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般倾泻在许家小院里,许风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崭新的账簿,黑色钢笔在纸上划出工整的字迹。
“小风,明天大锤结婚,你可得把账记清楚了。”父亲许建国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冰镇绿豆汤,“你李叔特意推荐你去记账,这是看得起咱们。”
许风接过碗,冰凉的触感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爸,你放心,我数学好着呢。”
“不是数学好不好的问题。”许建国在儿子身边坐下,“记账这事看着简单,实际上考验的是人品。村里人都盯着呢,一分一毫都不能错。”
许风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忐忑。明天是邻居王大锤结婚的大日子,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毕业生,他被委以记账的重任。这在讲究面子的农村,可是件大事。
第二天天还没亮,许风就起床了。他穿上唯一一件白衬衫,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早早来到王家帮忙。院子里已经搭起了喜棚,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空气中弥漫着油炸丸子和炖肉的香气。
“小风来了!”李叔远远地招呼他,“记账台都给你准备好了,就在门口。”
许风走到指定的位置,那里摆着一张铺着红布的方桌,上面放着两本账簿——一本是正式的,一本是备用的。他仔细检查了钢笔和印泥,确保万无一失。
随着太阳升高,宾客陆续到来。许风微笑着迎接每一位客人,认真记录下他们的名字和礼金数额。王大锤穿着崭新的西装,胸前别着红花,在门口迎客,不时向许风投来感激的目光。
“张家庄张全,200元。”
“李村李大山,100元。”
“王家表叔,500元。”
许风的笔尖在纸上飞舞,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中午的宴席开始后,人流才渐渐稀疏。他趁着间隙,赶紧喝了口水,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下午三点,婚礼接近尾声。许风开始核对账目。他一项一项地加总,突然眉头一皱——总数比实际收到的现金少了200元。
“李叔!”许风急忙叫来负责收钱的李叔,“咱们对一下账,好像少了200。”
李叔脸色一变:“不能吧?我收钱的时候都很仔细啊。”
两人重新核对了一遍宾客名单和金额,还是对不上。许风的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他咬着嘴唇,又算了一遍。
“确实少了200。”许风叹了口气,“可能是人多的时候搞混了。”
李叔搓着手,面露难色:“这可怎么办?大锤他爸最要面子,要是知道礼金少了...”
“李叔,你别急。”许风从裤兜里掏出钱包,这是他暑假打工攒下的钱,“我这里有200,先补上吧。”
“这怎么行!”李叔连连摆手,“这是你的钱,怎么能...”
“没事的,李叔。”许风把钱塞进装礼金的红布袋里,“就当是我给大锤哥的份子钱。这事就别声张了,免得大家难堪。”
李叔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许风坚定的眼神,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风,你是个好孩子。”
三天后的傍晚,许风正在院子里复习高中课本,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喊他的名字。
“许风!许风在家吗?”
他放下书,走到门口,看到王大锤和他父亲王叔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两瓶酒和一条烟。
“王叔?大锤哥?快请进!”许风连忙招呼。
许建国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热情地迎上去:“老王,怎么有空过来?快进屋坐!。”
王叔把礼物塞到许风手里,紧紧握住他的手,转头对许建国说:“老许啊,你家小风真是个好孩子!要不是老李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小风自己掏钱补了礼金的缺口。”
许建国一脸茫然地看着儿子:“怎么回事?”
许风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那天人多,我第一次记账,少了200块钱,和李叔对了好几遍也没找出原因,就自己补上了。”
王叔激动地说:“这孩子,你们爷俩帮忙这么多天,还自己掏200块钱,这哪行啊!你这孩子太实在了,要是让乡亲们知道了,不得笑话我老王!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人多手杂的,少个几百块钱很正常!”
许风红着脸笑了笑,王叔从口袋里掏出200块钱塞给他:“拿着,别跟王叔客气!”
许风推辞不过,只好接过钱。这时王叔又说:“对了,小风,听说你高中毕业了?”
