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
禾木
“快去看,要破孝了”
三奶奶告诉我后,我立马放下手中的茶怀,随着人流方向朝朱光泉的门前空地上走去。
大门内摆放着朱老太的棺材,有哭声从门内飘出。门前的场基上防雨布搭了大敞棚,十多张大方桌四排排放,桌子上摆放了茶水和香烟,浓阴之下,凉风阵阵。朱老太的后人们对各位来客施礼,就连七十岁朱大泉也给来宾跪地磕头。
朱大泉在其兄弟中排行老大,那个被他称为“老不死”的母亲两天前去世了,当乡亲们安慰“别难过,这么高寿的年纪”,泉老大则反复强调“老太太死前没有病痛,也没有受苦”。
破孝的一个重要环节是子女们哭丧,子女们在棺材前痛哭流涕,陈述亲人的深情厚爱、回顾逝者生平艰难,凡是呼天抢地、倒地不醒的子女总被人夸赞。朱老太有五儿一女,其膝下的子女不下十五人,村上人希望听到此起彼伏的哭声,尽显朱老太的哀荣。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披着长发跪地嚎哭,我看不清她的模样,觉得她哭得有些努力,也有些“技术”, 陈述着老太太的往事,在丈夫早早离去后,身体矮小的女子靠着自己的万分辛苦,将一群孩子拉扯大,让他们成家立业,而自己甘守清贫、不依不靠度过孤单的许多年……哭的腔调如溪水一样流淌,不高不低,不急不慢;更像在弹一首低沉的古曲,反反复复,音阶舒缓 。
女子的悲戚叙事十分准确,我记事时朱老老太就一直住在朱老大后院的一角,那是五个兄弟用土坯给母亲做的一间房子,二十个平米左右,西南角有一张床,东北角是单口铁锅的灶台,两条板凳围着矮小的方桌,还有一口水缸,几件种地用的农具,其它的陈设在我记不清了。外出谋生的我也听母亲说朱老太的故事:还是一个人独住,变化是房里的油灯换成了电灯……
我们那个偏远的老家,九十以上的老人就是高寿,传说中参加磕头的人可以获得寿星的保佑,喝酒吃饭时悄然将酒盅或碗杯纳入怀中带走名曰“偷寿”,自己也借此获得长命百岁,正是这样,四方八邻、沾亲带故的村民都主动出席朱家的“红白喜事”,那些年过半百的老者们更是喜欢听哭,那是农村悼念逝者的重要步骤,后人对逝者回顾、评价、思念在哭中一次性完成,如同现代城市中的绰念,在凝重的哀乐中致悼词,参与者心生悲凉。
那个跪地的女子还哭,哭腔不高不低、不急不缓,我有几分敬佩也有几分诧异,曾经认识朱老太的后人们包括女豢们都在一张桌子边聊天,我悄然问三奶奶:“那个一直哭的女人是老太的什么亲人?”,三奶奶也小声对我讲“那是雇来的一个会哭的女人,哭一小时100块钱,两个小时190元,毛巾、寿碗等一样不能少……。
原来如此,我似乎明白了一些老家的新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