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诗石”：陈子弘译｜预言（美）唐纳德·霍尔

“他山诗石”：陈子弘译｜预言（美）唐纳德·霍尔精华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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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纳德·霍尔（Donald Andrew Hall Jr. 1928年9月20日至2018年6月23日），美国诗人、作家、编辑和文学评论家。他著有50多本书，涉及儿童文学、传记、回忆录、散文等多种体裁，包括22卷诗集。霍尔毕业于哈佛大学菲利普斯埃克塞特学院（Phillips Exeter Academy）和牛津大学（Oxford）。在职业生涯早期，他是著名文学杂志《巴黎评论》（Paris Review）（1953-1961）的第一位诗歌编辑。2006年6月14日，霍尔被任命为国会图书馆第14任桂冠诗人诗歌顾问（俗称“美国桂冠诗人”）。霍尔作为一名学者，曾在斯坦福大学、本宁顿学院和密歇根大学任教，并对写作的研究和技巧做出了重大贡献，因此备受尊敬。

我要弄垮木屋；我要烧掉外墙铝护板

表层；我要捣毁几辆绯红丰田车

肩并肩停放的车库；

我要炸掉金、银与雪花石膏的宫殿——

让盛夏豪宅与其荒唐一同坍塌。购物中心

铺展胶合板与石膏之地，路边小餐馆

在阿拉斯加帝王蟹旁供应牛排与薯皮；

三角形旗帜宣告完全相同的一伙露营者；

而飞机则首尾相接喷吐煤油，

杂草与灰烬将在永恒的暮色中打盹。

我拒绝老屋和新车；我拒绝

保守派与自由派^[2]；我拒绝这样的论调：

野心的节制是明智的，因为爬得越高

摔得越惨；我拒绝沃特福德水晶^[3]；

我拒绝廉价杂货店；我拒绝罗穆卢斯与雷穆斯^[4]；

我拒绝玛莎葡萄园^[5]与灌篮大赛；

我拒绝铅条玻璃^[6]；我拒绝在网球场

或第十七洞果岭上的约谈；我拒绝

职业保龄球巡回赛；我拒绝火柴盒^[7]；

我拒绝紫色浴室和里面的紫色肥皂^[8]。

躺着担心税收睡不着的男人，黎明时

呕吐，注射安定时手抖，——

皮肤会从他们大腿的肉上剥落。

整天行军经过金字塔，大象随行的军队

拖着导弹经过厌倦敬礼的将军们

和穿着金线锦袍威严的总统皇帝，——

军队柔软的屁股将在雨中消散。明尼苏达

玉米地绵延如海，而烟草在卡罗来纳

成熟，苹果在新罕布什尔丰收，小麦

把堪萨斯染绿，纸浆厂在俄勒冈发臭，

尘土将在黑暗中飞扬，仙人掌未及绽放

便枯萎。滑雪者等待升降椅的地方，

穿着金钱，低矮的覆盆子将撕裂肋骨。

汽车影院教堂竖起铬十字架的地方，

蒲公英和马利筋将在柏油路上蔓生。

我会从海洋掀起燃烧的袭击巨浪；

我会从山巅降下熔岩云团袭击；

我会从黑暗的天空释放

形如装饰六边形的黑色素瘤。

我会击溃贪污犯和蜗牛食客。

我拒绝日式熏牡蛎^[9]，任其死去的

盆栽菊花，特百惠派对^[10]，麦当劳叔叔，

卡波西肉瘤^[11]，泰姬陵，佩戴电子项圈的

荷斯坦奶牛，阿尔冈金酒店^[12]，突尼斯水道，

优等生学会金钥匙^[13]，凯悦海湾酒店^[14]，在

隔离带上慢跑的工匠^[15]，以及纵容

腐败心脏渴望犯罪投降的背叛：

我拒绝中庭角落的阴影

那里菲利斯或菲比与比利或马克交谈

他说下午最好尽管并不可靠。

你们的孩子将在购物中心游荡洗劫

四十年，为你们的懒惰受苦，

直到最后一个侏儒躯体在停车场腐烂。

我会砸烂从缅因到希尔顿赫德，

从斯卡吉特到图森，铺着毛茸茸

长毛地毯^[16]的汽车旅馆大厅和餐厅。

我会击倒滑翔翼手^[17]，瘦削冒险的男孩；

他们的大腿骨将折断，他们的脑花

从颅骨滑出来。我将砸烂

在新墨西哥后院烹饪野猪的家庭。

然后风景里会堆满无用的机械，

数英亩的空置飞机和校车，犁具

长出嫩芽又变成枯萎的犁铧。

无知的矮人钻入发电机和普利茅斯^[18]

的洞穴挖掘温暖和庇护，十七岁

时死于老迈。部落在他们无知

而且荒凉的荒原中游荡，

因你们的懒惰而受苦，将焚烧你们的

彩绘经书^[19]来温暖他们破败的身躯。

恐怖分子聚集钚，因为你们既懒惰

又勤勉。夜鹰萎缩，小狗鱼^[20]