“是的,王叔。”
“铁路局那边正在招工,要高中毕业生,你和大哥都符合条件。怎么样,想不想去试试?”王叔压低声音,“这是正规渠道,不是走后门。我有熟人在那边,可以帮你们报个名。”
许风眼睛一亮,和闻讯赶来的大哥许雷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愿意!太谢谢王叔了!”
一个月后,许风和许雷顺利通过体检和简单考核,成为了铁路局的临时工。虽然工作辛苦,但比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活,这已经是天大的好机会了。
入职培训的第一天,许风早早来到铁路局的会议室。他选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拿出笔记本准备认真听讲。突然,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飘来,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坐到了他旁边。
“你好,我是林小雨。”女孩微笑着伸出手,“新来的信号工。”
许风有些局促地握了握她的手:“我叫许风,线路检修临时工。”
“我知道你,”林小雨眨眨眼,“你是王大锤的表弟吧?我是他表妹。”
许风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么巧?”
“不巧,是我特意打听的。”林小雨调皮地笑了,“我舅舅——就是王叔,老在家里夸你,说你诚实可靠。我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这么称赞。”
许风耳根发热,不知该如何接话。幸好这时培训老师走了进来,开始了第一堂课。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风和林小雨经常在培训中碰面。许风勤奋好学,总是第一个到教室,最后一个离开。林小雨则活泼开朗,常常在休息时间找许风聊天。
“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啊?”一天午休时,林小雨好奇地问,“我看你连吃饭的时候都在看资料。”
许风合上手中的《铁路信号基础》,认真地说:“我想转正,然后考取资质证书。我家里条件不好,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林小雨托着腮帮子看他:“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种认真的样子。”
许风手中的书差点掉在地上,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什么?”
“我说,”林小雨凑近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你。”
许风的心跳得像擂鼓,他从未想过会有城里姑娘喜欢自己这个农村来的临时工。
“我...我也...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林小雨噗嗤一笑:“行了,不逗你了。不过我说的是真的,我觉得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从那天起,两人的关系微妙地变化着。林小雨开始给许风带家里做的点心,许风则会在下雨天多带一把伞给林小雨。他们一起学习,一起讨论工作,渐渐地,许风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想象没有林小雨的日子。
半年后,许风凭借出色的表现提前转正,成为正式职工。那天晚上,他鼓起勇气约林小雨去了县城新开的电影院。
黑暗中,许风的手悄悄握住了林小雨的,这是第一次碰女人。她没有抽开,反而与他十指相扣。
“小雨,我...”许风紧张得手心冒汗,“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嗯?”林小雨转过头,银幕的光映在她明亮的眼睛里。
“我喜欢你,很喜欢。”许风终于说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我知道我条件不好,但我会努力...”
林小雨用食指按住他的嘴唇:“傻瓜,我看中的就是你这个人。你有上进心,有责任感,这就够了。”
电影结束后,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夜空中繁星点点,许风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星星点亮了一般。
“对了,”林小雨突然说,“我爸妈想见见你,这周末有空吗?”
许风脚步一顿:“见、见家长?这么快?”
“怎么,你不想对我负责啊?”林小雨佯装生气地瞪他。
“不是不是!”许风连忙摆手,“我只是...有点紧张。你爸妈会不会嫌弃我是农村出来的?”
林小雨捏了捏他的手:“放心,我早就跟他们说过你的事了。他们说你人品好,很赞成我们在一起呢。”
周末,许风穿着最体面的衣服,提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来到林家。让他意外的是,林父林母非常和蔼,饭桌上不停地给他夹菜。
“小风啊,”林父抿了一口酒,“听说你在准备考技师资格证?”
许风点点头:“是的,叔叔。我想提升自己的技能,争取更好的发展。”
“好!年轻人就该有这种劲头。”林父满意地说,“铁路系统现在正缺技术人才,你有前途。”
饭后,林母悄悄把许风叫到厨房:“小雨从小被我们宠坏了,脾气有点倔,你多担待。”
许风认真地说:“阿姨,小雨很好,能遇到她是我的福气。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一年后,许风顺利考取了铁路信号技师资格证书,被提拔为工区领班。与此同时,他和林小雨的恋情也得到了双方家庭的祝福。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周末,许风带着林小雨回到老家。王叔听说他们回来了,特意准备了一桌好菜。
“小风啊,”王叔感慨地说,“看到你现在这样,我真是高兴。当初那200块钱,可真是值了!”
