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尹玉峰系都市头条编辑委员会主任
杨百万的销魂浪女王翠花对着梳妆台的镜子,第三次补上了口红。镜中的女人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那双杏眼依然水汪汪的,配上新烫的卷发,倒有几分城里女人的风情。她咬了咬嘴唇,让颜色更均匀些,又往耳后抹了点劣质香水。
"王姐,你可想好了?"门外,刘三强叼着烟,斜倚在门框上,"这事儿成了,杨总答应给你三万,还能帮你儿子在县里安排工作。"
王翠花的手抖了一下,口红在嘴角划出一道红痕。她急忙用纸巾擦掉,声音有些发颤:"我...我知道。但李书记是好人,这些年没少帮衬我家..."
"好人?"刘三强嗤笑一声,吐了个烟圈,"好人能当饭吃?你儿子眼瞅着就要成为社会小混混了,县里的事业编,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王翠花盯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想起儿子每次打电话都说"妈,等我工作了就把你接进城"。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那点犹豫已经变成了决绝。
"我干。"她站起身,拉了拉紧绷的衣领,"但你得告诉杨百万说话算话。"
刘三强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放心,杨总什么时候亏待过自己人?"
傍晚时分,王翠花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个坏掉的灯泡,走向村委会。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每走一步,高跟鞋都陷进泥土里,让她想起二十年前刚嫁到村里时,也是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村委会的灯还亮着。透过窗户,她看见李建国正伏案工作,眉头紧锁。这个年近半百的村支书两鬓已经有些斑白,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像村口那棵老松树。
王翠花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谁啊?"李建国的声音传来。
"李书记,是我,王翠花..."她故意把声音放得又软又糯,像浸了蜜的糯米糕。
门开了,李建国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呀?这么晚了有事?"
王翠花举起塑料袋,里面灯泡叮当作响:"我家灯泡坏了,黑灯瞎火的,我一个人害怕..."她边说边往屋里走,身子几乎要贴到李建国身上,"您能帮我换一下吗?"
李建国明显僵了一下,后退半步:"这么晚了不方便,明天我找电工帮你。"
"哎呀,就换个灯泡嘛..."王翠花突然脚下一崴,整个人向前扑去。李建国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却感到一双柔软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就在这时,王翠花突然变了脸色,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尖声大叫起来:"救命啊!村支书非礼啊!"
李建国还没反应过来,窗外突然亮起几道刺眼的闪光。他这才发现,不远处的树丛里藏着几个人,正拿着相机猛拍。
"你们干什么?"李建国冲出门去,那几个人却一溜烟跑了。
王翠花瘫坐在地上,衣领大开,哭得梨花带雨:"李建国不是人!要和我搞破鞋啊!"
李建国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变化多端的女人,月光下,他分明又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但转瞬即逝。
第二天,赵屠户推着木板车,载着满满一车大米和食用油,挨家挨户"送温暖"。刘三强拎着个黑色塑料袋跟在后面,里面装着一沓沓现金。
"张叔,杨总惦记着您呢!"赵屠户把一袋米扛进张老汉家,脸上的横肉堆出个狰狞的笑,"这不要选村长了嘛,杨总说了一定要给乡亲们谋福利!"
张老汉缩在墙角,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我不能要..."
"啧,看不起杨总是吧?"刘三强从塑料袋里抽出五张红票子,啪地拍在桌上,"拿着!就一个条件——明天选举,票上画圈的地方,您照着画就行!"
张老汉的手抖得像筛糠:"这、这是犯法的..."
赵屠户突然变了脸色,一把揪住张老汉的衣领:"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你孙子在村里上学吧?山角旮旯的,可得小心点..."
张老汉顿时面如土色,哆哆嗦嗦地接过了钱。
"李书记,您得管管啊!"众多村民来村部找到李建国,"这帮畜生无法无天了!"
村支书李建国站在窗前,看着赵屠户的车又停在了下一家。傍晚,村委会前被装饰得像个庙会。杨百万不知从哪弄来几个大红气球,上面挂着"民主选举""公平公正"的标语,在风中滑稽地摇摆。
广场中央搭了个简易舞台,县里来的草台班子正在表演低俗的歌舞。台下摆着几张长桌,赵屠户带着几个混混正在"热情"地帮老人填写选票。最扎眼的是角落那张桌子,上面堆着成捆的现金,刘三强正大声吆喝:"投完票的来这儿领钱!两百一位,童叟无欺!"
