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名誉社长:王德席 陈长海
社长:陈常河
总编:陈常河
编发:陈常河
主编:王小强
副主编:李云峰 李宜普

封面设计:彦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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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当——,当——”镐头刨在石头上,冒着火星,发出很大的声响。周建国挥动大镐,一下比一下更有力地在那火石筋上刨着。长期的劳动使他的身体特别强健,两只粗壮的胳膊肌肉凸起,脱光了衣服的脊背汗水像两条蚯蚓在往下慢慢爬动着。他每刨一下,口中便发出“嘿”的一声。
各公社根据县里的指示,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村村通”工程。县里下达的文件明确指出,在一九八二年的春节前,要把电送到全县的每家每户。这项工程,时间紧任务重,必须争分夺秒。特别是一些偏僻的山区,难度非常大。公社召开了各村党支部书记和大队长会议。当前主要的任务是挖电杆坑。五十米一个坑,各村挖各村的。
石屋村的党支部书记周长发和干部们开会研究做出决定:电杆坑按分地的人口分到各家各户,必须千方百计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
根据山东省农民负担管理条例的规定:凡年满十八周岁到五十五周岁的男性公民和十八至五十周岁的女性公民,每年都要承担一定数量的义务工,用于农村的公益事业和农村基本建设。(年满十八周岁的在校学生除外)。村里通电是乡亲们盼望已久的大事,也是一件大好事。大家伙兴致很高,各自在自己分得的地点行动起来。可村里有些家庭,确实无力完成这项任务,他们有的体弱多病,有的老幼残疾。于是就有人找到村里,问怎么办?村里回复:你可以以资代劳,每个坑出五块钱,让别人替你挖。那人说我家里穷拿不出钱来。村里说这就不好办了,你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周建国用了两天半的功夫,就挖好了自己家承担的三个坑。眼下他是替村里的庆山老汉挖的。庆山老汉今年五十三岁,按规定应承担相应的义务工。可他常年有病,人瘦得厉害,根本干不动重活。他从村里回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可怎么办!周建国知道了这件事,就来到他家里。说大叔您先别着急,不就是挖两个坑吗?我替您老人家挖了。庆山老汉忙说:“大侄子,我没有钱给你呀!”建国说什么钱不钱的,论起来您还是我不出五服的叔哩,就当我孝敬您老人家了还不行吗?老汉一听咧开掉了牙的嘴笑了:“侄来,那敢情好。如今村里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了。大叔不会忘了你的好!”坑是编了号的,从下了公路一直到村里,再到村里的每一条胡同。庆山老汉分到的那两个坑在村西的山坡上,全是那种带火石筋的沙石、很难挖。按规定,坑要一米见方。周建国的镐头下去,有时只有一个眼儿,他的镐头照着那眼连墩几下,也只能刨起鸡蛋大的一块儿,像啃花生饼似的。好在他年轻,大镐舞动成风。半天功夫,挖起的石碴只有小半推车。他把石碴用铁锹甩出坑外,坐在坑沿上抽了一袋烟,朝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又猛干起来。他就像跟这石头较上了劲儿——,看谁能治服谁!
他用了整整一天的功夫,总算挖出了一个坑。他掏出米尺一量,长宽高不多不少正好一米。傍晚回到家,他没吃煎饼,只喝了一碗地瓜面糊涂就躺下了,浑身像瘫了一般。他第二天早早吃过饭,又去挖第二个坑。用了两整天的功夫,他终于挖完了庆山老汉承担的那两个电杆坑。
庆山老汉实在过意不去,就到村里的经销部花两块四毛钱买了两瓶白酒和两盒小金鱼的烟,来到周建国的家。说恁叔忒穷买不起别的东西,这两瓶你就收下,喝了解解乏,可别嫌孬。建国坚决不肯收。说叔您这么外气,以后有活我再也不帮您干啦!
老汉急得掉了泪:“侄来,你这样做让我心里难受哩。”建国见他动了情连忙说:“叔,这样吧。两瓶酒我收下一瓶,另一瓶您拿回去自己解解馋。两盒烟一人一盒行啵?”