许风给王叔斟满酒:“王叔,要不是您,我现在可能还在家里种地呢。您是我的贵人。”
王叔摆摆手:“什么贵人不贵人的,是你自己的品行好。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林小雨好奇地问:“什么200块钱?”
许风这才把当年记账少钱的事情讲给她听。林小雨听完,眼睛亮晶晶的:“原来我们相遇的缘分,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啊!”
饭后,许风带着林小雨来到村口的小山坡上。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田野上,美得像一幅画。
“小雨,”许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单膝跪地,“嫁给我好吗?”
林小雨惊喜地捂住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上个月发奖金的时候。”许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简单的银戒指,“虽然现在买不起钻戒,但我保证以后...”
“我愿意!”林小雨扑进他怀里,“只要是你,什么戒指都好!”
五年后,许风已经升任工区副段长,年薪是当初的十倍。他在城里买了房子,把父母也接来同住。而林小雨则成为了铁路局的技术骨干,两人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每当回想起那个记账的夏日,许风都会感慨万千。一次看似微不足道的善举,竟像蝴蝶效应般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所以说啊,”许风抱着女儿,对正在准备晚饭的林小雨说,“做人还是要厚道,老天爷都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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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雨回头冲他一笑:“是啊,要不然我怎么会遇到你这个傻瓜呢?”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为这个温馨的小家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许风升任工区副段长的任命书下来那天,他和林小雨特意回了趟老家。小院里的葡萄架依旧繁茂,只是父母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些,笑容也更盛了。许建国拿着那份盖着红章的纸,手指微微颤抖,对着阳光看了又看,最后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好!没给咱老许家丢人!”母亲则在一旁抹着喜悦的眼泪,拉着林小雨的手絮叨着家常。
王叔是当晚提着两瓶好酒来的,嗓门依旧洪亮:“小风!出息了!副段长!我就说当初没看错人!”酒过三巡,王叔拍着许风的背,感慨道:“那年你掏那200块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孩子心眼正,能担事!咱铁路上,最缺的就是这种能扛起责任的实在人!”
许风端起酒杯,真心实意地敬了王叔一杯:“叔,没有您当初拉我一把,我现在指不定在哪个工地上呢。这杯酒,敬您这个贵人!”
“贵人啥贵人!”王叔摆摆手,脸上却笑开了花,“路是自己走的,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你这小子,肯学肯干,又踏实,走到今天是应该的!来,喝酒!”
生活似乎步入了安稳的轨道。许风作为副段长,负责的工区线路更长,设备更复杂,责任也更重。他深知这个位置来之不易,更加勤勉。白天带着工人上线检修、排查隐患,晚上则继续钻研技术资料,特别是新引进的高铁信号系统原理图,常常熬到深夜。
林小雨也晋升为技术主管,负责的信号设备维护任务同样繁重。两人在各自的领域忙碌着,相互支持,也相互较劲。有时深夜一起在书房加班,林小雨研究信号编码优化方案,许风则啃着厚厚的设备维护手册,台灯下两个脑袋靠得很近,偶尔交流几句专业术语,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和淡淡的温馨。
然而,平静之下总有波澜。
这天,许风刚处理完一处轨道电路故障回到办公室,桌上的内线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是段长打来的,语气严肃:“小许,你立刻带人去三号道岔区!刚接到报告,那边出现信号显示异常,有红光带闪烁!非常规故障,务必尽快查明原因,确保行车安全!”