"老支书,您看这排场够意思吧?"杨百万腆着肚子凑到窗前,油腻的脸上堆满谄笑,"县里文工团我都请来了,待会儿还有抽奖环节..."
李建国没搭腔,目光死死盯着广场西北角。赵屠户正带着二狗子挨家挨户"拜访",那个鼓鼓囊囊的黑皮包每次打开,就有老人颤巍巍地接过红票子。更远处,刘三强支起的"选民登记处"前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几个纹身青年正"协助"村民填写选票。
突然,一阵清越的童声刺破了嘈杂的音响:
"民主选举不容买卖!"
"廉洁村委造福子孙!"
只见云功德校长打头走来,老教师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他身后是二十多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每人手里都举着自制的标语牌——有的用作业本糊成,有的干脆就是硬纸板,上面用彩色粉笔写着稚嫩却有力的标语。云秀老师走在队伍外侧,不时弯腰帮孩子们整理歪掉的红领巾,马尾辫在脑后划出坚定的弧线。
"哟呵,知识分子来砸场子啊?"赵屠户叼着烟晃过来,皮靴故意碾过孩子们摆在地上的标语牌,"云校长,您教您的书,我们选我们的村长,井水不犯河水..."
"教育就是要教孩子明辨是非!"云秀突然上前一步,瘦削的身影在强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赵驼子一脚踏上磨盘,粗糙的手掌猛地拍在酒坛上,震得坛底嗡嗡作响。他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眼睛里烧着两团火,声音像炸雷一样在广场上炸开:
“乡亲们!睁开眼看看!他们拿两百块钱买你们的良心,买咱们村的未来!”
他一把抓起账本,哗啦一声抖开,纸页在夜风里哗哗作响。
“我教李瘸子家酿了三十斤南果梨酒,王庄的贩子二话不说,八十块一斤全收了!两千四百块钱,实实在在进了他腰包!” 他手指猛地戳向刘三强,“你呢?去年承包村东的果园,拍胸脯说带大伙儿致富,结果呢?租金拖到现在一分没给!现在倒好,拿钱买选票?你当全村人都是傻子吗?!”
人群里嗡嗡骚动,有人开始低声咒骂。赵驼子越说越激动,抓起酒坛子往地上一摔——
“啪!”
琥珀色的酒液四溅,浓郁的酒香瞬间在空气里炸开,甜中带涩的果香钻进每个人的鼻子。
“闻闻!这才是钱!这才是咱们村的出路!” 赵驼子红着眼眶,声音沙哑,“他们给的两百块钱,吃顿饭就没了!可要是咱们自己会酿酒,家家户户都能多一条活路!他们为啥拦着?因为他们怕!怕咱们富了,就不听他们摆布了!”
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肩膀上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上面还留着年轻时扛梨筐勒出的深痕。
“我赵驼子没别的本事,就认一个理——人不能昧着良心活!他们今天能用钱买选票,明天就能把咱们村的地、咱们的果园全吞了!到时候,咱们的孩子怎么办?让他们接着当牛做马吗?!”
人群彻底炸了。老孙头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那两百块钱,狠狠摔在赵屠户脚下:“这钱我不要了!我要个公道!”
张寡妇抄起擀面杖,直接砸向刘三强的现金桌:“滚!带着你们的脏钱滚!”
赵驼子站在磨盘上,像一尊黑铁铸的雕像。夜风卷着酒香和钞票,吹得他衣襟猎猎作响。他最后吼出一句:
“今天,咱们不选钱,不选势,就选个真正带咱们过好日子的人!同意的,跟我走!”