村里所有的电杆坑都挖完了,电线杆在公社驻地太平镇,各村要派人到公社去拉。电杆是水泥的,有十多米长。大队就把村里所有的地排车集中起来,两辆车一根,每组四个人。电杆堆放在公社农资公司前面的空地上。公社建筑队用小吊车把电杆吊起来,轻轻放在排好的地排车上,人们用绳子捆绑好,有的在前面拉。有的在后面推,走得很慢。这可是个技术活,最怕拐弯。在公路上还好,一下公路就要特别小心,稍有不慎就会出错,把电杆弄断。
公社建筑队派来人,在村头建起高高的变电室。不长时间,马车拉来了一台机器,很多人不知道这家伙是干什么用的,都前来观看。孙二虎站在机器旁边,指手划脚地给人们讲解着:“知道吗!这叫变压器,是改变电压用的。”有人问:电压是什么东西?“这电压么——,喔,就是电流。”村里的几个小青年是上过中学的,他们一听都笑了。一个小青年说:“不懂就别瞎说,电压是电流吗?“众人一听也都笑了,他们虽然不知道电压是什么,但从刚才小青年的话中听出,电压绝不是电流,孙二虎羞得红了脸,忙从人群中钻走了。
几天以后,马车又拉来一盘盘的电线。电工们穿着崭新的工作服,神气活现地在人群中走来走去。
腊月初十这天,村头电杆上的电灯亮了。那灯光是白色的。真亮啊!照得人眼直发花。接着村里几个胡同口的电灯也都亮了起来,要想把电引到自己要里,需要个人买材料,电工负责免费安装。为了规格的统一,县里专门拉来了同一种型号的电料。当然村里的五保护、烈属、学校包括杨小翠家,都由村里负责免费安装。
大年二十八的傍晚,石屋村和全县所有的农村一样同时亮起了电灯。家家户户一片光明,将黑夜变成了白昼!一时间,整个山村沸腾了,人们欢呼着,跳跃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山沟沟里能通上电,是先辈们想都不敢想的事,也是多年来人们梦寐以求的事,更是开天劈地从来没有过的事!
村里的庆山老汉咧开没牙的大嘴笑着说:“电什么都好,就是不能点烟!”
第十八章
上午两节课以后,是二十分钟的课间休息。冯金兰在办公室里洗了把脸,端着脸盆到门外泼水,发现操场上聚集着一堆人。“给俺看看!”^让我看一下……。”不时传来一阵叫喊声。她问身边的桂花:“那些同学在干什么?”桂花说“老师,宝存从家里拿来一个魔镜,说是他姐从县城给他买来的,里边要什么有什么,我刚看过,可好看啦!”
