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栗”不弃
卫艾云
对娃来说,放暑假是人生一大乐事。其中一个原因是可以不受限制地“乱”看书,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家里的书被她翻得东一本、西一本。
某日,下班回家,发现娃正在读简易版的《红楼梦》,正在疑惑我好像没买过这书,娃突然冒一句:风栗子是什么?我凑近一看原来是书上说到贾宝玉为一件事生了气,袭人给他打岔,说:“我想吃风栗子了。你给我取去。”娃一脸认真地等待我来解释风栗子。“所谓的风栗子,顾名思义就是通常把栗子放在竹篮里,挂在窜风的地方吹个几天,栗子就风干了。”娃似懂非懂点点头。
在娃的认知里,只有大街店里卖的糖炒板栗。跟我们小时候,那完全是两个概念。放暑假,我最期待除了看《西游记》《一代皇后大玉儿》,我可就是天天等着我家老太(舒城方言,我妈妈的外婆)能让舅爹爹给我背一点板栗来。
我家老太住在世界著名的灌溉工程七门堰那里,一条杭埠河穿过整个村庄,在河岸附近,到处都是板栗树。因为离得远,车费付不起,我爸妈只有过年的时候舍得带上我们去一趟家老太那里。大人们忙着做饭,我和年纪比我还小的表叔们喜欢去河滩玩耍,一个木船,一根竹竿,就能跑到河中央。因为是冬季,水位退了,河里东一个圆窟窿、西一个圆窟窿。我们玩得不亦乐乎。等小木船玩厌倦了,我们就会跑河岸上去捡板栗。因为这脚踢踢都是板栗树,掉到地上的板栗大家都不当回事,所以就便宜了我这个外来客。经过数月的风吹日晒,掉到地上的这些板栗已经是熟透了风干了。别看它们外面有长长的硬刺,其实是“虚张声势”的,只要两脚并拢,再往外一用力,这宛如小刺猬一般的外壳就会被剥掉。你会看到深棕色油亮亮的第二层壳,用嘴一咬,就能打开。不过你吃的可能还是皮,肉还在里面。这皮是涩涩的,有股苦味儿。据说,这是为了防止松鼠偷吃而长的。这在外“沉睡”的板栗此时吃,那叫一个甜。不用一会儿功夫,我们就能捡一堆板栗。眼瞅着差不多,我们就用大棉袄把这些板栗给兜着往家奶家跑,也顾不上妈妈叮嘱的不能把衣服搞脏的话语了。头脑里,只有摘得果实的喜悦。有时候,跑快了,板栗就会从棉袄两边的缝隙里掉下来,边走边掉边捡,那种快乐,真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家老太说这板栗是他们家的土产,所以这一趟回去,我们自然也不会空着手,除了炒好的花生、磨好的菜籽油,还会给我们装半尼龙袋的板栗。我们年年如此往复地收到家老太沉甸甸的回礼。
到了暑假,家老太就会让舅爹爹一家家送新鲜的板栗。舅爹爹舍不得坐一块钱的绿帆布三轮车,每回来我们家都是步行。一个人扛着一大尼龙袋的板栗步行几十公里,我妈妈说几十年来,舅爹爹从未间断过。新摘的生栗子很好吃,又脆又嫩,只是栗壳很不好剥,里面的内皮一点儿不好去掉,指甲刮得生疼,可能就去掉了一点点。但是这外皮不去,是真的下不了嘴。那就用另一种办法:风干。风吹吹,里面的皮就会皱巴巴,肉也会因水分的丢失而变得微软鲜甜。
板栗生吃以外,当然可以煮、可以炒、可以烤。据说在宋代就有炒栗子,这宋代人爱生活会讲究可真是有史料记载的。我们这最初可没有炒栗子,只有烤栗子。冬天时,抓一把栗子,往锅洞里一扔,嘭的一声响,说明这栗子就烤好了。这裂了壳的熟栗子用火钳子一扒拉,抓起来,在手里来回倒几下吹吹,轻轻一剥,壳就掉了。吃烤板栗,是冬天的幸福。记得有个词叫“火中取栗”,可见这烤栗子也是个危险的活儿,因为这嘭的一声响就是信号。
物质匮乏的年代,大家之间的那种情感是何等的珍贵和珍惜。如今,大街上,除了冬天有糖炒板栗,其他三个季节也可以买到。但是“物以稀为贵”嘛,随时能吃到的板栗,对它的喜欢自然是少了很多。愿我们都能不“栗”不弃,珍惜眼前拥有的细碎幸福。
卫艾云,群众文化工作者,作品发表于多家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