暮色中,王婶子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攥着刚领的两百块钱直发抖:"赵家大哥说得在理!"她转身一把扯住正要溜走的刘三强,"去年你说帮我儿子办低保,收了我家两只老母鸡,事儿呢?"她越说越激动,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拽着刘三强的西装袖子,袖扣都被扯得崩飞了。
人群后方传来"哗啦"一声响。原来是养蜂的老周头把刚领的现金摔在了水泥地上,他拄着枣木拐杖颤巍巍走到前面:"我老汉七十三了,不怕得罪人!"他指着赵屠户鼻子骂,"前年你带人砍我家蜂箱边的梨树,说影响村容,转头就把木材拉你家厂子了!"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云秀老师连忙扶住老人,小学生王虎机灵地递上矿泉水。
李铁柱突然从农机上跳下来,工作服上还沾着机油。这个平时闷头干活的中年汉子红着眼睛吼道:"赵屠户!你屠宰场排的脏水毁了我家三亩菜地,赔的两千块钱还不够买化肥!"他扬起手机,"环保局的举报电话我今天打定了!"
人群像开水般沸腾起来。卖豆腐的孙二娘抄起秤砣"咣"地砸在皮卡车上:"去年强买我家豆腐坊时可不是这个嘴脸!"她身后,几个妇女自发挽起胳膊组成人墙,把想溜走的混混堵在角落里。
最令人意外的是总爱装糊涂的吴老汉。老人慢慢从兜里掏出老花镜戴上,把选票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突然"刺啦"一声撕成两半:"我吴有德活了六十八年,不能临了缺德!"碎片像雪片般飘落在赵屠户油光锃亮的皮鞋上。
磨坊边的张木匠突然举起工具箱里的水平仪:"都瞧瞧!他们搭的这个台子都是歪的!"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时,给杨百万撑面子的王副乡长腆着啤酒肚站起来,领带歪在一边,油亮的脑门上全是汗。
"闹什么闹!选举是严肃的政治任务!"他一把夺过杨百万手里的喇叭,官腔打得震天响,"杨百万同志是县里表彰的致富带头人,你们这是破坏营商环境!"
杨百万立刻像找到救星似的躲到王副乡长身后,扯着嗓子喊:"王乡长为我壮胆啊!我这可都是合法竞选!"
"合法?你个杨百万花花肠子烂肚子的东西,今个儿,三姑奶奶给你个王八后台揭个底朝天!"张寡妇突然从人堆里窜出来,红底白花的衬衫像团火似的烧到王副乡长跟前,"乡长大人!去年你小舅子强占我家宅基地时,你咋不说合法?"她抄起地上一把烂菜叶就甩过去,烂菜帮子正糊在王副乡长锃亮的皮鞋上。
王副乡长脸色铁青:"你你你……你注意影响!"
"我注意你祖宗!"张寡妇彻底炸了,染成棕红的头发都散开几缕,"杨百万给你送了多少礼?他那箱茅台是喂狗的?"她指甲鲜红的手指几乎戳到王副乡长鼻尖,"去年冬至,你俩在'春满楼'喝到半夜,当没人看见?杨百万依仗有几个骚钱,瞎鸡巴操,就连儿媳妇二五子也不放过。你呢,你他妈的,一来涧水河村就打听谁家闺女好看,杨百万就想方设法溜须你。有一次,还惦记上俺家张红了……"
赵麻杆儿听到这话,立刻像疯了一样冲向王副乡长:操你妈的,老子掐死你——你们这些吃人饭不屙人屎,不干人事的王八犊子兔崽子,整天就核计操操操,操你妈个X!”
人群响起一片嘘声。王副乡长慌得后退两步,差点被电缆绊倒,公文包"啪嗒"掉在地上,居然滚出几包中华烟。李建国眼疾手快捡起来,对着灯光一字一顿念:"烟盒上杨百万歪歪扭扭的字还写着'感谢领导关照'呢!"
"还给我!"王副乡长扑过来抢,却被张寡妇横身拦住。此刻张寡妇像头发怒的母狮,十根指头照着王副乡长的脸就挠过去:"我让你贪!让你瞎鸡巴操!让你护着王八蛋!"王副乡长脸上顿时出现三道血痕,金丝眼镜都飞了出去。
张寡妇忽然沉静下来,说道:"你护着的应该是我们的李书记!”她竖起大拇指,指向村支书。此时村支书李建国正慢慢解开中山装最上面的纽扣,鲜红的党徽别在胸前,静默闪烁耀眼的光芒。
这时,杨百万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上闪过一丝狞笑。他朝人群里的赵屠户使了个眼色,赵屠户立刻会意,"三强,再带些人来村委会每人一千,杨哥说了,今天非得给李建国点颜色看看!"刘三强爽快答应,"跟杨老板跑,吃香的喝辣的,小弟照办!”