金兰来到操场上,原来是一个叫“万花筒”的玩具。纸筒里装着各种颜色的碎玻璃片,只要转动一下纸筒,就能看到各种各样色彩鲜艳的花朵。
在班里的同学当中,存宝的家庭条件是比较好的。他姐在县棉纺厂当工人。回家时经常给弟弟买一些小零食和玩具。他经常从家里带一些零食分给他的好友,有时是几块钙奶饼干,也有时是几块包装精美的水果糖,也常常带一些山里孩子从来没有见过的小玩具,向他们煊耀。每当他把这些东西分享给同伴的时候,同学们就对他流露出一种羡慕之情。这时他的心里就有一种满足感与自豪感。这些举动,不但有效地抵销了他学习不好带来的自卑感,而且使他在同学门当中有了一定的威信。时间长了,他身边也渐渐有了一些追随者和崇拜者。
存宝虽然家庭条件优越,可学习并不刻苦。他上课不专心听讲,爱做些小动作,不会做的作业就请同学帮忙。有时好友给他讲了好几遍,他还是发蒙。后来就干脆拿出自己的作业让他抄写。有的作业不能抄,比如作文。抄了老师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就找人写。他找人写有个条件,就是不能和自己写的那篇一样。他从来不让好友白写,常送给他们一些好吃的或小刀、铅笔、橡皮等学习用具。有时他高兴了,还送给带着塑料皮的笔记本。当然有时也给钱,五分或一毛。金兰没少批评他,他总是不改。有时老师拿到证据,把他批评得很厉害,他就掉泪。说老师我真不会,真真的不会。金兰知道他学习基础差,独立完成作业确实有困难,就经常给他补课。
预备铃响过之后,同学们有的回教室做准备,有的连忙去解手。学校里没有厕所,要到学校后面的山沟里去解决。为了避免尴尬,老师给男生和女生划出一定的区域,以沟沿上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为界,左边是男生区域,右边为女生区域。杨树在一个突出的土冈上,成了天然的屏障。但是,班里总有那么几个小淘气鬼,越过“国界”去对方阵地侦察情况。金兰知道,这多是一二年级的小男生,他们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出于好奇,老师为什么要把男生和女生分开了?金兰在班里反复强调过这个问题,并提升到这是违犯学校纪律的高度去对待,但这几个小淘气鬼还是我行我素,搞一些小恶作剧。不少女生为了安全,只好到较远的地方去。
这不,又有两个女生来向金兰报告,说有的男生向她们的领地投石子,差一点把小凤的头砸破。金兰很生气,连忙到教室去查问。几个个男同学都说是二蛋干的。
又是二蛋,真是屡教不改。她接受了上次的教训,决定淡化处理。她说二蛋是不是你干的!做了错事承认错误就是好同学。二蛋不吭声。她接着说这事不一定就是二蛋同学干的,二蛋最近一段时间进步很大,上课专心听讲,作业做得也很认真。特别是大扫除时不怕脏,不怕累,大家要向他学习。我相信二蛋同学今后一定会越来越好。教室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二蛋做了坏事反而受到表扬,他感到很意外,很是高兴。他本来认为会换来一顿训斥的。那节课二蛋听得很认真,也没有做小动作。下课后二蛋来到办公室,说那石子就是他投的,今后再不做这种坏事了。
吃过中午饭,邮递员给金兰送来一封信,是她师范的同学胡一帆寄来的。信写得很长足足写了十几页,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她的思念和渴望,读着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语,她平静的心里顿时泛起阵阵浪花。那个阳光帅气的男孩的影子又清晰地浮在她的脑海里,一种既幸福又羞涩的情感充满了心胸,她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充满欢声笑语的校园生活——
星期天的下午,她一走进学校大门,便听到了西边的操场上传来女孩子银玲般的笑声与喝彩声。原来是县一中的篮球队正和师范学校的篮球队进行比赛。师范学校的篮球队员们身穿红色运动服,个个活力四射。县一中的队员们身穿天蓝色的运动装,更是英姿飒爽。他们在操场上飞速地奔跑着。观众的目光则牢牢地粘在那球上。这场球赛已打过两场,打成了一平。这是决定胜负的第三场,更是打得难舍难分,激烈而刺激,每一个球都牵动着观众的心。场上的比分是23:24,师范队暂时落后一分。这时,只见一个红衣队员接过队友传来的球,边跑边快速运球,寻找着投篮的时机。对方一个身材高大的队员牢牢地封锁在的面前,他左躲右闪,身子敏捷得像一条泥鳅。忽然他一个假动作,把对方闪开,身子跳起来在空中旋转360,那球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正中篮筐中间。
“好球!”“漂亮!”“2号,2号,胡一帆,胡一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女孩子热烈的欢呼声。球场上的记分牌上出现24:24。
