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华 画
1
根与本，挂满太阳的初啼。
两株纸葵，唯美，巫性，直接源头。
如果来路不明，迷途就是归途。
如果苦苦追问我是谁，就有无数个我陷入懵懂，
像骨折的葵，纷纷扑向汹涌的沧桑。
人的故乡，不在天上，就在天的背面，
葵是所有方向的胎盘和脐带，源头
来自珠峰、昆仑，低处的水井是她裸露的毛孔，
葵是溢出毛孔的经幡。
至于蜷缩地上的大海，那是液态的天空。
葵是漂浮其中的云朵和孤帆
2
钟点并非时光的排钓，而是时光的收割机。
在生产时光的密室，葵用柔韧的齿轮，与桑麻和布帛，
持久摩擦。
在伤筋动骨的摩擦中，稻稷应运而生。
它们纤细的芒，大于河图、洛书的经纬，约等于
《山海经》的幅员。
后羿射日，刑天舞戚，精卫填海，女娲补天……
先祖的血脉蜿蜒成创世的词汇。
葵，一旦受孕，就会分娩奇迹。
种在纸上的葵，既是指向源头的路标，亦是
闪烁其辞的金杖
和纵目。
3
纸葵是雪山之上的雪发育而成的诗。
扶桑，面具，金带，三星堆，太阳神鸟，仅仅是
纸葵的籽实。她葳蕤的词根，
恰如尖锐的鹰眼，长在风的两端，像神的长臂，
拉动天上的槖龠，
锻造拱形的彩虹。
源头喷涌，生机澎湃。盛开的纸葵推开了两樘
旋转的门楣，隐身的门童，
一个叫鱼凫，一个叫蚕丛，
他们闪烁的法器，是雪白的象牙和带电的神鸟。
4
地理的故乡遥不可及，精神的故乡依然渺茫。
但是，没有语言故乡的人，
注定是存在的孤儿。这是根本的恐惧和牢不可破的
痛点，纸葵绕过它们，重启了垂死的追问。
冥想回家的入口，成群的纸葵
在石头内部提取烽烟，建筑水火兼容的祠堂，
之后，整匹岷山，整条岷江，
就被一只陶罐安放在盆地中央，像一道道永不风化的
灵符。
5
所谓虚无，要么缘于本能，
要么囿于胁迫，要么出自恐惧。盲目的人们
早已习惯秉烛夜行。
在已知、可知和未知的一切中，
人们并不知道迷信究竟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对爱
和被爱，总是模棱两可，无言以对。
但是，谁在用九寨的蓝，冶炼绝世的鼎？
谁在用蓝坪的琵琶、哈南的黄土、空中的寺庙和嘉绒
的风声，搭建起修辞的
迷宫，以及纸葵360度的，晕眩？
6
既然葵可种在纸上，诗性亦将有栽培的可能。
占卜的卦像缶的应答，掷地有声，
这是葵在纸与光之间构筑的回音壁。
是的，以谜解谜胜过以毒攻毒。对于未解之谜，
猜想或许是另一把密钥。
7
归途是否是来路的倒影，一个悬念。
未来是否是今天的倒影，一个悬念。
纸葵是悬念中的念想，它贯穿雪域，
在岷江的每一个拐弯处采摘丰盛的植物，招待乡音，
用强大的想象，
拯救僵硬的口型和语法。
8
穿过密不透风的防火墙。纸葵
让濒危的语言鸟一样呼吸，鱼一样飞翔。让每个汉字
葵一样旋转，旋转，旋转。
如此，阅读纸葵不啻是语言学意义上的
哥德巴赫猜想，也是一场关于沉默的田野调查
和语言的纸上考古。
葵是一座透明的山，长满璀璨的冰雪。
生长拒绝裸视。一页纸葵，有可能让你瞬间失语。
拨亮时间的纸葵，亦将被时间收藏。
既然葵可种在纸上，诗性亦将有栽培的可能。
占卜的卦像缶的应答，掷地有声，
这是葵在纸与光之间构筑的回音壁。
（《纸葵》系龚学敏所著长诗。时代出版社于2018年3月首版）
吕历，四川蓬溪人，现居成都。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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