李建国站在台阶上,胸前的党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环视着躁动的人群,声音沉稳有力:"乡亲们,冷静!有什么问题我们按法律程序解决。"
"法律?"杨百万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的,"李建国,你少在这儿装清高!你当村支书这些年,捞了多少好处?"
王副乡长趁机捡起掉落的公文包,拍打着上面的灰尘,故作威严地咳嗽两声:"李建国同志,群众反映的问题很严重啊。"
张寡妇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她一把扯下头上的发卡,棕红色的头发像火焰般散开:"放你娘的狗屁!李建国是我们的好书记,一心一意为大家谋福利!你聋啊,你瞎啊,你算个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村委会大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刘三强带着七八个地痞流氓冲了进来,手里都拿着棍棒。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尖叫着往后退。
"都给我老实点儿!"刘三强挥舞着一根钢管,嘴角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今天谁要是敢动杨百万大哥一根汗毛,老子让他脑袋开花!"
十几个染着黄毛的社会青年挥舞着钢管鱼贯而入。为首的刀疤脸掂量着手中的铁棍,朝地上啐了口浓痰:"今天谁挡杨老板的道,老子就让他躺着出去!"刘三强叫嚣着:"有不怕死的没?”
云功德校长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威武的身躯挡在学生们前面。声音像洪钟:"来来来,冲我来,我现在就控诉杨百万!”云秀挺身而出,”冲我来!你个刘三强,我爸要是活着,还会把你的狗嘴焊上,我弟臭头要是在此,捏断你的脖子!”刘三强一颤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嘴角的疤,又摸了一下喉咙。
村支书李建国、赵驼子、赵麻杆儿、张红、张寡妇等迎向前去,村民们纷纷拥过来。云公德愤怒道:”杨百万,上个月你砂石厂的卡车撞塌学校围墙,到现在还没赔!"
"赔?"杨百万从王副乡长身后探出半个身子,金链子在肥肉里勒出一道红痕,"云老头,你那破学校占的是老子家的地!"
"你胡说!"云秀老师一把扯下马尾辫上的皮筋,黑发如瀑散开。这个平时说话都细声细语的女教师,此刻竟抄起墙角的扫把冲上前去:"土地证就在村委会档案室存着!去年你为了扩建采砂场,连学生厕所都强拆!"
赵驼子的小儿子赵胖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矿泉水瓶,里面浑浊的泥水晃荡着:"云秀老师你看!这是杨老板砂石厂排到我们学校后墙的污水!王小明喝了肚子疼了三天!"
赵驼子的脊背突然挺直了许多,此刻像棵遭了雷击却死而复生的老槐树,上前抓住杨百万的脖领:"去年你占我家宅基地,我忍了。但你敢害娃娃们——我要你的命!"
"驼子叔小心!"张红突然尖叫。只见刘三强的钢管已经抡到半空,赵麻杆儿一个箭步冲上去,用肩膀硬生生扛下这一击。"砰"的闷响听得人牙酸,这个精瘦的庄稼汉却咧嘴笑了:"三强子,当年你偷玉米快饿死的时候,是我爸饿着肚子救的你!"
张寡妇忽然迁怒于王副乡长,把指甲已经掐进王副乡长的胳膊肉里。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大红色的确良衬衫,此刻像团烈火在人群中燃烧:"王八蛋!去年你小舅子带人扒我家灶台的时候,怎么不说按法律程序?"现在为了捧杨百万这帮兔崽子,你来神儿了?你们这些天打五雷轰、臭不要脸的东西!“
王副乡长脸上肥肉乱颤,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反了!都反了!李建国,这就是你治理的村子?"他突然从公文包掏出一份文件,"根据乡党委研究,暂停你一切职务!"
"放你娘的屁!"张寡妇抄起鞋底就抽过去,王副乡长脸上顿时多了个泥印子。她转身从裤腰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大家看看!这是王乡长去年收杨百万贿赂时落在我家店里的信封!上面还沾着春满楼的油渍!"
【版权所有】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