球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一中的队员发球后,师范队的防守更加严密。一中队好几次发起进改,均没有突破防线。可能是求胜心切,一名蓝衣队员投了一个冒险球,那球出界了。
师范队的队员们精神大振,开始了更猛烈的进攻。县一中的队员毫不慌乱,把防线布防得天衣无缝。这时,那个红衣队员腾得跳起,一个远距离投球,那球又中了。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更激烈的尖叫声。
比赛结束了。那个叫胡一帆的队员从球架上拿过自己的衣服,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汗。金兰看清了,那男孩子有一双浓浓的剑眉,一张英俊生动的面孔。她记住了胡一帆这个名字。
在以后的日子里,冯金兰发现胡一帆的身边经常围绕着一些漂亮的女孩子。那些县城的女孩子个个热情奔放,笑声朗朗,她们举止优雅,落落大方,从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她有些讨厌那些女孩子在胡一帆表现出的殷勤和娇气,觉得她们小小年纪,是那么的轻浮和浅薄。她在课余时间,埋头扎在学校图书馆里,就像饥渴的人看见了面包和甘泉,贪婪地吮吸着知识的营养。她从小热爱文学,特别是苏联小说。 家中爸爸看过的一本《母亲》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她常常被书中的英雄人物激动得热泪盈眶。以前她上初中时,学校图书室里除了几种报刊和一些文革中的小册子,很少有她需要的文学名著和历史书籍。而现在师范的图书馆里,不仅有大量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还有大量的历史资料。不知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写诗和散文了。她瞒着老师和同学将这些东西装进信封,连同她的希望寄给一些全国的报刊。尽管这些所谓的文学作品全都像泥牛入海,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着。
有一次,她写的一首小待《野花》在学校文学社的《幼芽》上刊登,引起一些同学的指指点点“看,这就是那个从乡下来的村姑冯金兰,人长得土哩八叽的,还写诗呢!”“人不可貌相。也许人家真有内秀呢!”
她没有城里姑娘的那种娇柔与做作,明亮的大眼如一池春水,两条黑亮的长辫子垂在脑后,一身天蓝色的衣裤穿在她那苗条而丰满的身上,是那么的合体,素秀而淡雅。就像春天里一株挺拔俊俏的小白杨。她不卑不亢。旁若无人的在校国里进进出出。
几天以后,她的那首小诗被人诗配画,出现在学校阅报栏的橱窗里,那字是用隶书写的,真漂亮。下面是一片田野,各种颜色的小野花生机勃勃,开得是那么灿烂,充满生命力,很引人注目。
一次他从教学楼出来,老远就听到一个男孩子在声情并茂地朗颂着她的诗:
谁说大地的生命已经枯竭
看!希望的种子又把冻结的土层咬破
红的 黄的 朵朵野花在阳光下开放
紧挽手臂 托起一片春色……
她听得脸红心跳,连忙低头绕道而过。
她和胡一帆认识是在学校餐厅的窗口。那天正下着蒙蒙的细雨,她举着雨伞去打饭。因为不愿意在雨中排队等候,便晚去了一会儿。刚来到餐厅的窗口,忽然看现一个男孩子手里拿着搪瓷缸子跑来。他没有打伞,头发上沾着许多的小水珠儿。金兰认出他就是胡一帆,连忙说道:“你先打,下雨天连伞也不打。”胡一帆很客气:“你先打,干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道,再说女土优先嘛”两人打了饭,合打一把伞回去。胡一帆说:“你就是一班的才女冯金兰吧!久仰大名!”金兰笑说:“你不就是蓝球队的胡一帆吗?被女孩子众星捧月的那位。”“正是卑人,惭愧惭愧。”到了临分手时。胡一帆说我是五班的,在二楼,希望有时间能一起谈谈文学,讨教一下写诗。”
从此以后,胡一帆经常约她出去。她每次都欣然答应。师范学校在县城的东郊,西边有一条河。河岸上长着茂密的垂柳。两人就在这小路上散步。她们谈着高尔基与肖洛霍夫,谈着保你•柯察金和吴运铎。有时两人一人一句地背着《草叶集》里的诗句。绚丽的晚霞映在河水中,他们走累了就坐在岸边休息。看得出,他同样读过很多书,而且对书中的人物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她喜欢他的幽默与睿智、喜欢他做事的果断与自信、喜欢他的豁达与干练,更喜欢他的潇酒与乐观……他们愉快地交谈着,常常忘了时间,有时很晚才回学校。
他从不叫她的各字,只是亲切地称呼她“小金子”,她感到极大的满足与欢乐,他们沉浸在这美好的境界里,尽情地享受着爱情的甜蜜。
学校里终于有了风言风雨,他那些往日的女追求者和崇拜者,一反常态,开始对他冷嘲热讽,连棒带刺,她也成了大家的公敌,十恶不救的罪犯。她违心地冷落他、疏远他。他仍我行我素,丝毫不为所动。有时竟当着那些女孩子的面大声地对她喊道:“小金子,我爱你!”
