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外婆
文/罗拾庆
非常遗憾,我的爷爷奶奶和外公,我都没有见过,脑海里从没有他们的音容相貌。我的外婆是我唯一见过和认识的祖父母辈的亲人。其实,外婆留给我的记忆也不多,准确地讲,我的记忆中和外婆面对面亲热的场景只有一次,那是少年时很有限的一个场面,所以弥足珍贵。
上世纪六十年代,因父母工作繁忙,我们四姊妹尚年幼,急需要照顾,母亲便将早已失去丈夫的外婆接到家里来抚养我们。那时我只有几岁,还不记事,加之我不灵泛,脑子一片空白,连外婆的音容笑貌也记不得一丁点儿。
听妈妈说:外婆最喜欢的小孩是我,因为我是长孙。俗话说“爹爹妈妈疼满惠,爷爷奶奶疼头孙。”因此,我受到外婆的关爱更多些。
好景不长,我得到外婆的爱被无情的阻挡了。在外婆来我家快一年的时候,父母因外婆的“成分”较高,怕影响他们无牵无挂地投入工作,便只好将外婆送回老家农村去了。
在外婆回农村老家后的岁月中,我多次听到家人议论,外婆对我格外偏心时,心中就有一种得意和温暖,无形之中加深了我对外婆的依恋。
时光荏苒,八九年过去了。在我十二岁的那年,母亲收到家信,得知外婆病了,便嘱咐我去老家代为看望。我非常高兴,母亲把我当成年人看了,而且是去看望许久不见、对我最好的外婆。怀揣着母亲给的路费和要送给外婆的五元人民币,我坐火车回到了母亲的老家。
在三姨家落脚后,在表妹的陪同下又徒步走了十公里的路程,才满头大汗地赶到二姨家。外婆当时和二姨一起生活。
农村呀,比我们小县城还是差许多的,一条弯曲狭窄、坑洼不平的公路,几乎不见大小车辆行驶,公路两边很少有房屋,都是田地,人员也稀少。关键是没有自来水,饮用和生活用的水都需去井里挑。还有大家说话都是一口地道的方言,很多语言我根本听不懂。虽然我家和外婆住的地方还不到一百公里,可是在南方,真的是“十里不同音”呀。
还好,一路上表妹热情大方,既会普通话,也会方言,她帮我当翻译,还给我介绍一些我不知或不熟悉的人和事。
当表妹领我跨进外婆的住房时,我连连呼唤着:“外婆、外婆!”外婆坐在木靠椅上,听到呼唤声,转过头朝我望着,不知如何回应,表妹立马凑上外婆的耳边大声介绍说:“是四姨的大儿子来看您了!”显然外婆的听力有些不济。
外婆听懂了,一边点头,一边让我快坐,还欲起身倒茶。表妹迅速将老人家按住,帮我和她自己倒了两杯水。
坐在外婆的身边,我仔细地端详着老人家。她满头银丝,额上系一块头巾,眼睛深凹,却放出喜悦的光芒,肤色白净,脸颊布满粗细不一的皱纹,很是显眼,脸庞不大,五官精致,说话声音轻,好慈祥的老人。
此时外婆的鼻梁上还留有刮痧后的痕迹,这使老人家本就瘦小的面容更显憔悴和沧桑,她穿一件系盘扣的老式灰青色衣服,脚穿一双又小又尖的布鞋。看到外婆“三寸金莲”样的小脚,我知道这是老辈中国妇女受封建思想束缚和摧残的结果。老人家一步一拐走路的姿态,令我心疼和难过。我对这极为残酷和愚昧的礼教,无法理解,深恶痛绝。
外婆看着我,不时地用小手巾擦拭着外溢的眼泪。她问我来为什么不先告知一声,问我父母和姊妹们的情况,说我长这么高了,就是太瘦了,叮咛我要多吃饭,把身体搞好。这些都是表妹翻译给我才听明白的。我说:“这次父母要我来看您,请您好好保养身体,得空爸妈也会来看望您的。”说话间我从兜里拿出五元钱硬要外婆收下,老人家收下后说:“终于用到了你的钱!好高兴啊……”
此时我真想对外婆说,等我参加工作了,一定再来看您,一定多给点钱。但我憋住了,硬是没有说出口,因为我不是那种什么事没做,净说漂亮话的人。
我们说话间,暮色已浓,二姨才从田间出工回来。跟我寒暄了几句,就进厨房操持晚饭去了。
我转身打量着外婆的房间,房间大约十平方的样子,一张木床,一张四方桌,一个洗脸盆架。房屋是木制结构的老旧平房,东面木板墙开了一扇木窗,室内有一些潮湿气味。老人家住的条件简陋,但整齐、干净是主基调。吃晚饭时,二姨不停招呼我多吃点,外婆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使我深受感动,倍感亲切。
第二天早晨,二姨出早工去了。我和表妹与外婆告别,她老人家非要送我们到门口,一边抹着泪水,一边举起手不停地摆动着,嘴唇抖动着,不知说些什么。我也举起手向老人家挥别,酸楚的泪水差点流了下来,便转身小跑一样地走了,身后留下还站在门框前挥着手、擦着泪,形单影只的外婆……
一九七四年十一月的一天,母亲收到电报,得知外婆老人家在她八十岁生日之际溘然仙逝。母亲帶上我奔赴老家为外婆送行。这次送行我只看到了外婆的棺椁和遗像,亲戚们都在悲伤和忙碌中……
我知道,和蔼可亲、关心关爱我的外婆已经离开人世了,再也无法相见了。我曾想等自己参加工作后,多孝敬她老人家一些钱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真是莫大的缺憾,要是上次我当面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老人家听了该多好呀。我对自己的笨拙非常后悔,委婉点说是太实诚,直白点说就是太木讷。哪怕让她老人家高兴一会或有个盼头也行呀。我懊恼自责不已……
参加工作、结婚生子后,有了经济条件。我专程率三口之家,在外婆的墓碑前跪着,拜祭老人家在天之灵,并烧了一大堆钱纸,祈愿外婆在天堂安好,也了却我的相思之情。这次祭奠,我知道和铭记了外婆的大名——朱富秀。
时至今日,在外婆诞辰一百三十一年之际,在老人家离开我们五十一年的日子里,我仍会时常想起她布满皱纹的慈祥面容,想起老人家用颤抖的手往我碗里夹菜的场景。这一世的祖孙情缘虽短,却让我长久地怀念着她……
为了不忘记,特留下这篇文字。
作者简介:
罗拾庆,男,湖南冷水江市公安局退休警察。1976年参加工作,下乡干过“知识青年”,当兵参加过中越自卫还击战,在公安工作近四十年。2006年5月出版警官日记《探析与思考》一书,2021年3月出版了《默默的爱恋》散文小说集。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法学会会员,湖南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