许风心里一紧。三号道岔区是连接主干线和侧线的重要枢纽,车流密集,信号异常意味着巨大的安全隐患。他立刻召集技术骨干,带上最精密的检测仪器,火速赶往现场。
现场情况比想象的更棘手。信号机确实间歇性显示红光带,但常规检测设备却查不出任何电路故障点。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围着设备反复检查,眉头紧锁,低声讨论着各种可能性,却又一一被排除。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调度中心那边不断传来询问进展的催促声,压力陡增。
“段长,情况有点复杂,常规手段找不到故障源。”许风向段长汇报,声音保持着镇定,但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我怀疑是新型号信号继电器内部的微电子模块出了问题,但这需要更专业的仪器和拆解分析,现场不具备条件。”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段长沉声道:“给你权限,立刻调用段里那台最新的信号频谱分析仪!另外,我联系设备厂家技术支援,但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到。在这之前,许风,你必须想办法稳住局面!确保不能出事故!必要时,申请封锁该区段!”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许风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封锁区段是最后的手段,意味着大量列车晚点甚至停运,影响巨大,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使用。他必须和时间赛跑。
林小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打来电话:“风,情况怎么样?需要我这边做什么?”
“小雨,情况不太好,常规检测查不出问题,可能是继电器内部模块的隐性故障。段长已经同意调频谱分析仪过来,但厂家支援要明天下午。”许风的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
“继电器内部模块…”林小雨在电话那头思索着,“我记得去年厂家培训时提到过一种罕见故障模式,是某个电容在高湿环境下老化导致的信号畸变,症状很像红光带闪烁。你查一下继电器型号,如果是LM-7系列,可以重点排查C23电容!”
许风眼睛一亮:“对!就是LM-7!小雨,你真是及时雨!我马上让他们查!”他立刻将林小雨的提示告诉了现场的技术员。果然,在频谱分析仪的辅助下,结合林小雨提供的思路,技术人员很快锁定了一个批次继电器内部某个关键电容存在老化隐患,导致了信号异常!
“找到问题了!立刻更换备用继电器!通知调度中心,故障即将排除,无需封锁区段!”许风果断下令。一场可能引发重大延误甚至事故的危机,在许风的临危不乱和林小雨的关键提示下,被迅速化解。
这件事让段长和上级领导对许风处理突发复杂故障的能力刮目相看。他的沉稳、专业以及关键时刻调动资源(包括妻子林小雨的专业知识)解决问题的综合能力,得到了充分肯定。不久后,许风被推荐参加铁路局组织的“青年技术骨干管理研修班”,这被视为通往更高管理岗位的跳板。
研修班在省城举办,为期三个月。这意味着许风要暂时离开家,离开怀孕已近七个月的林小雨。
临行前一晚,许风收拾着行李,林小雨挺着肚子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他叠好的衬衫。
“去吧,机会难得。”林小雨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我和宝宝在家等你。别忘了每天视频汇报学习情况。”
许风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妻子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律动,心中满是愧疚与牵挂:“小雨,辛苦你了。我会尽快学完回来。”
“少来这套,”林小雨笑着推了他一下,眼圈却有点红,“好好学!别给我丢人!咱家以后就指望你这个副段长(未来可能是正段长)养家糊口呢!”
研修班的学习强度很大,除了学习先进的管理理念、安全法规、应急处置,还有大量的案例分析和技术研讨。许风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新知识,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更是为了未来能更好地守护那条承载着无数人平安出行的钢铁巨龙,为了给即将出生的孩子一个更安稳、更有底气的家。
他几乎每天都要和林小雨视频。看着她日渐圆润的脸庞,听着她分享胎动的喜悦和偶尔的孕期小烦恼,是许风在紧张学习之余最大的慰藉。他会在视频里给宝宝讲故事(虽然隔着肚皮),叮嘱小雨注意休息,按时产检。
就在研修班接近尾声时,一天深夜,许风刚完成一个复杂的案例分析报告,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是母亲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慌乱:“小风!小雨…小雨好像要生了!比预产期提前了半个月!羊水破了!我们正往医院赶!”
许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倒在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妈!别慌!我马上回来!你们先到医院!听医生的!我这就去买票!”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手指颤抖着立刻打开购票软件。然而,最近一班回程的高铁也要三个小时后才发车,到达也要凌晨了!
