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名誉社长:王德席 陈长海
社长:陈常河
总编:陈常河
编发:陈常河
主编:王小强
副主编:李云峰 李宜普

作者简介:陈长海山东泰安宁阳县人,山乡退休教师,泰安市作协会员,2022年出版《岁月留痕一陈长海文集》一部,2024年出版长篇小说《大山情》上部。
第十四章
太雨像瓢泼似的,哗哗地下了整整一个上午。
石屋村中间的那条河水位陡然上涨,那水势汹涌,波浪翻滚一泄而下。那座跨在河上的石板桥早已被洪水淹没了。而雨还在不大不小地下着,看样一时半会停不了。
中午放学以后,河北岸的同学陆续冒雨回了家,周迎春也回去了。河南岸的学生家长,有的穿着那种用高粱叶编成的蓑衣,有的打着雨伞,还有的头上顶块塑料布,来接自己的孩子回家。上石屋和老虎崖上的家长还没有来到,那些急于回家的孩子们,有的站在教室门口,有的从窗口朝外看,眼巴巴地盼望自己的家长来接他们。
从河北岸到南岸要经过那座石板桥。平时河水并不深,有的孩子经过这里,还停留一会儿看那些从石缝中钻进钻出的小鱼小虾,有时还能看到一两个从桥墩下爬出来的小螃蟹。那桥身很低,一块一块的大石墩上铺着长宽相同,厚度一样的大石板。来来往往的人走下桥身,就是一段上坡路,人们都把这桥叫做下河桥。眼下虽然看不见桥面,可那些经验丰富的庄稼汉门,绝不会走偏踩空跌落到桥下。经过十多分钟的样子,孩子们大多回了家。
冯金兰来到教室一看,见上石屋的小翠和老虎崖上的存良还没有走。他知道小翠的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无法来接自己的孙女,就间存良:“怎么没人来接你?”存良一听哭了起来。金兰忙劝他:“别哭别哭,快说是怎么回事。”存良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小声说:“老师,俺爹病了好几天了,在家里床上躺着哩。”金兰说恁俩在教室里等着,我去做饭,中午我们一块吃好不好?他俩一听高兴起来。
金兰回到办公室,见菜板上的铁盘里有两个馒头,就切成片。往锅里放些油,做了她平时最爱吃的油煎馒头片。那馒头片被煎得焦黄油亮,很诱人。她又切了葱花和一些菠菜叶,往碗里打了两个鸡蛋,用筷子搅了搅。炒锅后倒上水,水开后倒入鸡蛋浆,又放入菠菜叶,加上盐做成了鸡蛋汤。
饭做好了。金兰把饭端进教室:“怎么样?油煎馒头片,菠菜鸡蛋汤,这伙食不错吧!来,开饭喽!”两个孩子见老师不吃,小翠说老师你也吃。金兰说我已经吃过了,你们趁热快吃。她坐在讲台上的那个杌子上,看他俩吃得津津有味,心里很高兴。
不大功夫,盘子里的馒头片被他俩吃得一干二净,锅里只剩下半碗汤。金兰说你们俩把汤分喝了,别剩下。他们俩高兴地说,老师我们已经吃饱了。
金兰说吃老师的饭可不能白吃,您俩每人给我写一篇作文.题目就是《在老师家做客》。两个孩子听了都说行,就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写起了作文。
金兰把锅端进办公室,用那半碗剩下的菜汤当了中午饭。
俗话说上午下雨不过晌,吃过午饭雨终于停了下来。下午放学时河里的水位下降了很多,那石板桥又露出了水面。孩子们高兴地从桥上走过。
杨小翠回到家果,奶奶把一大碗地瓜面糊涂端到饭桌上:“饿坏了吧?快吃,都饿了一天了。”说完又嘟嘟囔囔地抱怨道:“老天爷下这么大的雨,害得你连晌午饭都没吃上。”
小翠高兴地说:“奶奶,中午俺老师管了我们饭,那油煎馍馍干真香,那菠菜鸡蛋汤可好喝啦!”
奶奶抬头看着小翠的脸说:“恁冯老师,可真是个大好人呦!”