她们经常手挽着手,毫无顾忌地在校园里散步。有时他在打球的时候脱下外衣,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衣服扔给她:“小金子,给保管一下衣服!”
那些时候,两人经常在餐厅的同一张饭桌上吃饭,夹着同一个菜盆里的菜。亲亲密密。旁若无人。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她跟着胡一帆走进了那座红色的干部家属楼。他的爸爸是县粮食局的局长,身材魁梧,挺着将军肚,稀疏的头发向后梳着,一丝不乱。他妈是县物质局的会计,虽已五十多岁,仍风韵犹存,气质高雅。对于她的到来。他们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没有过分地热情,又看不出丝毫的排斥和冷淡。她彬彬有地地向他们问好,小心翼翼地挑选着自己的措词。他们客气地留她在家吃了饭,并说着“今后常来玩”的话语。她隐约觉察出他们话语中的虚假与客套。从此,她再也没有去过那座红楼。
事后听说胡一帆给他的父母彻底闹翻了脸:“我的婚姻我作主,你们为什么要包办!管好你的小麦和玉米去吧!那个财政局长家的‘杨贵妃’,你们谁喜欢谁要!”
三年的师范校园生活结束时,胡一帆名正言顺地进了县实小,而她被分配到这个偏僻的山村小学。两年多的时间里,他给她来过十几封信,去年还亲自到石屋小学来过一次。虽然他一如既往地对她表现出有极大的热情和足够的耐心,坚定不移地履行着非她不娶的誓言,她总觉得她和胡一帆之间,有一道无形的不可跨越的深沟。她记得妈妈曾告诉过她,一桩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是不会美满的。
冯金兰叠起那封信,连同以前的十五封信一起放进抽屉里,并上了锁。她觉得自己应该抽时间去县城一趟,和胡一帆开诚布公地谈谈。
第十九章
天空中一丝风也没有。盛夏时节,山村的夜晚特别燥热。
地上铺着一张席子,冯金兰和周迎春坐在学校操场的大柳树下,不停地呼扇着芭蕉叶。“这鬼天气,真折磨人哩。要不,我们去洗洗?”迎春站起来向东方张望着。
“去那里!”“石榴湾。”
于是她俩踏着被月光照得明朗的山路,向石榴湾走去。
石榴湾位于红旗水库的下方,是一个很大的浅水湾。由于大坝的渗漏,湾里的水特别清澈。她们俩来到湾边。向四方张望了一下。深夜的田野十分安静,偶尔传来一两声水鸟的叫声,明亮的月光照在水中,亮光光的。湾的西岸有一棵很大的柳树,树的影子将水面遮了老大一片。她们开始脱衣服,把衣服放到树下的草地上。金兰穿着粉红色的裤头。戴着胸罩正要下水,迎春说:“大半夜的,怕什么哩。说着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金兰见她这样,也脱掉了裤头和胸罩。湾里的水并不深,只能没到她们的胸口。由于白天阳光的照射,湾里的水温呼呼的,躺在水中舒服极了。
过了一会儿迎春说:“姐让我给你搓搓后背!”一双柔软灵巧的小手在金兰的后背上一上一下地搓洗着。她搓得不轻不重,不快不慢。金兰尽情地享受着,惬意极了。搓了老大一会儿迎春说:“姐舒服吗!”金兰调皮地说:“不舒服。“俺不信,你骗人!”迎春说着,用双手抱住金兰,把她抱得死死的。
