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拾起
又拾了一把无患子。
自从知道了原来每日循回环绕的那棵大树就是沉静解忧的菩提果,我便时常会刻意地经过那棵大树,偶尔去挑拣一两颗坠落的珠果,或是席地坐在树下乘凉。
将草丛里的几颗果子磊摞成堆,拍照发送,我还在琢磨着要怎么表达我对于这些小圆珠子的特殊情感,绸缪悱恻一阵,还是随性汇成了一句:嫩草初春浅,圆珠挂瓦檐。秋收无患子,吉字写竹盘。小政是说他将这类圆圆满满的小东西都统称为果子,倒也不忘告知我,这玩意儿是可以用来洗头的。想起来,在他的老家,也是常常爬到太奶家的树上,摘皂角煮水洗头。我知道小政是北方人,南北习惯有差异,于是问他,也不知道你们那边儿的皂角和我们说的是不是一个东西啊,可能我俩说的皂角,和鲁迅先生的百草堂里那棵云树之思的皂荚树,都不是同一种呢。我们这边儿叫皂角米的东西是可以吃的,我说。白色的颗粒,比大米稍大一些,煮成甜汤,是老家客堂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说着说着,我又兀自沉溺进了自己的回忆幻想中,网线那头的小政这时候大概也是习惯了我在聊天的过程中又自行开起了小差,依然知情会意的缄默不语,而我的思绪则渐渐透过着那碗白净晶莹的糖水飘忽深远……
口齿含着蜿蜒的白瓷碗边,稠滑的糖水灌进嘴里,充斥着满口的香甜,放下小碗,到了这碗甜汤入口,那席面也是吃得差不多了,如果还剩余有几个零散的鹌鹑蛋或是甜口的膏里肉,找个纸杯,一般约定俗成,桌上但有几个小娃,那就由小娃们端走了,碗口在几个妇女之间相互推脱谦让一番之后,最终各家分得一半,也是用随身带来的碗,端走。苦菜煮的清汤,打个烧糊辣子蘸水,反而是最先消耗完的,我记得固定的菜式还有春卷和烧皮子,其他的隐约有点记忆模糊,于是问妈妈:“你记得的呢?还有什么?”
“还要看季节呢,妈妈说,有苦菜上桌了那都是到了冬那一季了,不过老家结婚一般也都是在年尾,以前做客席上是不见鸡鸭鱼肉的,就是杀一头猪,八大碗嘛,蒸肉下面铺的是豆,好一点的铺芋头、红薯。”我忙插一嘴,“我记得蒸肉的粉,还是自己去打的,我外婆就带我去过,就去到我奶奶她们那个村,我记得外婆准备了一兜子的配料,是些什么?”
“花椒大料草八角!米要提前晒好。以前啊,本来榨油、磨面、舂饵块,都是在我们大队的!”妈妈有些愤愤,意味着后来有一些原因就不在外婆她们村了。“榨油的时候,小昆家老爹,操作得细致较真,哪里机头的木衔没插紧,他都要重起敲紧拿好,等菜籽榨出油,黄油滴答滴答下来的时候,一整个村子都是香的,舂饵块呢就在公鸡奶那里,就是跟你说过的,老两口吵嘴,一个结巴,一个大脖子,一个越急越打结,一个气得呼哧哧。”妈妈说着抬手摩挲了一把笑泪。
我记得,如果是比较重视的客,外婆还会在床头柜里翻出一块浮雕的银牌子扣在系着的围腰上,我和小弟就去经常能刨到老爹很多好玩的工具的那个抽屉里,刨到一根香香的口红,然后在彼此的眉心点上一颗红红的美人痣,到了客堂桌上,我和小弟由起初的局促扭捏,乖乖的接着一小碗大人给挑过来的凉拌米线,吃到最后再由桌上的某个叔叔率先开口,将我们向了好半天的剩余几个小鹌鹑蛋用纸杯装了分给我们小娃端着回家,那这台客就做的非常心满意足了,老爹他们几个男的已经喝得有些朦胧,几个老头聚在一起,一般桌上那盘糖壳花生就够下酒的了,我从前也听妈妈说过,为了喝口酒,几只蚂蚱腿,或者就拿个鹅卵石蘸盐巴,就着话,也是可以下酒喝的。
小时候放假在老家,我因为皮肤敏感,总是粉尘过敏而起了一身的红疹,老爹就用他秘制的药酒给我擦身,几个酒瓶子靠着墙根,有些据说还是有点毒性的,而老爹睡个晌午起来,通常砸吧几下嘴,看到我在一旁就吩咐我,去墙根那儿数到第几的那瓶酒,拿过来给老爹喝一口解解渴。
思潮流离后又回溯,觉远菩提流年一簇,落花一梦,我也浅薄的酌酒一盏,独饮阑珊。
老爹的杂乱酒瓶,我的自酌清欢,各有其品,各蕴其神,凭栏执念的千钟醉,小政,不知你的中原可知味?
作家简介:
杨娇,昆明晋宁人,安宁市作家协会会员,毕业于国学,供职于衙司。性情温婉娴静,喜爱回忆和幻想,夜深人静时,暂停下生活的疲惫忙碌之余,独自安静的挑灯执笔点亮起无人问津角落里的瑰丽梦色,在摇曳生姿的笔触中,用纯真质朴的文字将读者引入童年的梦境中再细细回味一番乡愁的喜与悲。文章说的生活苟且,却尽置小情大爱。零碎中显清新,清新中见烟火,烟火中彰细腻。跟随文字,时沉浸回想,或无声慨叹,回味一次又一次成长中普罗大众皆会有之的平常事身边人,在声色意向停滞的时间间隙中静静地感触浊流殇殇里的遗兰幽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