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深邃是宇宙学
王侠
宇宙空间之中,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东西,我们是看不见的,很多时候,我们的作家只是描写出来那眼见为实的百分之五。而且,人类命运最开始,就是从神话、神学而来,才有了文化、文明、文学之说。现在需要溯源返本,最终归纳到宇宙空间学,当然如同洋葱头,一层一层的。因而,要多想,多猜想,多探索,永无止境。
文学和宇宙学所以在常识里分居了两界:一个是伏案灯前,用墨水丈量人心;一个是矗立山巅,用光谱丈量银河。但倘若我们把“深邃”视作一种穿透表象、抵达本质的能力,两者便突然共享了同一条暗河。宇宙学会用引力方程、微波背景、暗物质试图回答“我们是谁、从哪来、到哪去”;文学则用隐喻、叙事、沉默,在同样的问题上费劲巴拉的凿出另一条隧道。它们不是平行的铁轨,而是一条莫比乌斯环——走到尽头才发现,起点正是终点,纸背正是星空。我们绕来绕去,绕了一大圈。匪夷所思的是,我们是否还是一种数据?!
当文字坍缩成黑洞,博尔赫斯在《巴别图书馆》里把无限书架折叠成一个“总目录”,那目录本身便是黑洞的事件视界——信息在此无限加密,光也逃不出去。文学的黑洞不是毁灭,而是极端的浓缩:一行诗、一个意象、一个句读,都可能让读者的全部经验在瞬间被拉成细长的“意大利面条”,一个人也将在黑洞中被拉扯成几百米。
以杜牧“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为例。十四个字,是四百八十座佛寺,是烟雨,是朝代兴亡,是宇宙热寂后的余烬。文字越少,引力越大;诗意在“烟雨”二字处形成奇点,读者的个人史、民族史、地质史一齐坠向其中。宇宙学的黑洞让时空弯曲,文学的黑洞让时间增殖——你在十四字里度过了一千年,或者是一万年。
暗物质是看不见的,却应该具有在情节里有着的弯曲光线,宇宙里九成以上质量是暗物质,不发光,却用引力雕刻星系旋臂。小说里同样有“暗物质叙事”:那些没说出口的历史、被删掉的段落、作者咽回去的眼泪,共同拉扯着显性情节。
《红楼梦》后四十回佚失,就像暗物质突然抽走,整部巨著的光线被掰弯——高鹗续貂之处,恰是时空曲率最可疑的地方。曹雪芹埋伏在暗处的“原意”,成为红学家的宇宙学常数,被反复测量、争论、重构。
更当代的例子是卡佛的“极简主义”:他删掉一切能删的,留下的空白却比字更响。那些空白就是暗物质,读者必须用自己的人生去填,于是同一篇小说在不同人心里呈不同质量。文本不再是“作品”,而是“引力场”。
红移与乡愁:当词语在膨胀的宇宙中拉长波长,宇宙学告诉我们,遥远星系的光因空间膨胀而被拉向红色端,这叫红移。语言亦有红移:一个词离开它的原生时代越远,其语义波长就越长,颜色越冷。
“江湖”原指长江与洞庭,今日却指抽象的人情网络;“苹果”曾仅是水果,现在却先让位于品牌。诗人必须像观测天文学家那样,校准这种语义红移,否则诗句抵达当代读者时,会因过度红移而黯淡。
北岛写“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其中“通行证”一词在冷战语境下鲜红如血;四十年过去,它红移成褐红,需要注释才能重新发烫。好的文学编辑,就像调谐宇宙学望远镜,得给读者一枚“语义滤光片”,让红移的词重新蓝回心跳的频率。
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应该是故事最古老的光,宇宙似乎诞生38万年后,光子脱耦,成为遍布天穹的微波背景。那是创世余辉,温度2.725K,亘古不变。
人类叙事实际上从一开始便也有微波背景:神话。无论希腊、印度还是佤族,都回荡着“大洪水”“盗火”“人神相恋”的底噪。这些母题像2.725K的古老光子,穿过文明尘埃,仍在今日小说里轻微起伏。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第一句就“检测到”大洪水的微波背景:“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行刑队是现代暴力,而“多年以后”四字把线性时间折成圆环,回到史诗的循环宇宙。