两年多来迎春和金兰给下了深厚的情谊,她俩情同亲姐妹,平时掏心掏肺无活不说。迎春从金兰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才开始在一起时,金兰看到迎春老是用一块白布束着胸,把乳房压得死死的。来月经时,还用那种很粗糙的火纸塞着下身。就告诉她:女孩不要束胸,束胸对乳房的发育不好。”迎春害羞地说:“这两年.想不到它长得这么大,真羞死人了。”金兰说:“乳房是一个女孩子最美的地方,它充分体现出女性健康的美。来月经千万不能用那种粗劣的火纸,它容易让女孩子得妇科疾病呢!”后来金兰给她买了和自己同样精美的乳罩,还给她买了雪白柔软的卫生巾和卫生纸。迎春觉得自己今生能遇到金兰这样一个好姐姐,真是幸福得很,连娘也没有这样对她体贴入微哩。
迎春正沉漫在这美好的回忆中,金兰说:“死妮子,别淘气了。来,我帮你搓洗搓洗。”
金兰掰开了迎春楼在她脖子上的双手,让她转过身子,帮她搓洗着全身。一长十九岁的少女。身子雪白粉嫩如绸段般柔滑,两个乳房丰满结实,像两个半球扣在胸前。一时间,她的脑海申油然而这样的诗句:“春寒赐浴华青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忽然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小调:
二十七八月黑头,
小两口在场里打黑豆,
一场黑豆没打完哟,
黑娘生了个黑丫头……
金兰和迎春像两只受惊的小鹿,忙在树影中蹲下身子,屏息倾听,那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
黑妮儿长到十七八,
黑爹黑娘发了愁,
黑爹嫌她没婆家,
黑娘嫌她老在家里头。
黑妮儿上前飘飘拜,
黑爹黑娘甭发愁,
别看俺黑妮儿长得黑,
俺自己找个黑对头。
黑妮儿挎起黑篮子,
篮子里放了个黑镰头,
走了二里黑沙路,
来到她二大娘家的黑豆地北头。
黑妮儿放下黑篮子,
篮子里拿出黑镰头,
黑妮儿弯腰正割草,
可真巧,从那边来了个黑小放黑牛。
黑小那边将她看,
黑妮儿这边往那瞅。
黑妮说你看得什么看,
黑小说你瞅得什么瞅。
呦,你别看来我别瞅,
咱俩是天生的黑对头……
月光下,只见南边山坡的小路上,一个人摇摇晃晃朝这边走来。她俩吓得紧紧靠在一起一动不敢动。那人来到湾边,撒了一泡尿,又朝湾里投下一块石头,“咚”的一声响,水面上贱起一团水花。迎春吓得“哎呀”一声惊叫。那人一愣说:“谁家的小嫂子,我看见你了!”他见再无动静,开始脱衣下水。
这时,一道强烈的灯光射向水面:“谁?”那人惊慌地说:“是我想洗一洗。”说完掉头便跑。
“站住,我有话要问你!”
那人不听,越跑越远了。拿手电的人紧紧地朝他追去……
周围又恢复了平静。金兰和迎春慌忙穿好衣服,向村里走去。迎春告诉金兰:“听声音是孙二虎。这人四十多岁了,是个老光棍儿。他不务正业,好吃懒做。白天在家睡大觉,自己的庄稼长得三青两黄。夜里却来了精神,逮山鸡、套野兔是村里出了名的夜猫子。”
金兰担心地间:“你说他刚才看见我们了吗?”
“看见了又怎么样?反正我们都蹲在水里,只露出两个人头。”金兰间:“刚才拿手电的那人是谁?”
“是承包水库的周建国。大概是怕人夜里偷鱼,在巡查吧!”
后来,不知什么人在石榴湾边栽下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洗澡时间
男:星期一、三.五
女:星期二、四、六
请自觉 望自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