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花开处,舞姿共云生
文/高金秀
天祝的夏,是一幅动静相叠的画。静时,祁连雪峰在远处凝然不动,像亘古守望的巨人,峰顶的雪被阳光镀成金箔,连影子都透着庄严;漫山的格桑花铺成海,粉瓣叠着紫蕊,在风里浅浅摇晃,却又舍不得挪动分毫,仿佛怕惊扰了草叶上打盹的蝴蝶。而动的,是云端舞蹈队的卓玛们,她们的身影落在这幅画里,让寂静的高原,突然有了心跳的节奏。
卓玛的藏服,是静态里藏着的灵动。那身衣裳挂在帐篷杆上时,像一片凝固的彩虹——靛蓝的底色沉着如夜空,领口的红绒线绣成火焰的形状,仿佛把篝火的温度冻在了布上;袖口镶着的银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截取了雪峰的一角;最妙是后背的刺绣,一只雄鹰正展翅欲飞,翅尖的银线在暗处闪,似要冲破布料的束缚,扶摇直上。可当卓玛穿上它,静立时也有韵致:裙摆垂落如流水,百褶纹里的格桑花暗纹若隐若现,像水底游动的鱼;腰间的银腰带轻轻压着布面,把她的腰身勒得纤细,站在格桑花丛中,分不清是花映红了人,还是人染艳了花。
她的眼眸,是静与动的交汇点。闲时坐在石头上歇脚,她的眼是静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羊群上,黑眼珠像浸在清泉里的墨石,连眼波都懒得动,仿佛要把草原的辽阔都收进眼底;可排练的哨声一响,那双眼立刻活了过来——“悠颤跨腿”时,眼睫先于身体颤动,像蝶翼点水般轻;“趋步辗转”时,眼珠随着旋转的弧度飞转,亮得像要甩出星子;待到“跨腿踏步蹲”定住,目光骤然沉下来,落在脚边的格桑花上,又静得像深潭,映着花影,也映着心底的笃定。
排练的日子,是动静交织的诗行。清晨的草原静得能听见露珠滚落的声音,她们的脚步声便成了第一缕动律,“踏、踏、踏”,踩碎了草尖的晨雾。压腿时是静的,双腿绷直如松,腰脊挺得像旗杆,只有膝盖在微不可察地颤,像大地深处传来的脉搏;可一转入“趋步辗转”,百褶裙便旋成怒放的花,红的黄的裙角划破空气,带起一阵风,吹得周围的格桑花簌簌乱晃,成了她们最忠实的观众。
卓玛总说,最幸福的是动静相济的时刻。比如练完一组动作,姐妹们并肩坐在草地上喘气,这是静;可看着彼此汗湿的额发和发梢的草屑,突然笑出声来,这便是动,笑声惊飞了停在肩头的云雀。再比如,她独自对着镜子揣摩手势,手指在空气中慢慢划弧,这是静;等终于找到“撩手如拂云”的感觉,猛地转身时,裙摆扫过帐篷的布帘,发出“哗啦”一声响,这便是动,惊动了帐里阿妈正在熬的酥油茶,飘出满鼻的香。
夕阳把草原染成蜜色时,她们的排练也近了尾声。最后一个动作是全体定格,手臂呈托举状,膝盖微颤,像要把落日托在掌心。此时的静,是力的蓄积——藏服的褶皱里还藏着旋转的余韵,银饰的叮当声刚落进草里,卓玛的眼眸里还闪着旋转时的光;而那未散的笑意,那胸口起伏的呼吸,那草叶间残留的裙角风声,都是动的余温,在寂静里慢慢漾开。
远处的格桑花还在轻轻摇,雪峰依旧沉默。卓玛望着天边的晚霞,摸了摸藏服上的银鹰刺绣,突然觉得,这日复一日的排练,不就是高原的模样吗?有格桑花的静美,有雄鹰的灵动,有姐妹们相守的温暖,更有把热爱融进骨血的幸福。等到八一那天,篝火燃起时,这份动静交织的美,定会像格桑花一样,开满每个人的心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