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火魂》第一卷 脉铸山河
作者:牛汝军

第一章《孝妇河的冰》

孝妇河的冰面亮得晃眼,铅矿粉冻在冰缝里,像无数细铁针扎进 1900 年的冬。德国矿商的铁皮船泊在河湾,烟囱里冒的黑烟把天染成紫黑 —— 自 1898 年《胶州湾条约》签下,这烟就成了博山的常客,在火魂岭岩壁积出薄灰,蒙住百年刻痕。船身编号 “DFS-1898” 在冰光里泛着冷光,与岸边新立的 “德属博山矿业公司” 木牌形成呼应,像两枚图章,盖在博山的骨头上。
县城 “德昌商行” 的赵老板站在码头,皮靴沾着矿砂。他刚从柏林回来,手里捏着张矿脉图纸,对汉斯的翻译说:“这火魂纹,按地质学该叫‘层理褶皱’,老矿工偏说有灵性。” 图纸上的直线标着 “科学钻探线”,边缘却被他用铅笔补了道浅弯,像被火魂纹的影子勾了下 —— 那是他昨夜梦见父亲在窑神庙刻纹时,无意识画出的弧度。

林正山蹲在窑神庙残碑旁,空袖管搭在碑上晃。1898 年抗德时被砍断的断口磨出毛边,蹭过 “火魂纹” 血浸的刻痕。那道纹的第七道弯有个豁口,还留着儿子林建军今早凿刻的温度,铅块里藏着老窑区的矿脉图,主脉就蜷在那道弯里,像条睡着的蛇。他左手攥着凿刀,仅存的两根指头因用力泛白,指尖突然在碑缝里勾出半块褪色文书 ——“1898 年,胶州湾租借地,准德国矿商开采博山铅矿”,清廷红印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节发颤。文书边缘粘着点焦宝石粉,是当年父亲护碑时蹭上的,三十年来,这石粉早与碑缝的土长在了一起。
“这半截胳膊,连凿刀都握不稳,还怎么护着娃和矿脉?” 他摸了摸空袖管,恍惚间又看见三弟被德军挑在枪上的模样,血滴在火魂纹第七道弯,至今石缝里还泛着暗紫。那年三弟刚学会用焦宝石粉画弯,说 “这样山能认得咱”。
“林伯,德国人的火车堵矿口了!” 王大勇的粗嗓撞开窑门,肩上竹筐晃悠着,筐里没装矿,是两个娃。五岁的王老五举着块焦宝石,石面泛着青蓝的光;筐底还坐着三岁的石头,怀里揣着半块冻柿膏,酸气顺着筐缝往外钻,呛得人鼻子发酸。竹筐底层压着张揉皱的欠薪条:“德属博山矿业公司,欠王大勇 1900 年 1-3 月工钱,计 5 马克”,红公章边缘的指印攥得发白,能看出当时多用力。王大勇往地上啐了口:“杠赛来 —— 这是博山方言里‘真不像话’的意思,他娘的马克,换玉米面都得看洋鬼子脸色!”
“前年能换 5 袋玉米面,今年 1 袋都换不到。” 王大勇蹲在庙门口削竹条,刘氏纳鞋底的 “嗤啦” 声停了,往他手里塞了块温热的玉米面饼:“今早桂英娘给的,掺了柿糠,顶饿。” 王大勇咬了口,饼渣掉在竹筐 “忍” 字刻痕里。他盯着矿警靴底的补丁 —— 针脚歪歪扭扭,像他婆娘缝的,可那靴筒里露着道淤青,是今早德军小队长用马鞭抽的,就因 “对支那人手软”。夜里他准会用竹条抽自己大腿:“没出息的东西,为口饭让娃看着爹作践自己。”
孙氏抱着张桂英,用冻柿膏给她抹冻裂的脸蛋:“这是用霜降头茬柿熬的,加了松针水,咱博山女人靠这泼辣劲活。” 她摸着虎头鞋上的弯纹笑,“按窑神爷腰带画的,避矿道邪。” 刘氏把纳了一半的鞋底凑过来,鞋帮夹层嵌着焦宝石碎布:“耐磨,也让山记着咱的苦。”
王老五抢过守义手里的碎铅要跑,被石头拽住。石头举着冻柿膏往他嘴里塞:“哥,甜。” 王老五咬了口,酸得皱眉,却把大半块塞回去:“你吃,长个子。”
“汉斯还惦记那图?” 林正山看向四岁的孙儿守义 —— 娃攥着带火魂纹的碎铅,后颈蹭着他的棉袄。守义挠着后颈青斑,那处比别处烫,指尖划过残碑火魂纹,第七道弯竟与斑形相似,青斑突然发痒,他缩了手。
“1898 年崔老爷子用雨点釉糊弄德军,真矿砂藏在釉缸底……” 林正山拽他躲到碑后,声音发哑,“你爹的图,就藏在那儿。” 他摸着碑上 “火魂纹” 三个大字,突然想起父亲说的 “这纹是山的舌头,能尝出谁真心待它”。
汉斯举着望远镜,镜片里火魂纹的第七道弯比柏林博物馆的矿样更勾人。他手杖头镶着块博山焦宝石,石面被打磨得光滑,却故意对着阳光,让折射的光刺痛矿工的眼。瞥见矿工用焦宝石粒摆标记,冷笑:“迷信的中国人,石头摆得再齐,也挡不住克虏伯钻机的力量。” 他转身对赵老板说:“三天后,我要看到直纹矿道的施工图纸 —— 用你们的话说,‘顺者昌’。”

