阳的辞职报告被批准了,但附带了一个苛刻的条件:按自动离职处理,工龄清零,养老保险续接需补缴高额费用。这意味着她二十年体制内工作的所有积累,一夜之间被化为乌有。
签字那天,纪向阳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人事科长最后问了一句:"纪研究员,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纪向阳摇摇头,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走出人事科大门时,她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离职手续办完后,纪向阳去办公室收拾个人物品。推开门,她发现刘所长坐在她的椅子上,面前放着一个鼓鼓的档案袋。
"坐。"老所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
纪向阳忐忑地坐下,不知道老所长要说什么。
"这里面是我这些年的一些私人笔记,"刘所长推过档案袋,"关于食用菌栽培的一些想法,也许对你有用。"
纪向阳惊讶地抬头,发现老所长的眼睛湿润了。
"我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刘所长苦笑,"但我知道,科学进步需要不同的路径。你在体制内做不到的事,也许在外面能做到。"
纪向阳的眼泪再次涌出。她终于明白,老所长不是反对她追求梦想,只是担心她走弯路。
"所长,我..."
"别说了,"刘所长摆摆手,继续说,"记住,无论什么时候,这里都是你的家。"
抱着档案袋离开研究所大门时,纪向阳回头望了望那栋熟悉的白色小楼。十年前,她满怀憧憬地走进这里;如今,她带着同样多的期待离开。不同的是,当年的女孩懵懂无知,现在的女人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走出大门,就有一辆车等在门口,等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宏博集团老总石开明。
其实,这之前,石开明多次找到纪向阳,不止一次说,“牛肝菌前景广阔,所里不愿意合作,那你辞职到我们集团,我们立即在集团旗下开个分公司,给你注入500万科研资金,如果不够,在500后面再加个零,一切由你支配。”
石开明一次又一次的苦口婆心畅谈,一次又一次给纪向阳下定心丸,终于打动了纪向阳。
纪向阳辞职一个月后,宏博集团在西双版纳旗下的"景洪宏臻农业科技有限公司”挂牌成立。石开明还给她委以重任。
厂房建设全部按纪向阳的要求设置,封闭式、机械式、立体式、规模式、周年栽培的生产厂房,厂房内实现温控、湿控、风控、光控设备于一体,创造人工环境,生产安全的优质食用菌。
纪向阳以公司为家,没日没夜一头钻进研究实验室,带领科研人员全身心投入到牛肝菌研发上。
景洪宏臻公司,纪向阳研发创业团队达三十多人,但起步比想象的更艰难。没有研究所如意的实验室,很多实验得纪向阳亲力亲为。为了早日实现牛肝菌栽培,她还常常上山采集野生牛肝菌,观察菌的生长环境,生长条件。
技术难关一个接一个。牛肝菌在实验室小规模培养没问题,但扩大到商业化生产时,污染率居高不下,子实体形成率也不稳定。投入资金像水一样流走,却迟迟不见预期成果。
研发过去了一年,纪向阳仿佛离开了人世,研发不但没有进展,外面的风言风语却炸开了锅,认识她的人说,纪向阳拉了,坠入万丈深渊了。
也有人说,纪向阳疯了,离家出走了。
纪向阳辞职前,他的老公就不同意,这下,她老公也不理她了。
听说,他老公早就跟她闹掰了,离婚了。
更离谱的有人说,发现纪向阳在街上行乞呢。
………
各种说法,在朋友和亲戚间沸沸扬扬。
一些风言风语不但传到纪向阳自己耳朵,也传到她老公杨开怀耳朵,但他们全当作听不到。
研发过去了一年又一年,2017年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潜心在实验室里的纪向阳终于有了回响。
当第一批牛肝菌从在生产线上滑下时,整个工厂一片欢腾。
工人们相互簇拥,笑容满面,欢呼声,呐喊声仿佛浪潮席卷整个厂房。
纪向阳却站在原地,泪水模糊她的双眼,上千个昼夜的坚守与反复的探索,无数次失败的打击,此时化成眼前的奇迹。
可高兴没几天,又像一堆烈火遭遇一场倾盆大雨,突然熄灭了。
原因是生产出来的牛肝菌根本卖不出去。说是土腥味太重,不是野生。刚刚松一口气的纪向阳又陷入低谷。
可纪向阳就有一颗不服输的心,她开始分工找原因,通宵达旦地分析、实验、再生产、再改进。最后做到让消费者分不出高低来,使往后的销售逐日攀升,至2019年实现满负荷生产,与同一下属的贞丰基地日产高达26吨之巨。
其实,纪向阳在离开科研所到没有攻克难关的这段时间,他常常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实验室里,看着培养架上那些生长不良的菌丝,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也许刘所长是对的,她太天真了,根本不适合商场如战场的创业环境?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手机响了。是正在读研也搞菌类的儿子杨春贤发来的消息:"妈,我分析了竞争对手的数据,他们的产量只有我们实验数据的十分之一!他们肯定没解决最关键的技术瓶颈。"
纪向阳猛地站起来,重新翻开刘所长给她的笔记。在最后一页,她发现了一段之前忽略的记录,关于一种特殊的微量元素组合。
睡在实验室的纪向阳已没有睡意,马上按照老所长的提示调整了培养基配方。三天后,培养皿中出现了令人振奋的变化:菌丝生长速度明显加快,原基形成数量翻倍!