作家越是靠近现代,越要像WMAP卫星那样,过滤前景噪声,才能听见神话的原始波动。《梦幻时分》,是我写的,那便是写的星移斗转,光年之外,而不是目光短浅,也不是狗模狗样,更不是无名鼠辈、市井小人。库切《耻》里的卢里教授,则是“渎神者受罚”的微波背景在南非土地上的再散射。
多重宇宙叙事,应该具有孩子们吹的泡泡飘飘洒洒一样的多而精彩,
宇宙与真空的涨落会不断的孵化新的宇宙泡泡。后现代文本亦应如此:每个作者每写出接近宇宙角度的一本书,就相当于吹出一个平行宇宙。信仰不能或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灵魂与规律并存。文学创作要有一种精神!关键问题是文学创作不是看谁的脸色,那是要用真心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出动感光波来!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用第二人称“你”启动叙事,等于把读者绑在火箭上,每翻一页就分裂一次“你”的宇宙。卡尔维诺成了上帝,但不是唯一的上帝——千千万万个“你”各自成为自己版本的作者。
在互联网时代,同人写作、AI续写、弹幕吐槽,使文学作品泡泡以指数级繁殖。昔日单一“作者宇宙”被稀释成多重宇宙云,版权法像宇宙学常数一样徒劳地试图维稳。此时文学的深邃不在于“中心意义”,而在于“生成机制”本身——就像暴胀场,意义在真空中自发涌现与突破,或者也叫文学作品修成新的科创正果。
当文学遭遇了热寂,也许也是宇宙学终极命运的“热寂”:熵最大,所有可用能做功,连黑洞都蒸发成霍金辐射,只剩一片均匀低温与冷却。
文学也会死吗?如果人类灭绝,书籍化为尘埃,字符失去解码器,文学是否等同于从未存在?文学应该具有宇宙学,而且从一开始的神话,便已经是宇宙学了。
然而文学的真正粒子不是纸和笔,不是平凡的字,而是“被调制的情感”。情感以神经电信号、声波、光子形式传播,可以跨物种、跨媒介。假如一亿年后,外星考古学家探测到“旅行者金唱片”,听见《流水》古琴曲,他们或许无法翻译文字,但音频的频谱本身会泄露“情感编码”。
在那意义上,文学像霍金辐射:黑洞会消失,辐射却带走信息。人类会灭亡,但“情感调制”作为信息,仍可能在宇宙背景噪声里留下一丝非高斯性。那非高斯性,就是文学的幽灵,在热寂后的真空中轻轻咳嗽一声。
我们把地球倒过来看一下,设想我们脚朝天,头着地。我们已用宇宙学重估一下文学。现在,把望远镜倒过来,再用文学重估宇宙学。
宇宙学家说,暗能量让宇宙加速膨胀,却说不清它是什么。诗人说,那是宇宙在写诗,每一行都在拉长韵脚。宇宙学家寻找“万物理论”,诗人提醒:别忘了把“孤独”与”黑暗“写进方程,因为宇宙若无人观测,它的波函数是否坍缩?
当韦布望远镜拍到138亿年前的星系,像婴儿照,人类集体发出一声“哇”。那声“哇”既是科学数据,也是文学母题——最古老的惊叹号。
因此,最好的宇宙学论文结尾,或许不是“Q.E.D.”,而是一句诗:“宇宙辽阔,而我的手掌更辽阔,因为它能捂住一颗颤抖的心。”
所以,在图书馆的穹顶装上一片可开合的屋顶是必须的!
设想未来的图书馆不再封闭,穹顶由智能玻璃制成。白天,它是书架的护壳;夜晚,屋顶滑开,星光与文字重叠。读者翻开《神曲》,抬头即见猎户座,仙女座,等等;读到“那里我们看见星际的深渊”,恰好有一颗颗流星划过。
此时,文学与宇宙学的界线彻底消融:文字是星尘的注脚,星尘是文字的标点。深邃不再是隐喻,而是物理事实——你在读诗,也在读大爆炸、大膨胀、大速度的余辉;你在数星星,也在数人类心跳的次数。
累了,合上书,抬头,银河仍在;低头,再读一行,宇宙便又诞生一次。正心正念,天道时代!只要坚持不断提高,不断探索,那就会越来越有意思!简译为:活着,活出正人君子的高大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