巨大的无力感和焦虑瞬间淹没了他。妻子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竟然不在身边!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这遥远的距离。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段长的号码。
“小风!听说你爱人要生了?”段长的声音沉稳有力。
“段长…是,提前了,我…”许风的声音有些哽咽。
“别急!我刚联系了铁路局调度中心,正好有一列空驶回库的动车组,半小时后经过省城站,我让他们临时停靠一分钟!你立刻收拾东西,我已经安排车在楼下接你去车站!快!”
峰回路转!许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铁路系统的应急机制,在关键时候为他这个基层干部开了绿灯!
“段长!谢谢!谢谢!”许风语无伦次,抓起背包就往外冲。
当他气喘吁吁地冲进灯火通明的省城站,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列流线型的动车组静静地停靠在站台边。列车长亲自在车门口等他,向他点头示意:“许段长,快上车!我们以最快速度送您回去!”
列车在夜色中飞驰。许风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点点灯火,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感激。感激段长和调度中心的紧急调度,感激这庞大的铁路网络在关键时刻体现的人情味和效率,更感激自己当初的选择和这些年的付出,让他在需要帮助时,赢得了组织的信任和支持。
当他一路狂奔冲进医院产房外的走廊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母亲和岳母都在,看到他出现,都松了一口气。
“小风!你可算回来了!”母亲迎上来,“小雨刚进去不久,医生说情况稳定,别太担心。”
许风的心稍微放下一点,他隔着产房的门,仿佛能听到里面细微的动静,焦急地踱着步,双手紧张地交握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嘹亮清脆的婴儿啼哭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紧接着,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笑容满面:“恭喜!是个千金!母女平安!”
许风颤抖着接过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和微微翕动的小嘴,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紧张和疲惫,化作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儿,仿佛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当林小雨被推出产房时,虽然脸色苍白,疲惫不堪,但眼神温柔而明亮。她看到抱着女儿、眼眶通红的许风,虚弱地笑了:“赶上了?”
“赶上了!”许风俯下身,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声音哽咽,“辛苦你了,小雨。我们有女儿了。”
“嗯,”林小雨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充满了爱意,“像你多一点,特别是那股倔劲儿。”
许风看着怀中安睡的女儿,再看看病床上疲惫却幸福的妻子,心中百感交集。从当年那个为200元礼金缺口忐忑不安的高中毕业生,到今天在飞驰的列车上被紧急送回的副段长、新晋父亲,这一路的转折,起点竟源于一份朴实的责任心。是这份,让他遇到了王叔这个贵人,抓住了改变命运的机遇;也是这份责任心,让他在工作中兢兢业业,赢得了组织的信任和同事的尊重,才能在人生的又一个关键时刻,得到铁路这个“大家庭”的倾力相助。
机遇、努力、善良、责任…这些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平凡却又充满惊喜的人生。他轻轻握住林小雨的手,又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低声说:“宝贝,欢迎来到这个世界。爸爸会努力,让你和妈妈,`,兴奋得像发现新大陆,”真的,嘴角翘起来了!”
林小雨忍不住笑出声:“那是婴儿的生理反应,要三个月才会真正有意识的笑...”
“我女儿聪明,肯定比别人早!”许风固执地说,手指轻轻碰了碰晨曦的小手,立刻被那软软的手指握住。
窗外,天边泛起鱼肚白。许风看了看表,五点四十。自从女儿出生,他们的生物钟完全被打乱,却甘之如饴。
“你再睡会儿,”许风走回床边,帮林小雨掖了掖被角,“我去熬粥,妈说你要多喝红枣粥。”
林小雨摇摇头:“睡不着了。对了,你今天不是要去段里开会吗?”
许风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今天是产假后第一次正式回单位,高铁新线信号系统验收项目启动会,段长点名要他负责。可看着婴儿床里的小不点,他脚底像灌了铅。
“要不我请假?”许风犹豫道,“你一个人...”