接下来的三个月,团队又夜以继日地优化工艺。终于,在2014年国庆节前夕,他们取得了决定性突破:牛肝菌商业化栽培的核心技术难关被攻克,污染率控制在5%以下,子实体形成率达到行业领先水平。
当第一批商品级牛肝菌成功采收时,纪向阳和同事又一次抱头痛哭。二十年的梦想,在这一刻终于照进现实。
2015年,"景洪宏臻农业科技有限公司"的牛肝菌栽培技术获得国家发明专利,产品开始批量供应高端餐厅和超市。更令人振奋的是,一家国际食品巨头看中了这项技术,签下了价值数千万的授权协议。
签约仪式上,纪向阳意外地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刘所长。老人头发全白了,但眼神依然锐利。仪式结束后,他走到纪向阳面前,只说了一句话:"小纪,你做到了我们想做却没做成的事。"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艰辛和挣扎都值得了。纪向阳知道,她不仅突破了自己的局限,也打破了束缚无数科研人员的无形牢笼。
第七章:破茧成蝶
五年后,"景洪宏臻农业科技有限公司"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公司从最初的三间简易厂房发展到占地五十亩的现代化生产基地,产品远销欧美、日韩。纪向阳站在新建的研发中心楼顶,俯瞰着整齐的菌棚,耳边是机器运转的嗡嗡声。
助理小跑上楼,说,"纪总,省科技厅的领导到了,还有几家媒体的记者。"
纪向阳点点头,整理了一下上衣领口。年近半百的她眼角已经有了不少细纹,但眼神比年轻时更加锐利。她走下楼梯,迎面而来的是雷鸣的掌声和耀眼的闪光灯。
科技厅厅长握住她的手,说,"纪研究员,不,现在该叫你纪总了!你的'牛肝菌人工驯化及产业化技术'获得了省科技进步一等奖,这是对我们云南特色农业发展的重大突破与贡献啊!"
纪向阳微笑着感谢,目光越过人群,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刘所长——他已经退休,头发全白了。两人目光相遇,刘所长对她点了点头,眼神复杂。
记者招待会上,有记者问:"纪总,您当初放弃铁饭碗选择投奔私企,后悔过吗?"
纪向阳看向远方起伏的山峦,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她说,"我后悔的是没有更早做出选择。人生最大的风险,不是失败,而是从未尝试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记者招待会,纪向阳老公杨开怀也应邀参加,记者问杨开怀说,“当时你老婆纪向阳离职,你同意吗?”
他实话实说:“开始,我是一万个不同意的,好话跟她说了三千六,她就像一根筋,油盐不进。开始也跟她闹僵一段时间,但后来她投入工作原因,体重下降了许多,消瘦了许多,我就心疼了,于是,我后来不但妥协,还在物质上和精神上都给予支持。”
晚上,庆功宴结束后,纪向阳跟丈夫驱车来到研究所旧址。月光下,那栋老旧的办公楼显得格外寂寥。她抚摸着门口那棵她亲手栽下的小树,如今已亭亭如盖。
手机响了,是儿子杨春贤打来的视频电话。屏幕上, 儿子笑容灿烂,说,"妈,我看到新闻了!你真棒!我们教授说想请你来我们学校做讲座呢!"
