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大海（组诗）】
文/吴瑞贤（浙江诸暨）
大白鲸
这一头白鲸像是疯了
这一头疯鲸
认定了汪洋大海就再也不回头
为了阻止这头大白鲸入海
从山间溪涧到平野江河
成千上万条河流想拉住它，束缚它
它们用成吨成吨的眼泪滋润它，灌溉它
又用钢索绑架它，捆扎它，刺伤它，吊打它
可是，这头白鲸没有回头
为了挽留这头大白鲸
不让它去远方，不让它去星辰照耀下的大海
一个个池塘，碧潭，水库，湖泊
一双双深情而忧伤的眼睛，流着清澈的泪水
它们绞尽脑汁，使尽美人心计
请来了青山妩媚，白云皎洁，投之以倒影
以山谷中野花的芬芳，以秋水伊人
以素手化清风拂过琴键，以余韵袅袅
以衣袂化流云，以舞姿翩翩
以歌喉伴清箫，以蒹葭苍苍
可是，这头白鲸依然没有回头
冬天来了，白雪覆盖了大地
青山是静止的，原野也是静止的
河流被冰封了，湖泊也被冰封了
更要命的是，眼前这条大河出现了一个断层
大白鲸开始流泪了，眼中还滴出了血
难道自己就要被冻死了吗
难道自己就要被冰封在这里了吗
不，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纵身一跃，顶破冰层，凌空飞起
那一刻，它全身的鳞片，闪烁着耀眼的白光
它终于落进了另一条更为开阔的大江
那头大白鲸
渐渐地从江河湖泊里消失了
在人们的目光里，在人们的记忆中
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也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没有到了大海
好多年以后
一个春暖花开的春天
白雪消融了，河流解冻了
在入海口，人们看见一头鲸的白骨
它的皮囊，它的肉体早已荡然无存
也许被鲨鱼吃光了
也许自己腐烂了
这头鲸的骨架很高很大
静卧在滨海的沙滩上
以飞翔的姿势
面对着大海，面向着天空
它离开大海时，离开这个世界时
脸上一定带着恬静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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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落大海
鲸落大海时的姿势
宛若巨石滚落进幽潭
慧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掠过长空
这下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像雄鹰展翅在蓝天上翱翔
像骏马在大草原上风一般驰骋
像豹子缓缓的在林子里踱步
一头鲸投身于汪洋大海
相忘于江湖，如一位独来独往的隐士
沧海深邃，幽蓝的火焰在静静燃烧
一头巨鲸化作了孤岛
在深海中游动，在波涛汹涌中沉浮
寻找一只豹子
穿过了一个冬天，又一个冬天
穿过了一场大雪，又一场大雪
攀过了一座峭壁，又爬过了一座雪山
声震山谷的寂静，一只豹子的颤栗
它是在沉睡，还是醒来了
在羊群与狼群一起消失的地方
一头雪豹卧在雪山之巅
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墓地
听了一天冰川融化与断裂的声音
它的累累白骨，发生了一场大雪崩
一座寺庙在半山腰露了出来
钟声悠扬，老和尚来不及下山去化缘
一头豹子投下的影子
从深邃的星空一直坠落到幽静的山谷
落地生根，豹子的眼睛
一只落日一样血红
一只明月一样冰凉
豹 子
一头豹子出现在云端的雪峰上
走过大草原，独步于苍茫
它的身上一道道血色的刀痕
火焰在燃烧
你可以叫它雪豹，也可以叫它云豹
它将一座古城一脚踩进了荒漠
它像一朵孤云融入暮色
一步一步地消失在天边
路的自白
我生来就是让你们践踏的
世上本没有我
你开始踩我了
我就出世了
踩我的人多了
就有了我
有时我在林间蜿蜒
像一条长虫，慢慢地爬，拼命地往前逃
有时我盘桓在山崖上
像一根藤蔓，坚韧不拔
如果碰到峭壁
就从断崖上消失了，悄然无声
我的身上，布满了车辙与脚印
有人的脚印，也有兽的足迹
猎人、豺狼与野狗，都在我的身上奔跑
有的追逐，有的逃命
有的彷徨，有的驰驱
我的身上，还铺满了落叶
以及枯枝、石头与青苔，泥泞与霜雪
在荒山野岭，寂寞而荒凉
当然，在我的身旁与身上
还有野花闲草，鸟语花香，以及蝴蝶翩翩起舞
那时我们充满了欢声笑语，快乐无比
下雨了，落霜了，下雪了，结冰了
哦，这雨，哦，这霜，哦，这雪，哦，这冰
皑皑白雪，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六月飞雪，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什么要铺在我的身上
你以为这样就能还我清白了吗
你有没有听见我在你的下面流泪，沥血
倒是月光如水，在漫漫长夜，在黑暗中
温柔地抚摸我，一遍又一遍地安抚我的伤口
让我安静下来，平静进入梦乡
鸟的路在天上
鱼的路在水里
你们的路在我的命上
说有神灵与仙子在我身上飘过
这虚无缥缈的童话
连鬼也不相信，我只好报之以苦笑
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鬼
你们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灵魂
如果真有屈死的，冤死的，带仇的，冤魂不散
如果真有孤魂野鬼
我也愿意送他们一程又一程
送他们回家，早日投胎超生
你们尽管心安理得地践踏吧
你们踩得越重，我越硬朗，越坚韧
我是泥与石，我是铁与钢
我送你们去远方，也送你们回故乡
我送你们上天堂，也送你们下地狱
我无怨无悔，无私无畏
谁要我是路，生来就是供你们践踏的呢
【作者简介】：
吴瑞贤，浙江诸暨人。发表诗文1000余万字，出书12本。获《飞天》文学奖，《当代华文作家》全国中篇小说一等奖，《今古传奇》文学奖、年度作品奖、全国优秀小说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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