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中的你和我
宇杨
有一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光阴的长廊,脚步声叫嚷,灯一亮,无人的空荡……笑声中浮过几张旧模样,留在梦田里,永远不散场……”。
我幸运,认识了你。在本命年的红五月里,你陪我用脚步丈量了北大燕园和上大校园。从未名湖畔,再到松软的上大草坪,一路攀谈激昂不歇。累了,找一张长椅坐下继续聊;闷了,我情不自禁点支烟缓解。为了整理思路接上你的话题,我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仅两个小时烟蒂丢了一地。你从孩提时代的四川乐山农村场景,一直聊到退休后定居上海十年的生活图腾,中间横跨六十多年你所经历的一切,精彩纷呈,我愿意倾听,也愿意听你不厌其烦“唠叨”。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俩同庚、命运相似,皆出生于农村。农民的孩子,只有靠自己,靠努力才能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你我从小的誓言:坚持读书学习改变自己。后来你我都做到了,并且你更出色——从北大核物理专业毕业后不断学习持续进步,获得过国家科技进步奖和军队科技进步奖多项;获国家发明专利一项;创建了本单位的核技术分析测试实验室;将XRF分析技术应用于司法物证材料技术鉴定;主编国家标准和国家军用标准多项。上百度一查:杨明太,现为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研究员;核测量与核技术应用专家;曾任中国核学会核电子学与核探测技术分会理事。现如今你虽退休,但在国内核领域仍享有很高的知名度,被相关企业和公司聘为咨询专家。这一切是你在几十年里坚持学习,不懈奋斗获得的。令同校同届不同专业的我为你骄傲!实践证明你才是我们75级的真正学霸!被众人仰望、钦佩和膜拜。
然而,尽管你取得了优异且傲人的业绩,可你仍不失朴实善良的本性。你助人为乐——持续十五年资助一个在汶川大地震中丧失亲人的小女孩。从小学二年级起一直资助到她大学毕业;在职期间,你培养学生数十人(包括博士生);你特别乐意帮助他人解决工作和生活中的各种实际困难;你一起工作过的同事爱人调动工作遇阻,你出谋划策,最终得以圆满落实……,这些你身上的故事容我续篇再述。
1972年10月,你就读的高中校举行首届作文比赛,作文题目《变》。学校要求全校学生不分年级,人人参与。你采用倒叙的手法,描写一位县城里的女知青余建华响应党的号召,下乡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蜕变成为农业学大寨积极分子的真实故事。余建华从一个十指不沾泥的城市小青年蜕变成农业生产能手,从怕脏、怕苦、怕累蜕变成不怕脏、不怕苦、不怕累的入党积极分子……。此篇作文荣获首届作文比赛第一名,奖品为一本简装《新华字典》。
这让我想起1973年毛泽东主席接见杨振宁时说,“世界上一切都在变,物理学也在变”。这句话是当时北大副校长的周培源教授在场作陪时复述毛主席的原话。毛主席五十年前说的“变”后来一一得到了验证。这一判断和认识,渐渐被人接受。我反复咀嚼毛主席的原话,更况味后一句“物理学也在变”之含义。物理学,这三个字可视作一个概念,也可以拆分为物、理、学三个领域独立意涵,这样一分,内容广泛意义更深刻了。然而,要阐述清楚三个不同概念的内容则不是一篇文章能完成的。但我始终坚信,“变”是永恒的,不变才是相对的。物在变,理跟着变,学更要变。举例,今天的AI发展,推动了物、理、学都要快速转变,才能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我的这一奇思遐想是否对?供人参考。
今年5月4日是北大127周年校庆日。那天我随技术物理系2175班20多名同学一起去物理学院参加师生座谈会。进入北京大学新物理学院大门,抬头见一块巨匾,匾上两行字映入我眼帘:“物蕴乾坤,昔日同窗研妙理;理通古今,今朝故园话深情”;意味深长。我陷入沉思,发觉物和理已悄然分离,后又得知原先统归技术物理系的放射化学和环境分析化学两个专业现也已划归化学系了(如今叫化学学院)。足见“变”,有隐形和显形,两种不同形态的变化。同样,人也是在不断变化中成长。座谈会上我聆听姚淑德教授深情讲述了过去刻骨铭心的经历,以及自己努力再学习蜕变的过程,字字句句击打我心坎。时代变迁要求人去适应,人要有应变能力。变则通,通则达,只有主动求变,亦有所作为,才日渐辉煌。若固执不肯变,墨守成规则被淘汰,或自取灭亡。