纪向阳笑着答应,挂断电话后,她深吸一口气。三十年前那个背着竹篓采菌的小女孩,那个在研究所熬夜写报告的技术员,那个在创业初期几乎绝望的中年女人——所有的她,在下一秒达成了和解,走向人生巅峰。
山风吹过,带来远处牛肝菌种植基地的淡淡清香。纪向阳知道,她的人生就像这珍稀的牛肝菌菌,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和尝试后,终于在不可能的地方,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生命之花。
此后,纪向阳,熟悉与不熟悉她的人,对她的议论又炸开了锅。
2025年7月24日
从山野女孩到科技先锋
——评《破局》中纪向阳的成长叙事与时代隐喻
点评/袁徳礼
广西作家黄诚专11800字的短篇小说《破局》以细腻的笔触勾勒了纪向阳从云南山村采菌女孩到食用菌科技专家的传奇人生,通过个人奋斗史折射出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社会变迁。这部作品不仅是一个关于突破重围的励志故事,更是一面映照中国科研体制、教育公平与女性成长的文学棱镜。短篇小说《破局》,其实,是作者以现实原型人物纪开萍为题材,来构思主人公纪向阳一生突破一个又一个的人生的奇迹。小说一波三折,环环相扣,引人入胜。现从以下五个方面加以赏析。
一、乡土中国的女性觉醒叙事
小说开篇极具画面感地呈现了1983年云南山区的物质贫困与观念桎梏。十一岁的纪向阳赤脚采菌的场景,与父亲"女娃读那么多书做什么"的斥责形成尖锐对比,生动揭示了重男轻女思想对农村女性的精神禁锢。作家巧妙运用"牛肝菌"这一意象——既是贫困生活的经济来源,也是未来事业的起点——将人物命运与地域特色紧密联结。当纪向阳把优秀毕业奖状藏进铁盒的细节,暗示了被压抑的求知欲如何转化为隐秘的反抗力量。
教育机会的争取成为纪向阳人生的第一次破局。班主任陈老师的出现犹如一道照进山坳的光,这个看似微小的情节转折实则承载着深刻的社会意义——在80年代中国乡村,教师往往是打破封建思想桎梏的关键力量。纪向阳通过助学金制度获得受教育权利的过程,折射出改革开放初期教育公平机制对农村子弟的特殊意义。
二、科研体制内的困局与突围
纪向阳进入体制后的职业轨迹,构成小说最富张力的部分。从勐库镇农技站的仓库管理员到破格晋升的研究员,作家通过"测土仪落满灰尘"与"跪在泥泞田埂取土样"的对比,凸显实践智慧如何打破学历偏见。当纪向阳发现土壤缺锌问题时,专业书籍与田间经验的结合暗示了其后来科研方法论的雏形。
研究所的描写极具典型性——既是知识圣殿,也是思想牢笼。刘所长"科研要耐得住寂寞"的劝导,与评审专家"理论高度不够"的质疑,共同构成了体制内科研人员的评价困境。作家敏锐捕捉到应用型研究者在学术体系中的尴尬处境:当纪向阳的牛肝菌技术束之高阁时,她的学生却在民营企业将类似技术转化为畅销产品。这种对比尖锐提出了科研成果转化这一时代命题。
三、市场经济下的二次破局
纪向阳辞职创业的抉择是小说的高潮段落。作家没有简单美化这一过程,而是真实呈现了中年女性离开体制的代价:工龄清零、养老保险中断、社会地位丧失。当人事科长最后询问"真的不再考虑"时,这个细节道出了计划经济思维对个体选择的强大规训力。
宏博集团石总开明这个角色设计颇具深意。他"老头衫、五彩休闲裤"的知青形象,象征着改革开放后体制内外的观念碰撞。他"科研成果不能转换为生产力只能是纸上科研"的论断,恰与刘所长的保守形成鲜明对比。纪向阳在实验室与市场间的徘徊,折射出中国科技工作者在新旧时代交替中的普遍困惑。
四、女性成长史诗的时代意义
《破局》的独特价值在于将个人叙事升华为一代人的精神史诗。纪向阳的三重突破——突破性别偏见、突破学历限制、突破体制束缚——构成了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微观缩影。当年近半百的她站在现代化厂房前,这个意象与开篇的采菌女孩形成震撼呼应,完成了从传统农业社会到现代科技文明的跨越叙事。
小说对配角的塑造同样富有深意:从反对到默默支持的丈夫杨开怀,继承母志攻读菌物学的儿子杨春贤,这些人物共同构成了当代中国知识家庭的典型图谱。特别是刘所长最终递出私人笔记的场景,既是对师道传承的致敬,也暗示着体制内改革力量的悄然生长。
五、艺术特色与思想局限
黄诚专采用线性叙事与细节白描相结合的手法,使故事在保持流畅性的同时富有生活质感。"指甲缝里洗不净的泥土"、"手电筒光像微弱萤火"等意象群的使用,构建起质朴而有力的美学风格。不过,小说对民营企业运作的描写稍显理想化,对科研成果转化过程中的专利保护、资本博弈等复杂问题未能充分展开。
《破局》通过纪向阳的人生轨迹,艺术化地呈现了个人奋斗与时代变革的共振。在这个关于破茧成蝶的故事里,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女性的逆袭,更是一个民族如何通过解放个体创造力实现整体跃迁的生动寓言。当纪向阳最终实现牛肝菌规模化生产时,这个来自山野的珍馐已然成为中国人突破精神围城的文化象征。
袁德礼简历:
袁德礼:1954年生于上海。资深媒体人、专栏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糸。40年來,先后在报刊杂志发表过上万篇各类作品。先后出版过《百位老总谈人生》《女儿袁靓》《记者写天下》《袁德礼小说散文集》等书稿,累计1800万文字。作者曾在建筑与服装公司、团市委研究室、新闻报社、城市导报洒下过几多汗水。现为德礼传媒(国企)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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