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三伏天的清凉慰藉
——《秋荷听雨》的音乐与意境,一场以雨为弦、以荷为笺的消暑盛宴
文/龚飞
今日入伏,太阳像被锻成一枚烧红的铜钱,悬在头顶,炙得瓦片生烟、河面生雾。柏油路面软成麦芽糖,鞋底踏上去发出细微而黏腻的呻吟。空调外机嗡嗡如蜂群,却依旧驱不散骨子里的燥——那是一种从地心深处涌上的火,把灵魂煨得滋滋作响。
就在万物即将被烤成脆薄的蝉蜕时,一场雨,像天帝失手打翻的琉璃盏,哗啦一声,碎银四散。
雨脚先是在屋脊上试音,继而急管繁弦,倾天而下。窗外香樟被雨珠拨得沙沙作响,仿佛一支庞大的竹笛乐队在暗处排练。风挟着雨,雨裹着风,一同撞进窗棂,带着薄荷与泥土的凉,瞬间把暑气逼退到墙角。
我坐在窗前,看雨丝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像一幅自带呼吸的水墨。指尖未动,心已澄澈。
就在雨声最盛时,我点开了《秋荷听雨》。第一声古筝泛音像一粒晶石坠入深潭,激起圈圈涟漪——那是雨落在荷叶上,先是“嗒”,再是“咚”,继而化作无数滚圆的珍珠,在叶面奔跑、碰撞、跌入水中。箫声随后而起,带着水汽的凉意,像一缕烟从荷叶背面升起,袅袅娜娜,拂过鼻尖,带着残花的清苦与藕根的甘冽。
作曲家在此玩了一场“以声写影”的游戏:
古筝的高音区模拟雨珠的初次触碰,清脆、跳跃;
中阮与低音革胡交错,勾勒荷叶被雨压弯又顽强弹起的弧度;
偶尔一记低沉的堂鼓,是暴雨砸落荷塘的“万箭穿心”;
而一串细碎的风铃,则是雨脚渐歇后,风从荷梗深处吹来的余韵。
全曲分三章,恰似荷的三世。
1. 雨打芙蕖
鼓点骤然加密,古筝轮指如骤雨击荷。弦乐在高音区撕出一片银白,仿佛白雨跳珠,乱入船舷。那是盛夏最盛的荷,红衣翠盖,在暴雨中昂首,像不肯低头的少年。
2. 残荷听雨
雨势忽而转疏,箫声沉入低音,像一声叹息。弦乐揉弦带出微微颤抖的尾音,是枯梗在秋水里摇晃。此刻的荷已卸尽铅华,只剩筋骨,却依旧以残破之躯托住雨脚,像老者守最后一份倔强。
3. 秋荷晚照
笛子蓦然拔高,一缕金光破云而出。雨停了,夕阳把残荷的剪影拉得很长,像一柄柄青铜古剑,插在水墨色的湖面上。新升的月亮在水底孕出一圈乳白的涟漪——那是荷的下一世,是莲子,也是星光。
最妙的是作曲者与寿山石雕的跨界对话。
他用音色的层次模拟石头的纹理:
古筝的“刮奏”是刀锋在石皮上走线的声音;
箫的“气冲音”是石屑飞溅的瞬间;
而低音大笛的长音,则是石韵最后的“包浆”,温润、内敛。
于是,音乐不再只是时间的艺术,它有了石头的重量、残荷的风骨,像一方可听的寿山芙蓉石,触手生凉。
一曲终了,雨也恰好收声。窗外香樟滴下最后一颗水珠,“嗒”地碎成七瓣。屋内空调的指示灯不知何时已由红转蓝,像被音乐驯服的兽。
我伸手推开窗,一股带着荷香的潮气扑面而来,像《秋荷听雨》最后的尾音,绕梁不散。三伏天仍在,酷热未退,却有一隅心田被雨声与乐声共同耕耘,生出清凉的藕花。
愿我们都能在某个被热浪围困的清晨,找到属于自己的“秋荷听雨”——
让一滴雨、一声琴,替我们拨开火焰,照见心底那片永不枯萎的荷塘。
作者介绍 龚飞,男,60后,退休职工,中共党员,四川泸州人,大学本科,笔名公明、于荷。高级政工师、记者。四川省首届“书香之家”入选家庭。中国散文学会和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泸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市散文学会常务理事。江阳区政协文史研究员。泸州市龚氏文化研究会执行会长兼秘书长,泸州本土文苑联谊会秘书长。散文《话说牙齿》《说“春”》荣获中国散文学会举办的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一、三等奖,散文《我家住在长江边》荣获第十届“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散文《书为伴》《我的称呼》《做客农家》入选《新诗文选》《四川精短散文选》《盛世长讴》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