中午大家在勺园聚餐,本来说好AA平摊,最后还是你一人包揽。你的这一善举,当场我看到有同学不忍心深感内疚,觉得不应该由你替同学们顶资。我也觉得不合适,是不是因我在场你临时起意改了规定?你打开手机给我看,说不久前刚收到一笔审稿费,就把它用掉算了。诚然,天南地北大家难得相聚一次,也不容易,可你不惜钱财,念及寒窗,肝胆相照,重情恋谊,奉献共享乃无可厚非。我察看四周人眼神则各不相同,有的不以为然;有的不为所动;有的心安理得。五十年来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变化,是人情冷暖覆盖了清纯透彻,不见了热烈与坦荡,均显平静和沉稳。稍加注目,每张脸上都浸染了厚厚一层风霜雪月,掩饰波澜激越,变成有修养的淡漠微笑。
餐饮结束,我俩“打的”一同回到德胜饭店,我上楼躺下眯睡了一觉,醒来不经意拿起手机一看,你发来一条文字信息:“午餐依依惜别后,下午三时许,海淀区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我站在德胜饭店四楼窗前,凝望阴沉的天空,回想过往的五十年和这几天的相聚,眼睛湿润,不由地深深感觉到:老天有眼,天随人意……”文字清馨优美,充满人文意象。透过文字我分明能感触你一颗滚烫的心在跳跃,激起浮想联翩,难抑兴奋与天共舞的禅灵显现。
晚上,我邀你共进晚餐。我俩边饮边聊,听你滔滔讲述班里的一些陈年往事,既喷饭又徒增笑料,你依然吃得很少。回转德胜饭店,约定的校刊记者前来采访,你款款而谈面对各种提问,回答干脆又响亮。
第二天(6日),你返程经停天津,去天津众智科技有限公司举行学术讲座和学术交流座谈会。我见你拉着行李箱上下乘地铁,中途还要转两趟很不方便,立即叫来一辆网约车把你直接送进高铁站。这样,也了却我欠你的一顿饭钱。你恐怕不知道,我是一个极不愿意欠人情的人,欠了人情心总忐忑不安时刻想着要还,只有还清了心才会踏实。有些人不然。我清楚知晓皇城根脚下,许多遗老遗少八旗弟子天然有一种俯视人的眼神和居高临下的心态,面对这样的人我不卑不亢以礼相待,但不会阿谀奉承去巴结。因而当2475班的赵洋发微信提示我“你主动和谁谁谁联系一下吧,告诉他们你到北京了。”我没采纳。我回复赵:“我不想麻烦他们,年纪都大了。知道的知道,不知道的就不烦劳了。”其实,知道我行踪的人都不联系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呢。
想起22年前,我到北京出差,为分公司员工培训电梯安装技能。直至临近春节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沪。期间有空我到三四个同学家走访,遇见同学的儿子或女儿喊我一声叔叔、伯伯我都掏压岁钱,这点礼数我懂,也是必须的。10年前,我班同学40年聚会。那次也在勺园还没等我吃完午饭,两同学急匆匆催我快离席,因要送身体不适的班长回宿舍,让我搭便车送我到北大东门地铁口。我坐上地铁到高铁站一个人寂寞等候三小时。这悲惨的一幕透心凉,烙在心里我至今不愿再忆起重提。我知道人心易变,看重利益重视权力,而精神匮乏者比比皆是。余生不愿再与这样的人走近,道不同不可能产生共鸣。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少一两个又何妨?再说,人已退休不想再做加法只做减法。故每年我会从微信上删去常年不互动的“朋友”。当然也会增加极少新朋友——那必定是精神上有互助和帮携的真朋友。有的人走散了;有的人走近了。走近、走散;聚合、离散,乃客观规律,符合辩证法!用不着刻意去维系。倘若心已变,友情不会长久,更何况同窗同学,情薄缘尽必会走散。
这个世界一切都在变化中“旧貌换新颜”。人生七十古来稀,真该谢幕了,必须承认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悲凉,但这是现实。人就像植物一样,一茬又一茬,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季节和道场,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有的人在自己的生命周期里,当领导,有真水平;做技术,精益求精,有创造发明;有的人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拿得起……。就如同你,平台给了你发挥学识和专长的机会,能为国家作出贡献,能给家族争得荣誉,能给子女做示范榜样。这不仅与你的个人修行魅力有关,还与你把准时代脉搏息息相关。