“去吧,”林小雨推了他一把,“我妈中午就过来,再说我又不是玻璃做的。验收项目那么重要,别辜负段长的信任。”
许风俯身亲了亲妻子的额头,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女儿,才转身去洗漱。镜子里的男人眼下挂着淡淡的青色,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神采。三十岁,副段长,可爱的女儿,贤惠的妻子——十年前那个为200块钱发愁的农村小子,做梦都不敢想这样的生活。
厨房里,许风一边熬粥一边翻看验收项目的资料。这条新开通的高铁支线采用了最新的CTCS-3级列控系统,技术复杂程度远超他之前接触过的设备。资料上密密麻麻的术语和电路图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爸爸要加油啊,”许风自言自语,“给晨曦宝贝做个好榜样。”
铁路局会议室里气氛凝重。投影仪上的PPT停留在“问题清单”页面,红色标注的未解决项触目惊心。
“距离验收截止日只剩三周,”段长敲了敲桌子,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个人,最后停在许风身上,“许段长,你是技术出身,又刚参加完研修班,这个项目你来牵头。有什么困难现在提。”
许风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新系统与既有设备接口不兼容,测试中频繁出现通信中断。更棘手的是,厂家技术代表坚持认为是铁路局设备老化导致,拒绝承担全部责任。
“我需要原厂的技术文档,”许风斟酌着措辞,“特别是接口协议的详细说明。另外,建议成立联合排查小组,我们的人和厂家工程师一起现场测试。”
段长点点头:“可以。还有什么?”
许风深吸一口气:“如果确认是设计缺陷,可能需要...更换部分核心模块。这涉及到成本和工期...”
“先查明原因,”段长打断他,“其他的我来协调。记住,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绝不能带病开通!”
散会后,许风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小雨发来的照片:晨曦躺在婴儿车里,小手抓着挂在车顶的星星玩偶,眼睛瞪得圆圆的。
“女儿会盯着玩具看了!”文字后面跟着三个感叹号。
许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指飞快地打字:“聪明!随你!我这边会议刚结束,接下个硬骨头...”他犹豫了一下,删掉了后半句,改成:“晚上给你带城西那家你爱的蛋糕。”
放下手机,许风揉了揉太阳穴。他不想让月子里的妻子操心工作上的麻烦,但脑海中已经列出一长串待办事项:联系厂家要资料、组织技术团队、安排测试计划...
“许段长,”一个年轻技术员敲门进来,“厂家回复说部分核心技术文档需要德国总部授权才能提供,至少需要一周时间。“
许风皱起眉头:。“一周?我们等不起。把现有资料给我看看,特别是故障时的日志记录。”
技术员递过一叠文件,许风快速翻阅着,突然在一串错误代码处停住。这个代码格式似曾相识...
“去把林工去年写的《信号设备故障代码解析》找来”,许风眼睛一亮,“我记得她遇到过类似问题!”
林小雨对着电脑屏幕叹了口气。产假还有两周才结束,但她已经忍不住开始处理工作邮件。屏幕上,技术科新来的副科长赵明发的会议纪要格外刺眼:
“鉴于林小雨同志产假期间的工作调整,原由其负责的京广线信号优化项目转由张伟接手。林小雨同志返岗后将安排至档案室整理技术文档...”
鼠标被攥得咯吱响。什么@工作调整”,分明是趁她不在抢项目!京广线优化是她筹备半年的心血,眼看就要进入实施阶段。档案室?简直是侮辱!
“小雨?”母亲推门进来,看见女儿铁青的脸色,赶紧放下果盘,“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林小雨强压怒火,关掉邮件:“没事,工作上的事。”她接过母亲怀里的晨曦,小家伙闻到妈妈的味道,立刻往她怀里钻。
“工作不顺心?”母亲小心翼翼地问,“跟小风说说?”
