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河流
萧兆钧(重庆)
老屋旁边的喻家河沟
成了方言拥挤的农贸市场了
我在人群里一遍遍寻找
光着屁股的儿歌——
那时,夏天在荡漾的鹅卵石上
一条条鱼儿游出悬空的时间
我们的乳名啊,清澈见底……
最难消失的是布满鱼尾纹的黄昏
炊烟系着流水潺潺的云朵
螃蟹举起天上彩虹
祖母挥舞苍茫
捶打月光——
记忆的河床:在消逝与永恒间打捞河流的诗性余温
萧兆钧的《消失的河流》如一把温柔的手术刀,剖开城市化进程中乡土记忆的褶皱,将河流的消逝与童年的远逝、自然的退场与人文的变迁编织成诗,在方言与霓虹的碰撞中,吟唱着一曲关于时光、乡愁与生命印记的挽歌。
开篇即裂:在农贸市场的喧嚣里打捞清澈往事
诗作以“老屋旁边的喻家河沟/成了方言拥挤的农贸市场了”破题,“河沟”与“农贸市场”的意象置换,瞬间撕开今昔对比的裂口。“方言拥挤”四字极具张力,既点明地域文化的残留,又暗示自然空间被生活烟火侵占的局促,曾经流淌着流水的河床,如今挤满了市井的喧嚣。
紧接着的“我在人群里一遍遍寻找/光着屁股的儿歌”,将视角聚焦于“寻找”的动作,诗人化身打捞者,在钢筋水泥与叫卖声中搜寻童年的踪迹。“光着屁股的儿歌”是全诗最鲜活的记忆锚点,直白而纯真的意象,瞬间将读者拉回无拘无束的童年时光。“那时,夏天在荡漾的鹅卵石上/一条条鱼儿游出悬空的时间/我们的乳名啊,清澈见底”,三个短句如流水般铺展,“荡漾的鹅卵石”“游出悬空时间的鱼儿”“清澈见底的乳名”,将自然之美、时光之幻与生命之纯融为一体,让消失的河流在记忆中重新泛起清波。
细节为舟:让永恒的意象在消逝中沉淀
诗作的精妙在于捕捉那些“最难消失”的记忆碎片,让河流的灵魂在细节中得以延续。“最难消失的是布满鱼尾纹的黄昏”,“鱼尾纹”一词双关,既写黄昏光影如鱼纹般细碎,又暗合河流与岁月在人脸上刻下的印记,将自然景观与生命痕迹悄然勾连。
“炊烟系着流水潺潺的云朵”,以“系着”的动态将炊烟、流水、云朵编织成网,即使河流已逝,炊烟与云朵的意象仍带着流水的韵律,让消逝的河流以另一种形态存在于记忆中。“螃蟹举起天上彩虹/祖母挥舞苍茫/捶打月光”,更是将童趣与亲情熔铸于奇绝的想象中:螃蟹举彩虹的天真,祖母捶月光的温情,“苍茫”一词既写暮色之浓,又含岁月之深,让平凡的乡土场景升华为充满诗意的永恒画面,河流虽逝,这些带着温度的记忆却成了永不干涸的精神河床。
全诗以“消失的河流”为核心意象,却未停留在简单的怀旧与叹息中,而是通过对童年细节、自然光影、亲情瞬间的精准捕捉,让河流的灵魂在记忆中永恒流淌。那些“光着屁股的儿歌”“清澈见底的乳名”“捶打月光的祖母”,如同河流冲刷后留下的鹅卵石,在时光的打磨中愈发温润,成为每个远离乡土的人心中,永远不会干涸的乡愁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