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的自行车
安徽卫艾云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我跟我爸瞒着我妈几乎每天都溜去摸奖,终于在一堆肥皂牙刷里摸中了一辆二八大杠,全家总动员去领奖。
领奖的地方,是我们县城里最繁华的文化广场。偌大的龙头塔旁,人山人海。大家争先恐后把纸票子塞到工作人员手上,生怕自己会错过大奖。崭新的二八大杠在闪闪发光,工作人员把车交我们手上,我瞬间感觉自己神气了几分。
在这二八大杠前,家里有一辆自行车,作为唯一时髦的交通工具,这车半新,我爸在旧货摊里挑的。老板嫌弃这车女性化,那时候,龙头平又宽,身长又高,铃铛一拨脆响的永久才是标配。这凤凰貌似就不那么入大家的眼,但是这大半新的凤凰有个优点:她便宜。但别说便宜,这买车的钱还是我妈缝在大棉袄夹层的私房钱,我妈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这笔钱的。我爸要骑这车去插队,我妈当然一万个乐意。
我爸如愿骑着这凤凰自行车去了离家几十公里的农村插队了,那有点锈迹斑斑的车轱辘在他的精心呵护下,也变得铮亮铮亮。我爸几年里,风里来雨里去,一回家就张罗着,忙前忙后。我妈也未曾听过她抱怨一句,每当晚上我和大哥伴着煤油灯写作业时,时常看到我妈走神,穿着白线的针她在头上划拉几下又会接着去纳鞋底。
小学快要毕业时,大哥说要教我骑自行车。我当然是高兴得连蹦带跳,恨不得要跑去村里的大喇叭里喊一嗓子。
我家院门口就是连接两个乡镇的主干道,来往的车辆清一色拉建筑材料的,司机我也都认识。大哥扶着我坐上了自行车,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双手死死地抓着车把手,我以为我会想我爸和大哥那样端庄,那样不慌不忙。到我这,全变了,那种驾驭不了的害怕直冲脑门,大哥在后面扶得满头满身大汗,我又何尝不是。每天早晨和傍晚,大哥都会带着我准时出现,过往的司机还时不时停下来喊我们一声,或者丢点奶糖什么的给我们。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我竟然能自己骑了。这泼天的快乐,在我咣当一声撞到树上终结。“当心点,不要瞎扯能。”大哥一边温柔责备一边把我扶起来看看腿上的伤口。拉着受伤的自行车,两人惺惺地回家了。大哥毕业后,被分配到离家的一所农村学校当老师了。他一周回来一次,住在学校里。往返的农用客车,每天都有一班。但是车票付不起,大哥他说他需要这辆自行车,我爸二话没说,就把他的坐骑给大哥了。家里条件不允许再买一辆自行车。大哥一个月几十块的工资,还要拿出一大部分贴家里。“给我车,那爸您怎么办?”大哥不安地问。“骑长途,你自己要当心,这舒晓路上大货车多,一定要慢。”我爸满眼只有对大哥的嘱咐与担心。虽说是当老师了,可在我爸眼中,他还是那个憨憨的大男孩,一个从未离过家的男孩。
转眼,我爸光荣退休,他的凤凰自行车也要下岗了。可他偏偏反其道,不仅没让车休息,还在车前面加了个“宝座”。他自己跑到三叔的修理铺那拿着电焊机一点点地做了个宝宝座椅,绑在自行车前面的横梁上。从此,一老带着一小时常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阳光下、风雨里,两人陪伴着彼此。我爸乐此不疲地带着小娃到处转,我妈说这叫隔代亲。
仔细一想,这半新的自行车陪伴着我们家几十年,见证了我们家的变迁和幸福。
卫艾云,群众文化工作者,作品发表于多家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