“不用,”林小雨摇摇头,“我自己能处理。”她太了解许风了,要是知道她被“发配”档案室,非得去找领导理论不可。现在他手上有那么重要的项目,不能让他分心。
低头看着女儿贪婪吮吸的样子,林小雨心里五味杂陈。她热爱自己的工作,不想因为母亲身份就被边缘化。但看着怀中小小的生命,又觉得什么都比不上她的健康快乐。
手机震动起来,是许风发来的消息:“亲爱的,你去年处理过的SER-045错误代码,有没有详细记录?我这边遇到类似问题。”
林小雨眼前一亮。她把睡着的晨曦交给母亲,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自己整理的故障案例库。几分钟后,一份详尽的解决方案发到了许风邮箱,附带一条留言:“这是德国设备的老毛病,他们的协议栈有bug,需要打补丁。我认识原厂的工程师,需要的话可以帮你联系。”
发完邮件,林小雨靠在椅背上,一个想法逐渐成形。既然他们觉得产假后的妈妈不能胜任一线技术工作,那她就用实力证明自己!
周末的午后,许风抱着晨曦在小区花园晒太阳。小家伙已经会盯着飞舞的蝴蝶看,小手小脚不安分地舞动。
“许段长!”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许风回头,看见王叔拎着大包小包站在不远处,身边跟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眉眼与王叔有七分相似。
“王叔!”许风惊喜地迎上去,“您怎么来了?这是...王强?都长这么高了!”
王叔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了花:“来看看小孙女!哎呀,这小模样,跟小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逗弄着晨曦,转头对儿子说,“强子,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许风哥,现在可是铁路局的段长了!”
王强腼腆地叫了声“风哥”,眼神却飘忽不定,透着股颓丧。
回家路上,王叔悄悄拉住许风:“小风啊,强子大学毕业两年了,工作一直不顺,最近公司裁员...唉,这孩子自尊心强,在家憋着不出门,我怕他憋出病来...”
许风看了看前面低头走路的王强,想起当年王叔对自己的恩情,心里有了主意。
安顿好王叔父子,许风借口买饮料,拉着王强去了小区超市。
“强子,学的什么专业?”许风装作随意地问。
“计算机...但是学校一般,大厂根本不要...”王强踢着路边的石子。
许风点点头:“铁路局信息中心下周有社会招聘,招信息系统维护,要求计算机相关专业。笔试考计算机网络和数据库,你基础怎么样?”
王强猛地抬头,眼睛亮了起来:“这些我都学过!但是...铁路局这种单位,没关系进不去吧?”
“公开招聘,公平竞争。”许风拍拍他肩膀,“我可以帮你找些历年真题,但考试得靠你自己。”他顿了顿,“要是笔试过了,面试我可以给你些建议。”
王强的背不知不觉挺直了:“风哥,我...我一定好好准备!”
回到家,许风把这事告诉了林小雨。她正用吸奶器挤奶,闻言笑道:“你这是要当现代版伯乐啊?”
“当年要不是王叔,我现在可能在工地搬砖呢。”许风接过奶瓶,小心地放进冰箱,“而且我看强子底子不错,就是缺个机会。”
林小雨若有所思:“信息中心的老陈我熟,他们确实缺懂计算机的年轻人。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这次招聘有内定名额,你让王强别抱太大希望。”
许风皱起眉头:“公开招聘还能这样?”
“所以你得做两手准备,”林小雨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我听说机务段也在招信息化人员,竞争可能小些。你明天去单位打听打听?”
高铁信号机房里,许风和厂家工程师僵持不下。
“绝对是你们的设备问题,”德国工程师马克操着生硬的中文,“我们的系统在欧洲运行完美。”
许风指着屏幕上的波形图:“但事实就是,当两列动车组同时进入这个区段时,你们的设备就会丢包。看这里,信号强度骤降!”
“不可能...”马克凑近屏幕,突然脸色一变,“等等,这个干扰模式...”
许风乘胜追击:“是不是很像你们去年在韩国遇到的问题?我太太处理过类似的案例。”
马克惊讶地抬头:“你妻子是...?”
“林小雨,信号工程师,她去年和你们总部的Hans合作解决过协议栈冲突。”许风递过一份文件,“这是她的分析报告。”
马克快速浏览报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这需要总部更新固件...”
“更新周期多长?”许风紧盯着他。
“正常流程要四周,但是...”马克咬了咬牙,“如果确认是同样的问题,可以申请紧急通道,也许...两周。”
许风摇头:“太长了。验收截止日只剩十天。”他停顿片刻,“有没有临时解决方案?林工的报告里提到可以修改配置参数缓解问题。”
马克犹豫了:“那需要大量测试确保安全...”