李默揣着揉烂的药单,喉结滚了滚:“交出铅块!不然炸庙,把你们扔进直纹矿道喂地鼠!” 他看见石头通红的手心,猛地别过脸 —— 小女儿发痘,德军扣着药,这是他唯一的筹码。可石头手里的冻柿膏,让他想起女儿哭闹时,婆娘也是这样往她嘴里塞柿膏,酸得娃直皱眉,却乖乖咽下去。
矿警的靴底碾过焦宝石粒,石粒追滚到脚边。他手一抖,想起乡下的娃,脚落下时偏了半寸,却还是震得石头哭出声。“啊 ——!” 刘氏扑过去被搡开,后脑勺磕出细血珠,爬起来抱住矿警的腿:“要踩踩我!你忘了前年你娃发烧,是我男人背去的郎中?” 那矿警耳后根红了,踢人的脚悬在半空,靴底的焦宝石粉簌簌掉。
守义攥着碎铅,突然把铅块扔向汉斯:“这是山的骨头!” 枪声炸响时,他蹲下身捂住耳朵,后颈青斑烫得像火烧。王老五拽着桂英后退,女娃的哭声混着《捣铅歌》:“凿子弯,地脉喘;直纹硬,断子绝孙……” 歌声里,有老矿工用焦宝石粉在冰上画的弯,被日军的皮靴踩过,却仍在冰裂里透着青。
崔老爷子拄杖从庙后绕出,往直纹矿道扔了筐焦宝石:“上好的料,够烧三窑瓷!” 十年前他拒给德军烧 “直纹釉”,此刻扔矿砂既是诱饵,也是羞辱。汉斯的目光被石面的青蓝光勾住,那弧度竟与笔记里火魂纹的第七道弯重合,喉结滚了滚,突然将石头攥紧 —— 他没发现,那筐焦宝石底下,压着片 1898 年抗德时的弹壳,锈迹里还沾着矿工的血。
老窑工们往地上撒焦宝石碎粒,顺着冰裂的弯纹铺开,像给地脉的纹描了道边。瞎眼老矿工哼起跑调的《捣铅歌》,抽泣声都停了,他嘟囔着:“前儿西窑直纹道塌了,埋了仨后生……” 冰面突然 “咔” 地响了声,新裂的缝正好绕开火魂纹的走势,像山在躲开那道直挺挺的钻探线。

王老五往矿警靴里塞冻柿籽,守义用柿膏贴冰裂:“给地脉贴膏药。” 膏子掺了柿醋,蚀出弯痕像火魂纹。雾中火魂纹清晰起来,林正山拽着守义往庙钻,碑上纹路与冰裂重合。他捂住孙儿的嘴,三弟临终的 “哥,守住” 顺着青斑流进心里 —— 这仗得打,不光为矿脉,为的是山认咱的那口气。
矿警的枪响了,子弹打在焦宝石堆上。守义看见矿警往自己嘴里塞了半块冻柿膏,那是从自家娃口粮里省的。石头往他嘴边送,他躲开,听见孩子小声说:“爹说,疼了吃这个就不疼了。” 矿警猛地别过脸,耳后根红得像火烧,手里的枪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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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牛汝军:山东省淄博市美育戏剧艺术研究院院长、山东省淄博市美育戏剧艺术研究院演诵家委员会主席、淄博大舞台总导演、淄博市文化馆新征程话剧团团长、常青树艺术团团长!多年担任淄博市教育局组织的“百灵”艺术节策划及导演工作,在我市进行校园戏剧普及项目。众多校园戏剧及影视作品荣获国家级奖项和省市级一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