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史学军（笔名：千意笔耕），男，汉族，贵州籍，现年70岁。青年参军到云南。转业地方后在云南昭通市辖的党政机关工作至退休，現居住昆明。为中华诗词学会、云南省诗词学会会员。云南省南社研究会会员、智库专家。
虾芭神泉懂爱情吗？（小小说）
史学军
虾芭时光的梯田在四月的阳光下荡漾着粼粼水光，像天上情侣遗落在大地上的无数面碎镜。长长的观光栈道蜿蜒而上，农大新生李大壮和女友林小雅趴在栏杆上，看着梯田里一位哈尼大叔吆喝着黄牛犁田，泥浪在黝黑的土里翻滚。大壮看得入神，心里捣鼓着的农科生蠢蠢欲动：“这活儿，看着也不难嘛！”
栈道另一头，哈尼族导游阿西正带着一群游客品鉴虾芭神泉。泉水清冽，石槽边沿青苔茸茸，捧饮一口，果然清甜润喉，仿佛一股山野灵气直冲肺腑，有人啧啧称奇：“真是神水！”阿西黝黑的脸庞上笑意自豪：“泉水养人，也养着我们的田呢。”
大壮的心早被那犁地的节奏勾走了，他兴冲冲拉着小雅下了栈道，直奔田埂。他朝着田里忙活的哈尼大叔高声道：“大叔，歇会儿！我来试试！”大叔抹了把汗，黝黑的脸上堆起朴实的笑意：“大学生？会使牛？”
“嗨，书上理论都学过了！”大壮胸脯拍得山响，一脸“这有何难”的笃定。
大叔爽朗一笑，把湿漉漉的牛缰绳递过来。那黄牛体格壮实，温顺地站着，喷了个响鼻。大壮接过缰绳，学着大叔的样子“驾”了一声，还真有模有样，黄牛果然迈开步子。田埂上，小雅举着手机，栈道上的游客也纷纷驻足，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青春“专家”实操。
犁铧稳稳地破开黝黑的泥浪，大壮心中得意，偷眼瞄向田埂上笑靥如花的小雅，更觉豪情满怀，仿佛自己已与这古老的农事合二为一，连带着那份少年意气也光芒四射。眼见犁到地头，该调转牛头了。大壮深吸一口气，运足丹田之力，冲着黄牛字正腔圆地高喊：“转弯！转弯啦！”
黄牛充耳不闻，四条腿如同钉在泥水里，只自顾自低头舔着田埂边湿漉漉的草叶，尾巴悠闲地甩着，仿佛在嘲笑这声嘶力竭的命令。栈道上不知谁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低低的哄笑声像涟漪般荡开。小雅举着手机，镜头忠实记录着男友涨红的脸和牛无动于衷的背影，她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大壮急了，额头冒汗，声音拔得更高更尖：“转弯！快转弯啊！”那牛只是甩了甩尾巴，喷出一团白气，蹄子纹丝不动，固执得如同田埂上的一块石头。大壮只觉得嗓子眼火辣辣地疼，先前饮下的神泉甘冽仿佛早已蒸腾殆尽，只剩下一股灼人的干烟在喉管里燎烧。栈道上低低的笑声此刻听来格外刺耳，尤其是在小雅面前丢了这么大个脸。他情急之下，竟忘了理论，只凭着本能扯开喉咙，朝着大叔的方向求救：“叔叔！叔叔——快来啊！”
这一声“叔叔”出口，仿佛带着魔力。只见那一直纹丝不动的黄牛，竟慢悠悠地、带着点不情愿似的，开始笨拙地挪动蹄子，缓缓地、终于完成了那个迟来的转弯！
大叔快步走来，接过缰绳，嘴里发出一声短促而低沉的、带着奇特韵律的哈尼语口令。那黄牛如同被无形的鞭子轻轻点了一下，立刻温顺地低下头，顺从地拉着犁铧调转方向，继续前行。泥水在它身后重新翻涌起来，留下整齐的轨迹。栈道上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小雅笑得弯了腰，手机镜头抖得不成样子。
夕阳红如黄金，为梯田镶上滚烫的金边。李大壮瘫在“太空舱”民宿前的凉椅上，嗓子依旧火烧火燎，连灌了几口神泉也浇不灭那干灼及难堪之感。林小雅坐在一旁，翻看着手机里他对着牛吼“转弯”和“叔叔”的窘态视频，乐不可支，时不时把精彩片段怼到大壮眼前。阿西端着两杯热茶过来，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喝口热茶缓缓。那牛啊，从小听的就是我们哈尼话的口令，你喊‘转弯’，对它来说，怕是跟田埂上的风声差不多哩。”他顿了顿，眼神温和，“我们哈尼有句老话，‘牛听声音，人听心意’，你得让它懂你的心意才行。”
大壮摸着刺痛的喉咙，恍然大悟——原来那奇迹般的转弯，竟是自己情急之下喊出的“叔叔”，碰巧接近了牛熟悉的且有感知的某个语调！知识在书本里清晰如画，可落到这片古老梯田的泥泞里，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他望着窗外，暮色四合，梯田沉入温柔的暗蓝，蛙鸣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与白日里的哄笑声奇异地交织在记忆里。他尴尬地挠头，对着小雅瓮声瓮气：“神泉……好像治不了喊破的嗓子？更治不了丢脸。”
小雅抿嘴笑着递过一杯神泉水，清亮的泉水映着初升的星光，也映着她带笑的眼睛：“嗓子坏了能养好，脸皮嘛，多丢几次就厚啦。”她促狭地眨眨眼，“不过，你这纸上谈兵的‘神力’，怕是连牛都摇头——人家牛都比你懂‘语言环境’的重要性！看来，想懂牛的心意，光靠喊不行；想懂人的心意……”她故意拉长了调子，眼波流转地看着大壮，“是不是也得找对‘语言’？”
大壮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小雅微凉的指尖，心头莫名一跳。他咽下甘泉，那清凉似乎真的开始无声地抚慰他干渴的喉咙。太空舱外，旅游的人们已忘记了刚才的笑。四月的风带着泥土的微腥和神泉的清冽拂过，也带来了梯田深处阿西那悠扬的哈尼调子。那古老的歌声，一声声，仿佛轻轻敲打着这片土地的温热脉搏，也敲在李大壮年轻的心坎上。他看看身边笑容狡黠的小雅，又看看杯中荡漾着星光的泉水，一个念头模糊地升起：这养人养田的神泉，它真的懂得人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吗？
比如，爱情？
作品推送：云南文艺传媒
编 辑：抒文苑
版面设计：笑 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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