第十五章
茂林拿起一个地瓜面煎饼正要吃饭,看见周建国走进门来,忙说:“建国你来有事?”周建国说:“没有多大事,在家里烦闷,想来找您喝点酒。”说着从腋下拿出两瓶泰山白酒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包五香花生米来。然后从身旁拿过一个小凳子坐在桌边。
“喝酒行。你知道我这个人和别人不大一样,有事先在喝酒前说清楚,免得喝起酒来糊哩糊涂,有些事说不明白。”茂林知道周建国承包了村里的苹果园.估计是为这事来找他。
“叔,我就是这几天心里烦闷,想找你老说说心里话,没别的意思。”
茂林听到这里.就打开酒瓶盖倒满两茶碗酒,把那包花生米破开摊在桌上,又从旁边端过一碟胡萝卜咸菜,和周建国喝起酒来。每人喝下一茶碗酒,茂林的脸就红了起来。他对媳妇桂花说:“小民他娘,给俺加个菜。”桂花从经销部买来半斤豆腐皮,又用香椿芽打了鸡蛋凑成了四个菜。周建国笑了:“花生仁儿,豆腐皮儿,爷俩喝酒没外人儿。咱爷俩今天可得喝个痛快。”说着又给茂林倒满酒。把自己的碗也满上。于是两人举起茶碗,往中间“当”的一碰,喝下一口酒。茂林一看周建国碗里的酒下去了一大半,就说:“建国你这孩子,干吗喝这么猛?”建国用手一抿嘴:“叔,您放心,绝对没事!”两人几口又喝下第二碗酒。茂林酒量很大,他怕建国醉了,就把瓶里的酒分开,每人半碗:“今天咱爷俩把碗里的酒喝完就吃饭。今后想喝酒就来找叔,咱们有的是时间。”
周建国没言语,从衣兜里掏出一盒泉城烟撕破封口,抽出一支递给茂林,又划着火柴给他点上,然后又抽出一支叼在自己嘴上,也点着了火。
茂林说:“干么抽这么好的烟,你以前不是抽大众吗?””
建国说:“叔,从今天起俺开始抽泉城了。“他狠狠地抽了两口,就呛得咳嗽起来,接着吐了一口睡沫。茂林说:“不会吸烟吸好烟,唾沫吐了一大滩。”
两人吸着烟,建国说:“叔,俺是您看着长大的,您是长辈。在您面前,俺永远是个孩子,话说的对不对的,您别见怪。俺承包苹果园的事。您老也一定知道了。苹果园虽然承包下来,可怎么管理俺心里没有底。为这事,俺几夜都没睡好,吃饭也不香。所以今天来向恁老人家讨教。想听听您的意见。”
茂林看着建国充满期待的目光,听着他那真诚的话语,心里甚是激动。他觉得这个年青人身上有一种敢想敢干,无所畏惧的精神。他有胆有识,有勇有谋。目光远大,是石屋村少有的人才,将来一定有一番大的作为。他从心眼里喜欢这个青年人,觉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有责任帮他一把。
他又给自己点上一支烟。语重心长地说:“说实话,咱村的这个苹果园每年承包费六百块钱不算贵,有五百多棵树呢!平均下来每棵树才一块多钱。如果管理好,肯定能赚不少钱。你别看以前在大集体不挣钱,原因有很多。平时那些林业队员干活出工不出力,你吹我不打,三个人顶不了一个人。加上管理松解,今天你赶集,明日他请假,孩生娘满月,人家都说林业队是村里的养老院。每年的苹果还没成熟,不少人就去偷,其中就有林业队的队员。我虽然是个队长,可人家有的是大队干部的弟弟,有的是村会计的妹妹,还有他们的七姑八姨六妗子,我哪个惹得起?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好我好大家好也就算了。还有上级领导,别看平时他们不见人影,可苹果一熟都偎上来了。大队干部还得点头哈腰陪着笑脸。今天你来,明日他往。各义上是检查,实际上是揩油。他们对苹果园很熟悉,甚至哪棵树是什么品种,哪棵树上的果子好吃,都一清二楚。他们连吃带拿,手里大包小包的提着,还人模狗样的说下不为例。你想每年下来,狼拉狗扯贼惦记,还能剩下多少?连林业队员们的工分钱都不够。如今承包给了个人,谁也不用惦记了。你就大胆放心地干,有不懂的问题我一定尽力帮你!”
周建国听到这里说:“叔,我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您多年领导林业队,对果树的管理有丰富的经验。我想请您给我当个顾问,咱俩一块儿管理这个果园。您不用天天盯在那里,地里有活您可以照常去干,没话的时候您就守在果园里。当然,我不能让您白当这个顾问,我按月给您开工资,每月三十块。果园里活忙时,咱们再找一些人。您可以在以前的林业队员中找一些,包活给他们干,实行多劳多得。反正春天地里活不多,既让他们得到实惠,咱们也同时受益。”
茂林一听,暗暗佩服这个年轻人想得细致周到。忙说你这个办法倒是不错。不过我不能按月拿钱,也和他们一样,干一天算一天的工钱。建国说叔就别再说了,就按我说的办。您能答应我,就是看得起我,给恁这个侄儿帮大忙了。
茂林很高兴:“叔听你的,咱们一言为定。”说着又打开另一瓶酒,“嘟嘟嘟”将茶碗倒满,两人又“当”的一碰一饮而尽。
周建国头一回喝这么多酒,真有些醉了。他觉得头重脚轻,脚底下无根。茂林见他走路踉踉跄跄,就要送他回家。他摆摆手说:“叔俺不醉,心里高兴着哩!”