“所以我们今天就开始。”许风拿起对讲机,“通知测试组,准备夜间天窗点进行压力测试!”
当天深夜,许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发现林小雨还在书房工作。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架构图。
“还没睡?”许风轻轻揉着她的肩膀。
林小雨伸了个懒腰:“我有个想法——开发一个远程诊断系统,让技术人员不用到现场就能排查信号故障。这样即使在家...也能参与重要项目。”她眼里闪着光,“赵科长不是想把我调去档案室吗?我偏要用技术证明自己的价值!”
许风心头一热,俯身吻了吻妻子的发顶:“你总是能想到办法。对了,今天多亏你的报告,马克终于承认是他们设备的问题了。”
“解决了?”林小雨惊喜地转身。
“暂时方案,”许风摇摇头,“他们还是要更新固件才能彻底解决。不过...”他露出狡黠的笑容,“我趁机要了个承诺——下次系统升级,免费给我们加个你一直想要的功能模块!”
林小雨笑着捶了他一拳:“狡猾!不过...干得漂亮!”
一个月后,两件喜事同时降临许风家。
首先是高铁新线顺利通过验收,许风带领团队不仅解决了设备兼容性问题,还借此机会争取到了系统升级和技术培训。段长在总结会上特别表扬了他的“专业精神和谈判智慧”。
同一天,王强带着录取通知书上门报喜——他不仅通过了机务段的笔试面试,还因计算机网络实操成绩优异被破格分配到技术岗位。
“风哥!小雨姐!我做到了!”王强激动得语无伦次,“下周一就报到!”
王叔抹着眼角,一个劲儿地说“好”。许风开了瓶珍藏的好酒,几个男人喝得满面红光。林小雨抱着晨曦坐在一旁,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酒过三巡,王叔拉着许风的手,声音哽咽:“小风啊,叔没看错人...当年那200块钱,是我这辈子最值的投资!”
许风摇摇头:“王叔,是您教会我,做人要实在。我现在有能力了,当然要帮强子——就像当年您帮我一样。”
角落里,林小雨正在给王强看自己设计的远程诊断系统演示。“信息中心用的还是老掉牙的运维软件,“她小声说,“你要是能把这个思路带过去,保证让领导刮目相看!”
王强瞪大眼睛:“小雨姐,这太厉害了!可是...这不算是你的...”
“技术就是要共享才有价值,”林小雨眨眨眼,“再说了,等你成了技术骨干,请我当顾问不就得了?”
众人哄堂大笑。晨曦被笑声惊醒,不但没哭,反而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人生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国庆长假,许风一家三口回到乡下老家。金秋的乡村,稻田金黄,果香四溢。
许家小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许建国抱着孙女,笑得合不拢嘴;母亲和林小雨在厨房忙活,锅碗瓢盆叮当作响;许风和大哥许雷坐在葡萄架下,聊着铁路上的新鲜事。
王叔带着王强也来了,还拎着自家种的板栗和柿子。男人们围坐一桌,酒杯碰撞声不绝于耳;女人们则交流着育儿心得,院子里飘荡着欢声笑语。
夕阳西下,许风抱着熟睡的晨曦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处蜿蜒的铁路线。一列动车组飞驰而过,银白色的车身在落日余晖中闪闪发光。
“看,那是爸爸工作的地方,”许风轻声对女儿说,“以后你长大了,想去哪里,它都能带你去。”
林小雨走过来,靠在丈夫肩头:“想什么呢?”
“想这十年的路,”许风搂住妻子,“从记账少200块开始,到现在...像做梦一样。”
林小雨笑了:“那你要谢谢当年的自己,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不,”许风低头吻了吻妻子的额头,“我要谢谢现在的自己,做了个更正确的选择——娶了你。”
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唤:“吃饭啦!”伴随着飘来的饭菜香气,和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在金色的夕阳中,织就了一幅幸福美满的画卷。