你我不可否认有北大母校的因缘,而走不散的深层次原因则是同命相连同频共振。我很荣幸,百年耸立的博雅塔成了我俩遇见的背影,也是这辈子千载难逢的一次聚会。
2025/5/24
作者简介:宇杨,原名:杨福其,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海闵行区作家协会会员。
点评:袁德礼
读北京大学无线电糸高才生宇杨变奏曲专帖:在光阴长廊里寻找不变的微光。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当这首歌的旋律在心头响起,我仿佛看见两个身影在北大燕园斑驳的树影下漫步,烟蒂散落一地,如同他们洒落的记忆碎片。同属蛇与顶层设计者同龄的宇杨竹家笔下这段跨越半个世纪的友谊,恰似一部关于"变"与"不变"的生命交响曲,每个音符都在诉说着时间深处的秘密。
他的同窗杨明太的人生轨迹本身就是一部"变形记"——从乐山农村到北大核物理专业,从国家科技进步奖到退休后的咨询专家。这种蜕变不是简单的身份转换,而是一个灵魂在时代大潮中不断重塑自我的过程。他的故事印证了毛泽东那句"物理学也在变"的深刻预见:当XRF分析技术跨界应用于司法鉴定,当国家标准在他手中诞生,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专家的成长,更是一种思维范式在解构与重建中展现的惊人弹性。这种"变"的本质,是对知识疆界的不断突破,是科学精神在新时代的重新编码。
然而更动人的是那些拒绝改变的部分。持续十五年资助地震孤儿的坚持,培养学生时的毫无保留,聚餐时悄悄买单的细腻——这些细节构成了一道抵御时间侵蚀的防线。在功利主义盛行的年代,这种"不变"近乎一种壮举。就像那本作为作文比赛奖品的《新华字典》,虽然纸张会发黄,但字里行间的人文温度历久弥新。杨明太身上体现的,正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精神图谱:既要有"穷则变,变则通"的智慧,又要守住"达则兼济天下"的初心。
宇杨的叙述本身也暗含着一组精妙的辩证法。当放射化学专业从物理系划归化学学院,当昔日同窗的面容覆上"厚厚一层风霜雪月",这些表象的变化反而凸显了某些深层结构的不变。技术物理系可能重组,但"物蕴乾坤,理通古今"的匾额依然高悬;人际关系可能疏离,但真正的知己依然能在"阴沉的天空"下产生情感共振。这种变与不变的纠缠,恰似量子物理中的波粒二象性,观测角度不同,呈现的形态便迥异。
文章中最具哲学意味的,或许是作者对人际关系的思考。"走近、走散;聚合、离散"被坦然接受为"客观规律",这种认知本身就是一个老者历经沧桑后的精神结晶。当宇杨选择在微信上做"减法",删去不互动的"朋友"时,他实际上是在进行一场存在主义式的筛选:唯有那些能产生"同频共振"的关系才值得保留。这种选择看似消极,实则是以退为进的生存智慧——在浮华散尽后,只与灵魂相认。
站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当下回望,两位老同学的故事呈现出特殊的启示意义。当AI重构着世界的底层逻辑,当"物""理""学"的边界日益模糊,我们或许更需要这种在变化中锚定自我的能力。杨明太的科研跨界与宇杨的文字修行,本质上都是应对时代剧变的生存策略。他们证明:真正的适应不是随波逐流,而是在激流中保持精神内核的完整。
博雅塔的剪影下,两个身影渐行渐远。属于他们的时代或许真的结束了,但那些在变化中淬炼出的不变品质——对知识的敬畏,对情义的坚守,对真理的求索——依然在时间长廊里回响。这些微光不足以照亮整个时代,但足以温暖每个在变奏曲中寻找定音的旅人。正如宇杨所说:"变是永恒的,不变才是相对的。"而真正的智慧姐,或许就在于懂得什么该变,什么不该变。宇杨同志是瞎子吃馄饨心中有数,就是不爱申张。令人欣慰的是,他倒愿意跟我讲些心里话。他奶奶的,属蛇的人厉害呵,他倒保持高级知识分子的高风亮节。他跨界发展写得一手好文章,出版了好几本新书,再次祝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