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鸿滨)
新凉入梦
——贺鸿滨
夏至那日,马料河的水汽混着青草味钻进果林社区,赵大爷摇着蒲扇在河边石凳上宣布:“今年老天爷的空调开大了!”往年此刻他早该汗流浃背,如今却套了件薄外套。菜市场卖菌子的李婶把遮阳伞换成长柄雨伞,摊前小黑板上写着:“雨季特惠,见手青买二送一——反正晒不干不如早出手。”雨滴啪嗒落在“送一”两个字上,洇开一朵墨花。
今年昆明的夏至透着古怪。按老话讲,“夏至不过不热”,可经开区街头的温度计死活卡在22℃。马料河广场上跳舞的队伍里,穿红外套的王老师成了移动景点——她儿子说红衣防紫外线,去年此时她骂小辈迷信,今年倒主动裹成红包套,嘴里还振振有词:“农谚说‘夏至南风伏里旱’,可南风没来,雨倒来了十八趟!”
马料河的脾气跟着天气走了样。午后雷声总在云里先滚三圈闷笑,倏地炸开,雨便急吼吼砸下来。东岸茶馆门前的茶客们抱头窜向茶室,西岸钓鱼的老张稳坐马扎,举着钓竿喊:“慌啥!刘禹锡早说了——‘道是无晴却有晴’!”话音未落,对岸屋顶已跳出阳光,他脚边的鱼桶却溅进雨珠。这“夏雨隔田坎”的戏码,最近在经开区演得比广场舞还勤。
河道管理员张师傅的防汛日志画满红圈。5月至今388.6毫米的雨量,让往年此时该蔫头耷脑的芦苇,如今挺着青翠腰杆直往桥洞钻。他在值班室贴了张手绘曲线图,蓝线窜到历史第四高位,同事打趣:“图再画高点,能捅穿天花板当避雷针。”只有观山坎子边白大哥当真,连夜在坎边挖了排水沟。
天顺超市边的烧烤摊主阿鹏的生意经也跟着天气打转。往年夏至后烤炉要烧到凌晨,今年刚过十点,最后几桌客人就被凉风吹跑。他指着手机天气推送给老婆看:“瞧!19.8℃,比往年低0.7℃!再这么下去,咱得改卖砂锅粥!”隔壁火锅店倒热闹非凡,老板在霓虹灯牌下加贴一行字:“降雨持续,火锅沸腾——冷天和辣锅最配哦。”
经开区幼儿园的孩子们在夏令营的窗上画满雨痕。老师教唱“夏至面,长一线”,童声奶气问:“老师,下雨天面条会不会发芽?”窗外,退休气象员老赵正给棋友上课:“副热带高压像个贪杯醉汉,本该七月晃到咱这儿,今年六月就瘫在云南不走。全球变暖?那是给老天爷加了床电热毯!厄尔尼诺?太平洋发高烧呢!”说着“啪”地落子,“将军!这天气可比棋盘乱多喽。”
雨歇时分,马料河上浮起浅雾。小区里穿水鞋的住户巡看菜地,番茄裂了几颗红口子,他掰开尝了瓣笑骂:“喝雨水还醉上了!”转身掏出手机查补贴政策——新闻里说降雨解了旱情,森林火险等级跌到十年最低。河道里清淤船突突作响,广播循环播放:“汛期持续至十月,请勿在河岸堆放杂物……”尾音被忽然泼下的太阳雨切碎,钓鱼人老张的伞“唰”地撑开,像朵明黄色蘑菇。
夜色沉降时,凉意终于浸透窗棂。李婶把没卖完的菌子铺在阳台竹匾里,哼着“头伏萝卜二伏菜”;阿鹏给烤炉盖上防雨布,油渍斑驳的布角在风里扑簌簌响。马料河的水声涨满梦境,有人在呓语中裹紧薄被——这多雨的夏至虽乱了节拍,到底在溽暑时节,赠了人间一场淋漓的新凉。
作者:贺鸿滨,湖南人,中共党员,1979年从军,1998年从警。参入编辑拍摄电影4部在CCTV-5播放,多有学术论文和新闻类文章发表,获奖众多。退休后,漫步天涯,常年居于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