在自爱统治下窒息。空茫燃烧

空气，使你们像生物学家钟罩里的

老鼠一样缺氧窒息。鲜活的神磨快

我预言的镰刀来割掉红罂粟

和蓝矢车菊。当教牧人员和警察

点燃我身上的火柴，耶和华将燃烧殆尽；

耶和华将从防空洞通风口吸走空气。

因此让别克膨胀直至爆炸；

因此让厌食症饿死，暴食症吞噬。

当埃尔齐拉^[21]穿着网球裙离开家

开着黑色保时捷去见亚伯拉罕，

争吵后回到丈夫和孩子身边，抽泣着

醉酒入睡，无法在他们中间选择，——

草坪和地毯将与情人、丈夫

和孩子一起变成焦油。

脂肪将在孩子们透明皮肤的囊中沸腾。

我将打烂国家、宇航员和法官；

我将打烂巴比伦，我将打烂杂技演员，

我将打烂藻类和白桦树。

因法学教授在哑剧中教授伦理学，

让上校成为总统；因为首席执行官

和政治委员收集羽绒做枕头，

让城市的不公正焚毁城市和郊区；

让乡村燃烧；让缅因的松林

像厨房火柴一样炸裂，让凯尔经书^[22]

在一微秒内化为灰烬；喷气耕牛和运动健儿

化成油脂：——我返回阿巴拉契亚的岩石；

我将吃面包；我将预言经过耶和华

千年之日直到天空在城市上空泛红：

而后房屋会燃烧，甚至雪花石膏的房屋；

天空将会像卷轴一样消失，卷起来

藏在洞穴里远离懒惰的工业。

山脉将爆发又消失，成为沙漠，

大海将漫过大海失落的岛屿，

大地将像尸体胀气的

肚子一样裂开，太阳变得像寡妇的

裙子一样黑，满月在体内血液

肿胀中变红，星星从天空坠落

像风吹落苹果，——

而巴比伦经理人^[23]在羔羊的怒火中焚烧。

译注：

〔1〕《预言》模仿《旧约》中先知书的语调，特别是以西结书和启示录的风格，对现代美国社会进行审判式的预言。诗中展现的激烈情感表达方式，可以在古罗马诗人，特别是卡图卢斯身上找到精神原型。两者都拒绝节制和含蓄，选择最直接、最极端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激情。从技法上看，霍尔的诗歌继承了罗马讽刺诗的"catalogus"传统。尤维纳尔在其讽刺诗中大量使用具体事物的列举来构建批判的力量，霍尔同样通过对"wooden houses"、"crimson Toyotas"、"shopping malls"等现代生活细节的密集堆积，来营造批判的强度。这种技法不仅是修辞手段，更是情感宣泄的方式，通过具体性来达到普遍性的批判效果。

[2] 保守派与自由派，原文是用的Tory and Whig，英国历史上两大对立政党：托利党（Tory）和辉格党（Whig）。托利党后来演变成保守党，辉格党演化为自由党。霍尔在这首诗中使用"Tory and Whig"更多是作为一种历史性的、象征性的表达，代表传统的政治对立和党派纷争。诗人在这里想表达的是对所有政治派别和意识形态对立的拒绝，用“保守派和自由派”能更好地传达这种对整个政治光谱的否定态度。

[3] 沃特福德水晶，原文为Waterford，爱尔兰东南部的城市，以出产高档水晶玻璃（Waterford crystal）闻名，是奢华餐桌文化的标志。

[4]罗穆卢斯与雷穆斯（Romulus and Remus）罗马神话中战神马尔斯的一对孪生子，被母狼哺育长大，后来建成罗马城。诗人把他们当作古典英雄叙事与帝国起源的象征。

[5].玛莎葡萄园（Martha’s Vineyard）马萨诸塞州外海的著名度假岛，美国东北部的富人夏季度假胜地，代表悠闲、精英的海岸生活方式。

[6]铅条玻璃（leaded panes）嵌铅条的窗玻璃，常见于欧洲老教堂或老式住宅，暗示历史、宗教、传统建筑美学。

[7].火柴盒（matchboxes）暗示日常廉价消费品；也可联想到“火柴盒式”的单调现代建筑。

[8].紫色浴室和里面的紫色肥皂（purple bathrooms with purple soap in them）一种夸张、过度装饰的室内趣味，象征庸俗的舒适与自我沉溺。

[9].日式熏牡蛎（Japanese smoked oysters）70-80年代美国中产家庭鸡尾酒会的“高级”冷盘，象征全球化消费小奢侈。

[10].特百惠派对（Tupperware parties）50-70年代风行美国的“特百惠派对”，家庭主妇聚集到某家看示范、买塑料保鲜盒，是郊区消费文化的典型场景。

[11].卡波西肉瘤（Kaposi's sarcoma）一种在艾滋病早期常与免疫崩溃并发的皮肤恶性肿瘤.作者这里把“麦当劳叔叔”与“卡波西肉瘤”并列，形成消费—疾病—死亡的刺眼对照。

[12].阿尔冈金酒店（Algonquin Hotel）20年代纽约“阿尔冈金圆桌”文人沙龙的据点，代表精致都市文化。

[13].优等生学会金钥匙（Phi Beta Kappa keys）ΦΒΚ金钥匙，美国大学最老牌的荣誉学会，佩戴金钥匙是学术精英的身份徽章。

[14].凯悦海湾酒店（Hyatt Embarcadero）旧金山港湾（Embarcadero）的凯悦酒店，会议—观光—商务一体化的玻璃幕墙地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