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之后,生命之歌
文/龚飞
黎明之前,夜色尚未褪尽,天空忽然像被谁掀开了深藏的墨盒。乌云翻涌,雷霆擂鼓,千万条雨线自高处倾泻,如天河决堤,又似古琴断弦,嘈嘈切切,奏出一阕天地交响。风挟着雨,雨裹着风,撕扯树梢,叩击窗棂,仿佛要把整个盛夏的沉闷与焦躁,一并卷走。暑气被击得粉碎,尘埃被洗得透亮,空气像被山泉反复滤过的翡翠,冷冽而澄澈,轻轻一嗅,便觉五脏六腑都被重新擦拭。
就在这浩荡的雷雨里,草木成了最沉默、也最昂扬的乐手。它们没有躲闪,没有瑟缩,反而把根须更深地扎进泥土,像是要借雷电的脉搏,与大地的心脏同频。雨点砸在叶面上,“噼啪”作响,那是绿色的鼓点;风掠过草尖,“沙啦”成韵,那是青色的和弦。叶片被雨水刷亮,脉络清晰得如同少年掌心里勃起的青筋——每一条都在宣告:我活着,且要活得葱茏。那些看似纤弱的小草,此刻正以匍匐之姿,完成一场顶天立地的仪式;它们用纤细的脊梁,扛起一整片湿漉漉的苍穹。
而花,则是这场暴风雨里最璀璨的独奏者。它们或立于田埂,或栖在瓦缝,或攀上残墙,像一盏盏不灭的灯,将黑暗一寸寸逼退。炽白的栀子,嫣红的木槿,明黄的凌霄,在雨幕里次第亮起,仿佛把积蓄了一季的阳光,全部熔铸成此刻的火焰。雨滴落在花瓣上,溅起细碎的水雾,恰似花的心跳,晶莹而急促;风摇花影,又如火焰在跳动,炽热而决绝。它们不为谁开,也不为谁谢,只为自己对生命的允诺:哪怕只有一瞬,也要燃成永恒。
暴雨停歇,东方既白。天地像被重新抛光,草木的清香与泥土的腥甜交织,蒸腾出薄雾般的云岚。阳光从云隙间漏下一缕,恰好落在一片卷起的叶尖——那一滴水珠,便折射出整个宇宙的虹霓。此刻,倘若你俯身细听,会听见草在拔节,花在舒展,根须在地下悄悄挺进;它们用最轻微、也最坚定的声音,合唱着同一支曲子:生长,生长,生长!
人,又何尝不是一株行走的植物?我们也会遭遇烈日炙烤、骤雨摧折,被命运的旱魃逼到干裂,被生活的荆棘划得鲜血淋漓。但请看看窗外的草木:它们从未申请过庇护,也从不标榜苦难,只是把每一次撕裂,都当成大地在替它们松土;把每一次冲刷,都视为天空在替它们洗礼。于是,我们明白了:所谓逆境,不过是生命用来雕刻自己的刻刀;所谓伤痕,不过是岁月馈赠的勋章。
清晨又一次摊开洁净的信笺,把昨日的雷雨折叠成一枚小小的书签。我们站在新的起跑线上,带着草木传授的秘笈——向下扎根,向上生长;带着夏花赠予的火种——哪怕只开一瞬,也要让灵魂有光。就让那些未竟的梦想,在心底悄悄抽芽;让那些未愈的伤口,在时光中慢慢结痂。当我们把每一次跌倒都写成诗行,把每一次抬头都谱成音符,平凡的日子便会自动押韵,寻常的脚步也能踩出鼓点。
风雨之后,世界并未变得完美,却因此更加辽阔。让我们揣好这一枚被雷雨擦亮的清晨,继续赶路。不必惧怕下一个黑夜,因为只要胸中燃着草木的倔强、夏花的炽烈,我们便能在任何一片阴影里,种出属于自己的晨曦。
当许多年过去,回望今日,愿我们都能微笑着说:那场暴风雨没有摧毁我,它只是替我奏响了生命之歌的前奏。而我,终于把余生过成了最响亮的副歌。
2025年7月23日。
作者介绍 龚飞,男,60后,退休职工,中共党员,四川泸州人,大学本科,笔名公明、于荷。高级政工师、记者。四川省首届“书香之家”入选家庭。中国散文学会和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泸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市散文学会常务理事。江阳区政协文史研究员。泸州市龚氏文化研究会执行会长兼秘书长,泸州本土文苑联谊会秘书长。散文《话说牙齿》《说“春”》荣获中国散文学会举办的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一、三等奖,散文《我家住在长江边》荣获第十届“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散文《书为伴》《我的称呼》《做客农家》入选《新诗文选》《四川精短散文选》《盛世长讴》等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