俗话说醉人不醉心。在回家的路上周建国心里很清楚:今天的酒没有白喝,办成了一件大事哩。
第十六章
农历的三月,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山坡上,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槐树上,已开出了黄白色的花朵,空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甜的味道。粉色的杏花已经凋谢.结出毛草草的豆粒般大小的杏子,桃花和梨花竟相开放,苹果树上也绽放出粉红色的花苞。
果花园里,周建国和茂林正一边走,一边说着么。前些日子,建国从大胡林场请来了一位技术员。那位戴着宽边眼镜的技术员姓郭,一张瘦削的脸,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还是一个从省林业学校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说着半土半洋的普通话。他和周建国与茂林围着果园转了一圈,说果园里树枝太稠密,通风透光不良,早该剪枝了。建国问现在剪枝行不行,他说眼下剪枝是晚了一些,还是剪剪为好。根据郭技术员的建议,把园子中间的果树每隔一行就将往上的树头剪掉,做成那种“开天窗”的树形。留下的那一行剪掉了多余的荒枝,仍保留着那种主杆疏层形,并用铁丝把一些朝上的树枝从不同方向往下拉,将铁丝的另一头固定在地下的木桩上。郭技术员和茂林带着以前的几个林业队员,忙活了一个星期才完成了这项工作。他们又将树重新整了穴,浇足了水。现在地皮虽然已干,脚踩上去仍软绵绵的,身后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茂林指着下面的一块地说,那块地里全是大国光,结得果子不小,但成熟晚。这种果子耐贮藏。接着指着上边的那块地说,那块地里全是种的“遼熟”,它的果子成熟最早,麦子发黄的时候就熟了。结的果子虽然不大,却又脆又甜,赶早市能卖个好价钱。在大集体时,没成熟就有人惦记,还有一些半大小子成天围着果园转悠。你想,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哩,他们瞅准时机偷了就跑,那腿跑得比兔子都快。到了收获的时候已经丢掉了一大半。有的树上一个果都不剩。咱走的这块地是青香蕉,结得果子大不说,还有一种清香味儿儿,吃起来口感好,是咱这个果园里最好的品种。
两人说着话走到地南头,路下边是一块三角形的地。地块不大,只植有一二十棵果树。茂林说,这是前些年我到县林场学习时带回来的新品种,叫红香蕉。前年才开始结果。果子又大又红,很诱人。这里离看守房很近,就在守林人的眼皮子底下,一般小偷不敢打它的主意。这果子摘下来存放一段时间,又面又香。牙口不好的老年人最喜欢吃。可惜还没等采摘,全被那些领导“下不为例”走了。
他们说着坐在了田埂上,周建国掏出烟来,两人抽起了烟。建国说:“咱们现在浇树要用水库里的水,从水库开闸放水到水流到这里,差不多要两个半小时,中间还要经过村子,很多妇女在河里洗衣服,搓洗衣服用的肥皂和火碱全随水流到这里,果树不得病才怪。我想明年在园子里打一口深井。”
茂林说:“这当然好。以前在大集体时,有的果树得了腐烂病,一年就死十几棵树。”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去年是小年,结得果子比往年少五成。今年正好是大年,从开得花看,只要不碰到天灾,到秋后一定是个丰收年。”
“从长远看,要想致富果园首先得改良品种。如果能把上块地的“遼熟”嫁接成优良品种,发展前景会更好。
“那还不好办,咱园子果就有红香蕉,到时候全部嫁接成这个品种。”
“叔,说实话,要想进一步发展 资金是个问题,去年光栽树就花了一万多块,前些天我又从大汶口买了两万尾白鲢鱼苗,花了两千多块。再加上这段时间请人剪枝,找人挖树穴,两万块钱的贷款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下一步找人干活,工钱从哪里开,我现在还都没有着落,现在干活不给现钱谁会给你干?”
“我的工钱你先不用考虑、到秋后收了苹果再说。
周建国从地上拿起烟盒,先给茂林递上一支,两人又抽起烟来。建国说:我们这茬年轻人赶上了好时代,特别是十一届三中会议以来,党的改革开放的好政策为我们勤劳致富搭建起这么好的平台,这是史无前例的。眼下虽然困难很多,但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说着往下一甩手,“这是必须哩!”
“眼下先别想那么远。要看风驶舵,走一步说一步。万一上边的政策又变了怎么办?”
周建国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坚定地说:“叔,怕这怕那,什么事也干不成,躺在自家的床上睡大觉,还怕地震哩。再说我手里有三十年的合同,上面盖着鲜红的大印和手印。哪能说变就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